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新同志
桃花潭水深千尺,精彩尽在new gays!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为你读诗  ·  练流瑜伽,温暖秋天:舒展四肢,调整状态 ·  2 天前  
文汇学人  ·  严晓星 | “要干些呆事”的汪孟舒 ·  5 天前  
OSC开源社区  ·  “革命性”「Safe ... ·  6 天前  
码农翻身  ·  决定选择华为了! ·  6 天前  
51好读  ›  专栏  ›  新同志

白昼与光年(第八期)

新同志  · 公众号  ·  · 2017-08-03 22:30

正文

小说连载

第一期 | 第二期 | 第三期 | 第四期 |

第五期 | 第六期 | 第七期 |←(点击阅读) 

白昼与光年(第八期)


< 下篇 >



24


我回忆起大学时代,那些溢满阳光的周末,我们一起去青城山。那句“青城天下幽”的美誉深深吸引着我。在唐代杜甫的诗中亦有提:“自为青城客,不唾青城地。为爱丈人山,丹梯近幽意。”从千古佳句的流传中方可窥见世代人民对青城山这片净地的由衷向往。他很细心,所有路线都是他规划好,而我完全不需要担心什么,像孩童一样无忧无虑跟在他身旁。


我们之前去过很多地方,青城山顶,都江堰旁。之后有很多朋友来请教我去景区的路线、便宜的旅馆和好玩的地方,可我怎么也记不起来。我突然想起,我们出行,他是不是提前一周就开始做功课。我当时只觉得他是个厉害的人,他总能找到便宜又干净的旅馆,还带我在巷子兜兜转转去吃好吃的东西,像个本地人。


我们背着书包,参观各处道观殿宇,沉醉于古色古香中,触摸历史长河里时间遗留下的痕迹。午后漫步于山林间,古木参天,苍松盈抱,远离尘嚣,阒寂空幽,云萦雾绕,清凉如洗,远山渺渺,一派仙气。慢慢走在清幽的石板路上,听林间鸟语和溪流潺潺。不觉间来到月沉湖,远望似如碧玉镶嵌,倒映两岸群山斜影。我扭开瓶盖喝水,发尖垂着汗,忽然听见他说,“叶然,看这里。”我转过头,他把相机对准我,按动快门。


夜里住在青城山下的小旅馆。第一次,他抱着我,十分紧张,一边吻我一边脱掉我的衣服和裤子,手掌滚烫如夜晖,温柔而小心翼翼地抚过。他说他以前从没有这样过。


他缓慢进入,我感到一阵疼痛。“叶然,叶然……”他痴念着我的名字,像要铭记。


满头大汗,像背着石头上山,到了山顶,再把石头推下山。一身轻快,又有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是“做爱后动物感伤”,还是因为想起谁。时间的间隔让一切显得疏离与模糊。事后他轻轻地抱我,起身去洗澡。浴室里响着沙沙的水声,雾气使灯光变得朦胧、柔和,我看着他的身影,坐在床上发呆。那一刻我觉得有个少年离我越来越远了。


大学四年,直至毕业工作,我们时常去锦里、宽窄巷子、泡桐树街、小通巷、玉林路……兜兜转转,不觉得累。“吃货”这词在当时尚未流行,能得叫上名的地标小吃,有厕所串串、张飞牛肉、红油抄手、三合泥、糖油果子、汤麻饼、牛肉焦饼、钵钵鸡……叫不上名的,就更多。我们几乎吃遍成都大大小小的苍蝇馆子,就连我们的胃都清楚记得了那些味道。两个大男孩不喜欢宅在家,无非就是玩玩游戏,看看片儿,做饭,清洗堆了一星期的衣物。还好我俩都不算懒,各类琐事忙完,看看表,还有大半时间,那就出门。坐公交到盐市口,商场的东西太贵,看看就好,但他说等我的生日到了他一定要买件好的衣服给我。流连于青年路、染坊街,让自己迷失在雾霾深处的人群中。饿了随便溜进一家小吃店,坐下来吃到饱,然后买好票去看夜场电影,深夜回家,两个人相拥而眠。


