——杨恒均当代谍战系列小说《致命追杀》代序
昨天一则小消息拨动了我的记忆和幻想,以色列候任总理利夫尼原来是以色列情报机关摩萨德的特工。她二十多岁时曾被派遣到法国巴黎执行秘密任务。虽然她至今对那段经历守口如瓶,但昨天还是透露了一些吸引我的细节。当时,正是以色列和阿拉伯在欧洲秘密战线斗智斗勇、你死我活的时候,妙龄女郎利夫尼在巴黎表面上过着无所事事的悠闲生活,其实,神经的弦绷得紧紧的,几乎是24小时都带着一支上了膛的手枪,她说,时刻准备着爲祖国杀人。
现在,这位随时爲了祖国而杀人的特工即将成爲这个国家最高的领道人,听上去,好像也顺理成章。然而,我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继俄国的克格勃头子普京成爲俄国总统之后,随后德国揭露秘密档案里的“24号特工”竟然是女总理默克尔(应该只是线人,算不上正式特工或间谍,最多一个“兼职干部”),现在又要来一个正牌的间谍利夫尼入主以色列。
我不是说这些间谍就不能当最高领道人,民主制度选举,谁都可以上。实际上,这些间谍或者特工都是在某个特殊的时期同时生活和战斗在两个世界里,往往对外界和自己的国家都有更深的认识和见解,这成爲他们从政的资源。
可是也要认识到,间谍、特工或者说情报员是非常特殊的一个职业,需要的不但是高智商,还需要特殊的能力和情商。最主要的特点就是生存在絶对的忠诚(对组织)和无处不在的谎言(对所有的人包括自己的亲人和爱人)之间,过着常人无法忍受(甚至无法理解)的双重生活。这种生活会对一个人的政治观点、人生态度産生无法磨灭的影响,可以这样说,一旦进入这个行业,你心灵深处就会被深深打上烙印,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当天的报导中引用了利夫尼的一段话,让我感触颇深。大家都对这样一位年轻的以色列间谍当时的感情生活感兴趣,《泰晤士报》就此发问,利夫尼回答说,要想发展一段浪漫感情,当然要坦诚相待,保持忠贞,但显而易见,我(作爲一名间谍)却不能这麽做,我不能与任何人发展这样的关系。但如果你能够遵守一些规则的话,短期关系还是有可能的。
不难想象,一位祗能发展短期关系,并对自己所作所爲守口如瓶的女子怎麽可能得到真正的爱情?可这就是正在执行任务的女间谍的生活常态。虽然利夫尼的智商高达150,她也无法克服间谍生涯给她带来的无法逾越的障碍。
这就是间谍的生活,真正的间谍很少有能够走出这种生活带给他们的阴影的。想当一名间谍的前提是必须忠心耿耿,可当一名好的间谍却必须随时随地去撒谎。久而久之,那会是一种什麽样的生活?没有当过间谍的,也许永远无法体会。
所以,哪怕那些间谍金盆洗手了,从事了其他的工作,有些看上去彻底阳光了,但你无法想象,也许就在某一个远离政治的乡村的夜深人静的时刻,厨房一丁点的声响会突然让他们惊出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有多少优秀的间谍能够从他们工作带给他们的噩梦中彻底解脱出来,很显然,政治人物普京和利夫尼应该属于成功转型的。但即便是普京,我们仍然能够从他这些年的言谈举止中,处处看到一位前克格勃间谍的影子。很多时候,你能够从电视转播中,从普京的眼神中看到一名间谍的目光,那是间谍特有的目光。
这不是我的夸张,对于一名优秀的间谍,一日间谍,永远间谍。记得以前读过普京老婆写普京的一篇文章,她特别写到普京的眼神,说那是自己最受不了的,她说,那是一个随时在挑剔你、随时在监视你、随时在警惕你的、让你瞥见它的余光就感觉到自己无处藏身的眼神——虽然她的丈夫已经不是间谍了,已经成了总统,虽然她当时是使用轻松的语言在描述这位前克格勃丈夫,但,我仍然能够从她的文字中感受到她以前在这种间谍才有的独特的眼光下生活的艰辛和无奈。
我不知道俄国人民这些年是否感觉到一个克格勃总统的那种眼神,但我相信,俄国是一个自由选举的国家,宪法也确立了,即便是以前的间谍上台,他也得改弦易辙。他应该明白,俄国人民选择他,不是让他来用特务手段治理这个国家的,否则,民衆不如投票回到苏联时代,那个时候,虽然党和国家领道人都不是克格勃,但他们却在用特务的方式治理那个国家。
这让我想到现在地球上少数几个国家使用窃听和跟踪等特务手段对付自己民衆的做法。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技术手段的“特务”方式已经越来越突出,其中使用窃听器对公民的监听是各种手段中成本最低、也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也是目前以特务手段对付人民的政权最喜欢采用的。
