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辞后，我终于学会对抗生活的无序感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5-01-01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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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果粒陈

走出写字楼的那刻，想象了很久的轻松感并未如约而至，我麻木地穿过公司门前那片每个午休都能治愈我的草地，走至红绿灯下站定，抬头看，天空是如此的宽广，没有一丝云朵，如原野般荒芜，这时，心里有个声音发问：“接下来，我该去往何方呢？”

这是两个月前裸辞的我给自己留下的人生作业题，显然我低估了这题的含金量，自郑重地落笔“解”字后，时至今日我仍在作答，并由衷地期盼能快些写下“综上所述”，进入下一道题。

《我的解放日志》剧照

“人生是旷野”“勇敢的人会被奖励一个新的开始”“裸辞后我在XX旅居重启人生”，不停地点开这些时下流行的标题，我正式开始了裸辞后的第一周。这个阶段的心情如同室内漂浮着的羽毛，无论是轻松还是焦虑都是轻柔的、滞缓的，但是倘若瞥见乙方转型、裁员等相关新闻，恰如一阵风吹进屋内，这些羽毛般的心情会立刻随气流加速打圈，为了维持内心的稳定，只能用“才刚辞职”“先投两份简历玩玩”的想法安慰自己，快速给心房安装上玻璃窗，双层的。

通宵追电视剧、和朋友举杯共祝“我们会越来越好”、晨跑时拍下朝阳感叹“这才是生活”、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制作巨大的拼图装饰画、去普拉提馆将自己凹成小天鹅姿态……

我努力把生活过成时下媒体流行的样子，当理想中的生活成为了生活的全部，随着时间的流逝、次数的增加，一切又变得乏善可陈起来。这种看似精致无暇如玻璃工艺品的“理想生活”在一个工作日的午后被打破。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剧照

那天午睡醒来，一股莫名的无序感涌上心头，我打开微信，自裸辞后，工作日时段的微信终于安静了下来，只间或收到好友吐槽领导、客户的小牢骚。但这个话题对于一个失业的人来说委实有些沉重，看着信息数量一条一条地增加，我的无力感也随之飙升，心里如蚂蚁咬噬般烦躁，只好话题一转：“周末去爬山放松下呗”，随即收到了“这周工作好忙，闲下来要好好补觉”“我在出差，还不知道什么时间能回来”等回复。

我突然意识到大家都在一种极为相似且规律的名为“日常生活”的漩涡中随波摇摆，而脱离这个漩涡太久，让我感到了不安全与孤单。同时，之前高强度无休的工作让我在面对百分百的自由时露出了一份极为生涩的无所适从，过了一段纵情娱乐的日子后，我开始感受到了无趣。倘若把人生比作一场马拉松，在之前一波一波涌来的竞赛节点中，我尚且能赶上人群，那么这一刻我确信自己已掉队，虽然明白意外是人生的常客，但焦虑的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袭来，某天下午在街边迎着太阳闲逛的时候，看着匆匆来去的人群，我感受到自己沐浴在极灿烂的日光浴中静悄悄地腐烂。

于是，我开始修改简历、投递工作，而这也让我滑入了一段低沉的时光。由于之前在较为知名的大型乙方公司工作，有一定的行业经验，裸辞前我确定了转型甲方的目标并抱有乐观态度，但事实证明变化才是唯一不变的事物。已读不回、接连被拒、降薪百分之三十、压力面、不接受纯乙方经验、外包……一次又一次的碰壁滋生了我的沮丧与逃避情绪。到了周末的早晨，我长舒一口气，因为今天HR不上班，我也可以不用投简历。

《没有工作的一年》剧照

那段时间，我羡慕影视剧里每一个在职场打拼的主人公。在某个深夜刷完一部职场剧后，我在网络上写下了题为“在25岁的中心呼唤事业与爱”的文章，发泄自己的满腹愤懑，但不久又转为“仅本人可见”，将苦涩的情绪藏匿于内心。我终日游荡在各大互联网APP上，成为一名电子数字时代“街溜子”，长时间逗留于虚拟世界，被动接受浓烈的情感和过载的信息，让我产生了一种虚无感，焦虑、失眠，我开始昼夜颠倒，开始问自己工作的意义、生活的意义，与同龄人脱节、对未来的迷茫让我滑向虚无主义，我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想要如何度过自己的生命，我一遍又一遍地在深夜刷找不到工作的话题，然后没完没了地担忧。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我开始畏惧找工作，每日懒懒地不想出门，这引起了我的警惕。就在这时我偶然与一部动画相遇——《凯洛的末日日常》。故事发生在距离世界末日还有七个月零十三天的时间点，“活出自我”“享乐主义”引发群体共鸣，环游世界、极限运动、派对狂欢……每个人都在探索日常生活的相反面，抓紧最后的光阴“真正地活一次”。

而主人公凯洛，一个循规蹈矩从不失格的普通人，努力融入于她而言略显疯狂的时代潮流，她参加篝火晚会、陷入快餐恋爱，但这些并不能给她带来快乐。最终她找到一家为数不多存续着的公司继续上班，尽管她不明白公司为何在末日运作，作为财务部助理，只是机械地复印文件，每天早上定点穿着西装在无序的世界中恪守自己的秩序，兢兢业业地践行着存在主义。这个有着大大黑眼圈、不善言辞地主角带给了我极大的触动，我把她视为罗曼罗兰式的英雄、世界末日版西西弗斯，我渐渐意识到不必空想宏大的意义，应该积极投身于当下的每件事情并接受所有的反馈。

《凯洛的末日日常》剧照

意识到太长时间没有得到反馈容易丧失个体价值感后，我决定先从小事做起：为了调整作息，每天早晨八点必须起床，上午花两个小时投递简历，下午离开房间，去图书馆、咖啡馆等能引发社会参与感的公共场所做输入型活动，如了解本行业最新知识、备考本行业证书考试等，到了晚上，在家里做输出类活动，比如做自媒体、写文章、剪辑视频，在互联网上与网友分享我的经验、心情，得到的反馈能让我开心很久。

我的生活似乎有了些许好转。渐渐的，去图书馆成了我的新习惯。到了晚饭时间，走出图书馆的大门，我穿过一片绿地走至红绿灯下站定，放眼远眺，太阳快要落山，天空是雾感的橘，大片的烟云凝结成紫色，很美。

裸辞后的生活让我意识到绝对的自由其实也是一种不自由，这段时间，没有了工作内容的烦扰，但该有的负面情绪一个也没少，我渐渐意识到生活就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出现的过程，这些问题不是靠裸辞、躺平、努力、内卷就能完全解决的，它们可能永远也解决不了。但我可以选择看见生活中出现的问题、接受它们的存在，然后运用自己的智慧和经验去尝试减轻、解决它们，如果解决掉了那自然很好，倘若问题仍然存在，那就允许它存在，再走一走其他的道路，想方设法解决问题的过程即是我生活的总和。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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