我喜欢玩,他陪我,于是就去成都的欢乐谷,买通票,尽情玩一整天。我们体验各种游乐项目,他拉着我去坐云霄飞龙,那叫一个惊险与刺激,我惊叫着紧紧抓着他的手,一趟下来,整个人魂还游荡着,像截木头桩子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摇晃着被我抓红的手,咽了一口水,看着我的样子,笑得没心没肺。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跑去买粉色的棉花糖给我吃,我咬了一口,软软的,融化在嘴巴里,舌头留下一片甜腻。


终于在夜里回到家,他牵着我静静走过一条小巷,远处的霓虹缓缓绽放,映照着我们的脸,一寸寸游离,滑过他的嘴唇,新长出的胡子,脸上的汗毛,眼睫。他的眼瞳是两颗旋转的星球,闪烁着破碎与静默的光芒。我们像两只弱小的昆虫,相互作伴,微微振翅,在夜间飞行。


工作快两年,我们辛苦攒着积蓄,不舍得随意花费一分钱。早出晚归,忙得像狗,不迟到,不早退,不旷工,除非万不得已才请假;加班的那些时日,偶尔抬起头,觉得老天低到快把自己压垮,终于熬到下班,等车的间隙,满目皆是灰色的楼宇、巨幅宣传广告和一张张陌生人的冷漠面孔。这是我所看到的成都,垃圾随处可见,夜里旧巷口支起烧烤摊,三三两两的人坐在桌子旁吃着用地沟油烤的食物,地面横七竖八堆着空啤酒瓶;这没什么,不是坏物,毒不死人,身在中国,从小到大,胃已习惯。未来遥遥无期,远在他乡,和当地的同龄人比不成,毕业后硬是塞进某个单位,以后的饭碗也有了着落,付完首付,每月按揭,娶妻生子,茫茫余生,安安分分,落落磊磊。拼不成后台,只能靠实力,可这样的人没个五年十年如何出人头地。


日子静谧,仿佛看不到尽头。有时候也忍不住会问,何时我们就走到了今天,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偶尔跌个跟头,沮丧地回头看看,我们的人生快过去三分之一。那些美丽如谜的青春仿佛带着永不得解的秘密消失于过去,一个巴掌下去,没法拍响,只是扬起一片灰尘。


灰尘散尽,一切恢复原本的样子;又或者,变成其它模样。


——我以为我和他会一直这样下去,然而命运终究没有放过我们。


风水轮流转,这一次,轮到了我们的头上。


这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并无二致——我叫不醒他,我等他装模作样醒来。


第一天,第二天……生活照常。越往后,就越觉察异样。他下班后呆在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聊天,吃饭,有时候吃着吃着就走神,举着筷子,呆呆注视某个地方。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他,“陈斌,你怎么了?”他回过神,“没事,好好吃饭。待会儿我洗碗。”


我默不作声。他把头低下去,夹菜,放到嘴里吃,又扒了一口米饭,脸快埋到碗里。


哪里会没事。


我关切问他是不是工作的事情,遇到了什么不顺心之事,他只是摇摇头说,“不是。”那会是什么,喜欢上了别人?我尝试冷静,压着心里的怒火,“陈斌,你该不会在外面有喜欢的人了吧?”他伸出手指刮我的鼻子,“傻瓜,怎么可能,我陈斌发誓,只爱叶然你一人。”


“那怎么一天到晚心神不宁的?”


“没有,没有。你想多了。”


“陈斌,答应我,我们好好儿地。”


“嗯……”


他默默把我揽在怀里,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我感受他胸膛起伏的心跳,直起身看着他有些失神的眼睛,凑近亲吻他。


25


要来的,终究逃不掉。


他说,“叶然,我有事要回老家一趟。”


我坐在沙发上翻看手机,心不在焉,“嗯,怎么啦?”


老天知道我哪来的闲心。可我手里不拿着一样东西,我会慌,所以试图分散注意力。


“妈妈生病了,要回家看看。”


“噢……要去多久,可以接来成都看病吗?”


“一段时间吧……”


“你跟公司请假了吗?”