昨天是朝鲜“伟大领袖”金正日的生日,朝鲜举行了盛大的欢庆活动,这也是世界上几乎唯一一个全民出动爲自己的领导人的生日举行全国性欢庆活动的国家。不过,也许朝鲜人应该感到高兴,因爲就在金正日生日前不久,他已经特别开恩,允许在北朝鲜使用手机了。
可是,我得到的消息是目前手机只能互相打,还不能和固定电话通话。爲什麽呢?原因是朝鲜放开手机限制后,目前的监听设备勉强祗能覆盖手机与手机之间的通话(因此发放手机的速度会和监听设备发展的速度同步),加上原有对固定电话的窃听也占用了大量设备,目前这个贫穷的国家实在没有能力对手机和固定电话之间的通话进行窃听。所以,爲了不错过人民之间的私下对话,这个政权据说干脆就不允许民衆使用手机和固定电话通话。据我的消息,北朝鲜目前正在联系国际社会,要求进口更先进的监听设备。(我希望这个设备上打上的不是“中国制造”)
听上去让人不寒而栗,是不是?北朝鲜也许离我们太远,那就让我们回到自己的国土上——别紧张,我说的是香港特别行政区,而且是公开报导的消息。
昨天一则来自香港的消息报导,香港在2008年也出现了窃听风暴,廉政公署竟然四次错误使用窃听(例如有一次上面已经停止了行动,他们仍然对特定对象继续监听),虽然这四次窃听在我看来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然而,香港人非常紧张,很多人发问:我的通话被他们听了吗?
我对香港的法制有信心!这样的事情被政府自己暴露出来本身说明香港是一个法制的地方,在这个地方,监听和窃听公民必须取得符合宪法的严格的手续,否则就是严重的违法,甚至是违宪。香港人还是有人权和法制观念的,他们知道,祗要有那麽四起不当的窃听发生,那麽,生活在那里的所有的人的通话都有可能被窃听,人权就可能被侵害。
限制政府以特务的手段治理国家、控制民衆一直是文明社会进步的标志。在美国历史上,关于FBI和CIA权限的争论几乎从来没有停止过,直到几十年前,才最终终止了CIA在国内使用监听等情报活动。FBI每年都要使用大量的窃听以对付严重刑事犯罪和涉及国家安全的间谍案,但美国国会和民衆对政府的窃听行爲有严格的限制和监督,程序之严格几乎让那些想对侦查对象使用手段的特工望而却步,更不用说去违反《宪法》肆无忌惮了。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尼克松时候想对竞选对手进行窃听。按说这对一个总统或者他的手下来说易如反掌,可是,美国掌握窃听设备的FBI可不会祗听总统的,要有严格的程序,否则他们不会去做,就算做了也会迟早暴露出来。
美国的公务人员包括警察虽然也是以执行命令爲天职,但有一个比“天职”大的东西,那就是《宪法》。如果有违背宪法的事,美国公务人员有权拒絶执行命令,并可以公布于衆。可怜的尼克松总统,身爲总统的竞选团队,竟然无法监听一个小小的水门公寓中的一件办公室,最后不得不使用了几个根本不专业的下三滥去搞窃听,这也是当时失手被抓的主要原因。
布什总统在任上还是做了很多事的,特别是反恐,历史将会给他一个非常正面的肯定,“9·11”严格说来不是他执政引起的,而在“9·11”发生后,他的一系列反恐活动发生了效果,整整八年执政期间,没有另外一起恐怖袭击活动发生在美国。
可是,布什却在反恐活动中触动了美国最、最敏感的神经,他反恐扩大化,对外国嫌疑人使用他不会对美国公民使用的那些恶劣手段,以维护国家安全和民衆利益爲名扩大FBI对美国民衆的监控和窃听范围,这些都是布什执政期间无法抹去的污点。这些污点不是可以用保证了美国人安全这样的借口可以说得过去的。美国人最终的安全祗能靠他们长期呵护的价值观来保护。
世界上几乎所有使用窃听和监控对付自己国民的政权,他们的借口都是千篇一律的冠冕堂皇,他们都会告诉你,这是对付一小撮坏分子,祗有对付了他们,你才能够幸福平安地生活。而实际上,当一个政权对一个公民非法使用监听和窃听的时候,那个国家所有的公民都不再是安全的,这个国家更不可能长期和平和安稳。
杨恒均
2009年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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