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陈兴杰
人文经济学会特约研究员
最近陕西一位村医付彩纹去世,引起了媒体很大的关注。
付彩纹在农村卫生所工作四十多年,接生过数百位孩子。她不幸得淋巴瘤,在西安治病期间,很多村民前去探望。去世之后,当地一千五百多户人家,家家送来花圈,很多她看过病的,接生的,都来送行。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在小乡村,一位无权势者的老妪去世,自发送殡者能达上千人,这很能说明她在村民心中的份量。
我特别能理解民众给村医送别时的心情。十几年前,我在老家也见过这一幕。一位村医去世,邻近几个村的村民,无论相识不相识,自发前往送殡。中年人举幡,年轻人戴孝,送别队伍很长。老人们呜咽,年轻人静默,场面十分感人。
在乡村生活过的人,大概都知道,十里八乡附近,都会有一两个受到爱戴的医生。虽然这种医生平时不穿白大褂,农忙时节,与普通农民没什么差别。可是,村民仍把他视为医生。
这种长期生活在民众当中,给人看病的村医,通常是年轻时上过卫校,受过基础医学训练。在当地给村民看病,慢慢就成了医生。
你说他的医术有多高明,本事有多大?倒也未见得。他的医术水平,他自己知道,周边村民也知道。能看的病,通常只是头疼脑热,给几颗药丸,吃一吃就好。稍微复杂一点的病,给些建议。实在看不明白,就推荐到镇上卫生所,市里大医院。
更常见情形是,处理一些紧急情况,比如伤口包扎,排毒催吐,蛇毒治疗,等等。这些不是什么复杂疾病,却需要专业人士,专业器材和药品,才能做得好。
那位陕西村医付彩纹,她是1975年从卫校毕业(可以想见,她一开始学的只是基础的医学知识),后来到当地卫生室工作。一做就是40年,既给孕妇接生,也治小病。遇到大病,她就帮忙叫救护车,送病人到西安的大医院。
你说村医的门槛有多高?绝大多数情形,他只是普通工作,见得多就会,熟能生巧而已。正如农村常见的木匠、蔑匠,铁匠,医生在农村,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工作。只是拥有某项技术,并借此谋生而已。
村医看病当然收钱。收多收少,全凭一张嘴。也不可能漫天要价。村民有多少钱,他们不是不知道。病人会掂量,邻村也有村医,他看病收钱是不是黑心,乡里其实都知道。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医术——说白了,就是看病的眼力和经验。我说的那位老家村医,其实退休很多年了,早不看病,还是有很多人到他家里,请他瞧一瞧。
这种扎根农村的医生,历史上一直都存在。即便1949年至1978年期间,中国社会几乎没有择业自由,私人服务荡然无存,民间医生还是存在。1965年,当时政府为弥补农村落后的医疗卫生状况,在全国组织培训了一批“赤脚医生”,为农民提供服务。
这些所谓“赤脚医生”,一部分出身行医世家,大部分则是高中毕业,只上过卫校,接受基础医疗知识的年轻人。甚至还有一些,干脆是上山下乡的年轻人,现学现医。
赤脚医生的水平,总体来说,是很落后的。总算聊胜于无,他们给缺医少药的农村,带来了福音。这个历史贡献不能抹煞。对当时民众健康威胁最大的,并不是什么复杂大病,恰恰是简单的疾病防治,基础的医疗服务。
改革开放后,赤脚医生改名“乡村医生”,继续在农村服务。1990年代,事情起了变化。1998年,国家出台《执业医师法》,此后卫生部也出台《乡村医生从业管理条例》。虽然也照顾到农村实际,法规终究是法规,对乡村医生的限制性条款,还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