“啊,哦……还没有。”他摸出烟,打火机没按好,啪,啪,啪,按了三次。他的手在抖。


“陈斌,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一直有事瞒着我。”


他不出声。


他仍在装傻,像昏睡的人。


“我们之间还需要隐瞒吗?”我质问他。


他眉头紧蹙,话到嘴边咽了再咽,最后像挤牙膏一样挤出几个字,“叶然……你答应我,你能等我……”


“你他妈到底怎么了?”我第一次爆了粗口。“这些日子以来,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难受吗,我不说不表示我心里不想!你憋在心里,我好受吗?”


“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你别跟我扯这些!”


“我们分手吧。”他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


我只觉得五雷轰顶,脑壳都被震裂了。“你说什么?!分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你开玩笑吧,好好地,提分手。”


“我爸妈可能知道了,以前他们就怀疑过。现在他们要我回去。”


“所以你跟我说你妈妈生病,是在骗我?”


“叶然,对不起……”


“这就是你要跟我分手的理由?”


他闷着,不说话。


是的,所有秘密和心事都被他闷着,直到这一刻如洪水般破堤而出;如一把刀,把我的五脏六腑捅得稀巴烂。


“陈斌,你够了!”


“叶……”他在身后叫我。


我“砰”一声关上门,把他扔在家里,一个人下楼,“咚咚咚”,整个楼道都能听见我的脚步声。我跑到在大街上,像鬼魂一般游荡。


真够矫情,我甚至急出了泪,但也只是几滴,很快就没了。心像没烧着的炭,冒着青白的烟,硬生生卡在胸腔,熏得喉咙干疼。急也没用,我想着几年的时光,一些零零碎碎的过往,却怎么也无法拼凑完整。


不知走了多久,想起手机没带,天冷了,身上穿的衣服不多,觉得该回家了,那就走吧。


以前天冷,我生病,扁桃体发炎,他带我去医院打针。很久没被扎针,眼看护士把止血带系在我的左手腕上,找血管,在手背涂碘伏和酒精,心里阵阵恐慌。都那么大的人了,还感到怕。针头扎进去前,他忽然把我的头按过来,贴着他的腹部。他的腹肌随呼吸有律地起伏,我脸颊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针扎进血管时似乎也没那么痛了。他煮清淡的东西给我吃,装在不锈钢的保温盒里;喂我吃药,把水杯递到我面前。护士问起他,他就笑着说他是我哥哥。


我沿原路折回,路过逼仄的小巷,一排排贴满招聘和出租广告的墙,电杆上的线凌乱地耷拉着,衬着成都发着灰、泛着白的天,叫人绝望。有人骑着电瓶车从我身边经过,车上挂着一兜下班后买好的菜,才知道已经是傍晚。


回到家里,打开门,厨房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桌上摆着烧好的菜:红烧肉,酸辣土豆丝,地三鲜,紫菜蛋花汤。电饭煲里热着饭,他还在厨房忙活,锅里头热气腾腾。我鼻子一酸,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他停了一下,又继续翻炒锅里的菜,“回来啦,肚子饿坏了吧,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快去洗手,马上就好了。”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陈斌,我爱你。”


他不应我,慢慢转过身,朝我露出一个笑容,捧着我的脸,在我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别闹了,好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恳求他。


“乖,快去洗手吃饭。”他像自言自语,没听我说的话。


我松开他,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他从未这样让我感到陌生。


我走到客厅,打开手机,是他的未接来电。


小小的客厅里,那盏悬在客厅上方的吊灯静静地望着我们。我坐在桌子这边,他在那边,我们没有说话,只听见嘴巴吃东西的声音。


他厨艺再好我也吃不下。我真想当着他的面把满桌饭菜全掀了,哗啦啦碎裂一地,接着吵翻天,和他动手。


我铁着脸,咬牙忍着。


我没吃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他不看我,低头吃饭。我想他是害怕看我的眼睛,怕后悔自己说的话,怕后悔做出的决定。他一边吃,泪就一边流,落到碗里,滑进他的嘴巴里,连着饭一起吞咽下去。


我的心快死了。



26


陈斌的父母一年前就想让他回到故地工作,这次还安排他回家相亲,意图已经很明显。他是家中独子,对父母的话一向顺从,更害怕他们知道自己真实的一面,最后决定和我分手,结束我们的恋爱关系。


这件事他很早前就知道了,他甚至瞒着我提前一个月递交了辞职申请,而当他亲自告诉我的时候已经迟了。我意识到我们的感情走向了末路。


那天夜里他对我说,“叶然,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尝试着问,“你真的,不能跟你的父母再谈谈吗?”


