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新世相
的第
401
篇文章
新世相的后路没了。
一
7 月 10 号傍晚,有人在工作群里转了《怎样在北京拥有一条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道路》这篇报道。刚离开办公室的远骋说:
之后几天,这个新闻刷屏了:中央美术学院一位名叫“葛宇路”的硕士生,在 4 年里坚持把自己的名字做成路牌,挂在北京一条本来没有名字的路上。
慢慢地,这个本来不存在的路名被收录进各种地图。出租车、外卖小哥和附近的居民们都采用了这个名字。
这是百度地图里的葛宇路
葛宇路就在
新世相办公室后边。
走出办公室后门,穿过一个小小的内部花园,就会站在葛宇路上。过去一年里,我们早习惯了叫车叫到葛宇路,它是我们的“后路”。
别人眼里的一条轰动新闻,在我和 40 多个同事眼里,是一条布满了温暖、惊恐、激情和沮丧的路。
近水楼台先得月。
今天告诉你“推开后门就是葛宇路”是一种什么体验,
以及
眼看着它被拆掉的故事。
二
当然,先得告诉你:现在葛宇路已经消失了。
看到报道说,在葛宇路的成长过程里,他曾把自己的名字涂在很多路上,但大部分被拆掉了,只有这个保留了下来。
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时,他说:“我觉得这个作品是一种善意的、玩笑式的提醒,想要探讨的是,个体在城市空间里,怎么创造属于个人想象的空间。”
不过街道负责人说:将追责当事人,并整顿违规路名。
昨天下午,葛宇路的路牌被拆掉了。我刚才打开地图软件们搜了搜,这条路果然已经不存在了。
我们的实习生张根是个摄影爱好者,他推开后门拍下了葛宇路被拆的全过程。
树立一个名字和树立信任差不多,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拆掉它只用两分钟。
三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给这条路取个名字是重要的。
我的同事杨杨说:
车进不了公司前的步行街,给图书公司的司机打电话,都是让他们找葛宇路。
每次司机到了都说:哇,还有这条路。让他们多知道一条路曾经使我感到很自豪。
这是杨杨用手机拍的葛宇路照片。
以后的司机感受不到这种惊喜了。这个总体上很无聊的世界上又少了一点可有可无的乐趣。
下面是我向同事们征集的一些故事。
这是一条路所能承载的喜怒哀乐和生活功能,也是任何人身边的一条路都可以为你保留的记忆。
@远骋
每天都在葛宇路上遛狗。那条路上的连翘,是今年春天最早开的花。
@小春
广场舞是这条路夜晚的 BGM!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从这条路进出公司后院,加班到晚上,出来会看到对面小区很多大妈在跳广场舞。
@靓姐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踩到狗屎的路,
穿着新鞋,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位置。大半夜用纸巾和湿巾擦了好久。我努力相信自己有天会走狗屎运。
@口天青见
(可能是本公司最幸福的人之一)
1. 我妈每个月都会来北京住几天,中午给我送饺子、包子、带鱼等各种亲手做的饭。妹妹开车送她来,停在后门外这条路边等我。我一般会在车里吃完,边吃边和她们聊天,短暂但很暖的午间时光。
2. 老公接送我上下班都走葛宇路,因为车少。有时我在忙走不了,他会停到拐角那等我。最久的一次等了两个小时。
我小时候差点被坏人拐走,所以晚上一个人走特别没安全感。他大多数时候和我一起,上班放下,下班接走,本来我都习惯到有点麻木了,想想是温柔的小幸福。
@Emily
路牌消失前两天,夜里 11 点半跑步路过葛宇路,瞥到一个穿黑色吊带连体裤的女孩子,坐在花坛边,头埋在膝盖里哭。可能是失恋了,可能欠了钱?
@theo
工作间隙会和同事下楼走走。葛宇路边有个小树林,一边抽烟一边散步。有天看到对情侣在不远处亲热,天气很好,我让同事帮我拍个照,然后拍成了这样。
(最左边的人就是我)
@西西
我在葛宇路拐角被偷过手机。一回头看到个行色匆匆的女孩儿,就觉得是她,冲过去拍她骂她,要她把包打开给我看。她都快被我弄哭了,说不是她拿的,是刚才一个高高的小伙子,我不听,抢她的手机报警。太着急了。
等警察,她跟我聊天,还把手机借给我锁住支付宝和银行卡,一直陪我到警察来。
两年半过去了,很感激当时的小女孩,记得她是短发,很嫌弃我,但又真的在帮我。
@Cassie
每次打车都让司机定位葛宇路。
路牌拆了,以后地图上搜不到这个路名了,我可能得一路给司机指着走啦。
@冰冰
就觉得名字还挺好听的,一点都不像北京会有的地名(路名)。想想奶子房、褡裢坡、魏家村、建国路、砖厂南巷……都好土啊。
@张根
下雨后路边的小树林很好看。
@Koji
其实葛宇路上一家店也没有,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路……唯一一家“火车头私厨”还倒闭了。
@Ricky
每次骑自行车都要走那条路,因为感觉空气好。那条路后的小树林里有个经常拦路的狗狗,它叫普京。
普京从来不会丢,自己散步,自己撒尿,是这条路始终的霸王。
四
其实消息刚传出的时候,我们坐在办公室里讨论过这个话题:
这件事会怎样结尾呢?
“葛宇路”会被保留下来吗?
我很理解市政的拆除决定。
但我们也聊过另一个可能。
在严肃地处理、拆除路牌后,我们都觉得,北京的市政管理者也许可以做一件事:
通过合法的流程,正式把这条路命名为“葛宇路”。
这样既保护了管理规范,也尊重了城市生长的规律,让人感到温暖。
其实,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故事。
纽约出版商 Dan Rattiner 曾在 1960 年代末绘制东汉普顿的地图,他发现了很多无名小路,为了好玩,他给这些路取了古怪的名字,比如“迷路的奶牛路”……有一条“狼人径”的名字被保留至今。
这也是一个玩笑。但背后是对幽默感的默许。
最有魅力的城市并不是被用尺子量着建设起来的,而是带着随机性生长起来的。这样的城市,会让身在其中的人,感觉到一些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