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
弯一重，拐一重，曲曲折折又一重。左右都是望不尽的乱石与秃山，到达传说中的阿比扬奈古村不知还要再走多久。手机信号早已悄然消失，耳畔只有汽车与空气摩擦出的风声。好不容易开到有房子的地方，标识牌却提醒我们，此处离着阿比扬奈还有五公里呢。
若不为了参访这个著名的深山古村，谁会愿意在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颠簸这么久呢？
待到成片的红房子映入眼帘时，我们才真正抵达了阿村的门口。红房子是这村子最显著的特色之一：在伊朗，黄土砌的房子是农村建筑的标配。但在这儿，山楂饼颜色的泥土漫山遍野。村民们就地取材，依山而建，盖出了这一大片错落有致的小红楼。房子是就地取材的，村子也是自给自足的——阿村地处深山，四面峻岭环抱，想出门唯有那条蜿蜒曲折的山间公路可走。这里的对外交通实在太不方便了。
因为位置隐蔽、交通不便，这村子曾被伊朗历史遗忘了几百年。置身于风云变幻之外，这里的村民静悄悄地繁衍生息着，完整地保留下波斯人的许多古风旧俗。本地的方言夹杂着不少古波斯语词汇。村儿里的男士还穿着肥大如裙的黑色灯笼裤，这在伊朗其他地方已极其少见。
女士的打扮则更特别：有别于时下伊朗妇人的黑袍和花头巾，这儿的大妈头巾皆为白色，上面缀满玫瑰花图案。戴头巾的方法也不同。外人将头巾在脖颈交叠，她们的头巾却自然下垂至腰间，几乎把整个上半身都盖住了。下身也不似外面的妇人那样全穿裤子。在这里，长裙似乎更加流行。因为这风格独具的衣着，在游客眼里，老太太们早已经成为这村子美丽与魅力兼具的名片式风景。“费劲巴拉地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拍摄老太太嘛！”有个同伴和我这样说。
没错。古老的方言无人能懂，红颜色的房子这里也不是世上独一份。相较之下，奇装亮相的老太太才是所有人都能明确感受到的异域风情。“不拍几个老太太怎么证明来过阿比扬奈呢？”有同伴这么打趣道。
所以，只要老太太们一出场，游人们的镜头必然一哄而上——想要找老太太，静下心听听快门声响就知道了。从游人的角度看，老太太们的衣着如此别致，唯有拍过照才算不虚此行。可老太太们并非娱乐明星，频繁的快门与闪光灯对她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哪个普通人会喜欢一堆镜头成天追着自己跑呢？
然而这却是她们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阿村早已被开发成旅游景点，在很多旅游攻略上都能查到。既然是景点，游客的涌入自然无法避免。然而，阿村又不是完全的商业化景点，游客们见到的奶奶们都是在此生活已久的原住民。在她们看来，接踵而至的游客无疑是破坏宁静生活的“入侵者”了。
在山里待了一辈子，奶奶们的见识显然不会太高。但命运总爱捉弄世人，它不由分说地把这些只求岁月静好的老人推入时代洪流，让她们不得不去迎接一个世界性的大难题：
时代变了，环境改了。作为个人，该怎样去面对？
02
一路上看奶奶们如何各显神通地应对游人镜头，大概是在阿村旅行最有趣的事情。
一号奶奶的方法最简单：只要发现有人拍照，就立刻把脸遮起来。如此一来，游人无法拍不到满意的照片，自然就不会再找她麻烦。不过这方法有个小问题：奶奶必须时刻警醒着，随时做好准备遮脸，否则难免会有游人“偷袭”得手。不过今天她倒不必太担心。坐在她五米开外的二号奶奶甫一亮相，游客们的“火力”便开始转移了。
相较于一号的遮遮掩掩，二号奶奶倒是坦荡得让人欣赏。她就在一个门口边儿静静地坐着，游人怎么拍都无所谓，合影留念也是有求必应。不一会，所有游客全都聚到二号身边。老奶奶就是静静地坐着、笑着，就好像麦当劳餐厅外面永远开心的小丑塑像一样。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路上遇见这么多老太太，为什么唯独二号对拍照如此之大方？除了性格因素，老奶奶所坐的位置恐怕也是重要原因——她的背后就是一家纪念品商店。游客们拍完老奶奶后顺手进店转转，简直是再自然不过。平心而论，那家店的位置算不得最好，东西也不很特别，但却是所有店家里的人气冠军。显然，老奶奶的出现为这家店帮了不少忙呢。
都说波斯人最会做生意。连这深山里的小店，都能想出让人佩服的营销点子。
同样是做生意，相比二号奶奶含蓄的形象营销，三号奶奶的手法就直接多了。要拍照，没问题，但必须买一袋老奶奶面前的苹果干，否则免谈。买完了也不是随便照的，只能拍一次，再多老奶奶就不配合了。“就不能大方点么？”同伴抱怨着，顺手把五万里亚尔（约合人民币十元）买来的苹果干塞进我的书包。“你留着吃吧，我不爱吃苹果。”他说。
得得，我也不是很喜欢苹果干啊。这毫无疑义的东西究竟该怎么处置呢，难道直接丢掉么？好像日本少女组合AKB48的粉丝们就是这么干的。他们买专辑根本不为听歌，而是要拿到专辑里的见面会入场券，以便和自己的偶像来个亲密接触。有了入场券，专辑当然不重要了——很多专辑顺手就被扔到垃圾桶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