“不可能的,我不能让他们知道。”


“陈斌,如果你没有遇到我,会不会不是现在这样?”


“叶然,我不后悔爱你。”


“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别离开我,好吗?让我和你一起走,去见你父母,告诉他们,你爱的是我……”我说。


“你别傻了。”他摇摇头,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陈斌……”他没应我,转身走向阳台,一个人站在那里抽烟。那一刻我悲凉地看着他落寞的身影,我觉得我真的失去他了。


翌日他在我的注视中沉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离我们共同租住的那间小屋。


他似乎没有再留下来的意思。仿佛我们是在履行彼此间的一个承诺,当这个承诺的期限到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便随之结束。我甚至希望我们能像所有情侣分手前那样痛苦纠缠、大吵大闹,可到了最后还是这样平平淡淡。



27


我送他去车站。


那天下雨,他拖着行李,我撑伞,并肩走在他身旁。车站里人很少,并不是高峰期。买了票,我和他坐在候车厅,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气氛好冷,像隔着一道冰墙。


浮世流光,惜物恋人。我突然有种感觉,漫长岁月过去,是回忆成就了今天的我们。


临上车的时候,他轻轻抱了抱我,“叶然,这次真的再见了。”


我心里无比悲凉,“陈斌,你还会回来吗?”


他苦涩地笑了笑,没有回答我,转身走了。


我从车站出来,雨没见停,还是下着。成都总是这样,难有晴日,多数时候笼罩在灰茫中,连雨都染成灰色,叫人身在其中,无法看透。


我撑着伞在站台静静等候公交车,抬起头注视着落雨的天空,强忍了那么多天,终于还是流下眼泪。


我的心是有多久没有这样狠狠地疼过。




28


陈斌回到家,在父母的安排下找了份工作,又顺理成章地和熟人家的一个女孩见面。


我眼睁睁看着一个朝夕相处的人离开,最后要和别人走到一起,而我却无能为力,所以就算是哭也会让我怀疑眼泪不是自己的,是跟谁借来的,从眼睛里面流出来,感觉一点都不真实。那什么是真实的呢,我根本不知道,就像我的生活,一直处在自我的欺瞒中,爱情带来的快乐与幸福几乎占据了全部,直到现实给了我狠狠一击,我才意识到,这一切,我指的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也许统统都是假象。


他们后来成没成我不知道——这种纸包不住火的事,烧掉的其实都是时间。


回家后的日子他偶尔会打电话给我,在电话里说自己过得挺好,就是父母那边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我在电话这端无比心酸,“陈斌,别再闹了,回来吧,我们好好儿地过……”


“都走到这一步,已经回不去了。以后还是各过各的吧。”


“可我爱你啊,这些年都是虚度的吗?”


“我们终究有离开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你能陪在我身边,我很知足。”


“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吗?”


“叶然,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陈斌,求你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沉默了很久才说,“其实,你一直没有忘记他。好多年了,我了解你,你和他以前那么好,你对他的感情,我也是清楚的。你心里一直放不下他。”


“你在说什么,他是谁?”我惊讶地问。


他叹了口气,“叶然,你记不记得两个月前你加班,我刚好休息,你电话里让我帮你办份资料的事?这本该是件寻常不过的事。我在家里翻找你的证件,打开床头柜,无意间发现一本泛黄的日记……我只想说你太大意了,大概也忘了把它收好……可能,一切都是天意吧。我怀着好奇翻开,还单纯地以为是你记录的我们的点点滴滴。只可惜,那些都是你的回忆。”


“陈斌,你别说了……”


“我一字一句读完,在日记的最后,我看到了那张他的照片——那是一幅美丽的画面,一个男孩静静地躺在堤坝上面对镜头后的人,露出会心的微笑。我恍然想起那只篮球,都那么旧了,我问你为什么不扔了,你说还舍不得丢。原来,那是他的。想到这些,我心如刀割。当初我决定离开你的根本原因也是这个。”


“可是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啊!因为我只会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你保留过往的回忆或许有你的难处,但我不想成为你的羁绊,更不想,做别人的影子……”


“你回来吧,我真的很想你。真的……真的很爱你。”我忍不住流出泪。


“叶然,你很好,值得更好的人。以后,我不在,要多照顾好自己。”


“好,我懂了。”我流着泪,“我懂了我们为什么再也回不到过去。再见,或许是在,也不见……”


我默默挂了电话,整个屋子静得像座坟场,往事纷纭如游魂般冲撞着我的心灵,想把他一点一点分割出来看清。远阳落到天边,隔着半开的窗,那霞色如血一般鲜红,层层晕染,绵延至虚无之境。


我走到床头边,打开柜子,那本日记静静放在那里,旁边留有一张信,上面工整地写着几段话:


“叶然,这是我冷静下来后写给你的话。对我而言,离开或许是一种自我归宿和解脱。我承认我爱你,可是这些年我好累,每当我看着你,你却看着远方。我能明白,生命中那些沉重至无法言说的往事,埋藏了,抹平了,几年了仍有余威。


叶然,假如你主动和我提起左希的事,也许我就能理解你已经把他放下,我们也就能好好地过下去;可是,你选择把他埋藏在心底,也就说明,你还没忘记他,还没放下他。我始终是个替代者。


叶然,其实我很嫉妒左希,虽然你们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但他在你心中仍然是第一位。无论是谁都无法替代。


我还记得大一入学军训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心跳莫名加快,其实我很紧张。你后来晕倒,我主动扶你去休息,就很想坐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而这个愿望也成真了。以及你在我面前第一次对我露出笑容时的样子,都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


事到如今,希望你理解我的决定。再见了。”


重新翻开尘封已久的日记。一句句,都是我青春的墓志铭:


“2009年6月。我约你到母校打球,其实想借此告白。我忍不住吻了你,你愤然拒绝,临走前忘了带你的篮球。”


“2009年8月。无你,到哪里都是客死他乡。”


“2009年9月。左希。这是你的名字。我很想念你。即便再也不见,你也会活在我此生不渝的想念里。”


“2009年11月。我表面似乎痊愈,某部分却像残废。”


“2010年12月。今天,小斌因事不在,我写了封邮件给你,算作对过往所有的追溯与总结,在被删除后幸好还记得你的号码。你对我的恨意有没有少一点,毕竟当初……那邮件名为《白昼与光年》。这些年来太累,不管成什么样子,遇到何人,心里一部分仍如顽童怀抱不切实际的幻想。便是对你的爱,与想念……”


……


这注定是我们感情的末路,而非迟早。


也许就像他说的,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却看着远方。至于那是怎样的一番风景,就连我自己也无法看清楚。


29


这天下班后照旧一个人回到住处。


打开门,屋内空荡荡的。陈斌走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放下挎包,靠在沙发上,困得只想睡觉,但肚子实在是饿,喝了杯水,起身到厨房热隔天的饭菜吃。


陈斌还在那会儿,每天下班回家我们都会一起做饭吃,他厨艺最开始也不太好,都是在网上看烹饪教学自己一点点摸索出的,但他很有耐心,到后来还学会了好几道拿手的菜。两个人坐在餐桌旁,他总会体贴地将菜夹到我碗里,饭后还争着洗碗。


他会到公司门口接我。聊一天的见闻,他的同事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拿他开玩笑,说他外形条件很好,怎么还是单身,他就说,“哎呀,这个事情不着急嘛,还没有遇到适合的人,感情的事随缘。”我边走边听他说,笑得快岔气,他就伸手过来,宠溺般地抚摸我的头,“小傻瓜,你才是我遇到的最适合的人……”


多好的日子,多么暖心的话。


可是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简单的饭菜,吃了一点,洗好碗筷,脱了鞋躺在床上睡觉。


这是场不平静的睡眠,产生幻觉,以为有陌生人打开公寓的门走进房间,静静站在角落,那模样似曾相识。睡到一半手机来电,看到是同事打来的电话,接听后只听见隐约的谈话声。我再次陷入断断续续的梦境,一时以为自己睡过头,马上要迟到,一时又产生幻听,以为手机又响,公司有人找我。场景不断转换,看到办公室里几个同事在对自己议论纷纷,想起手头还有好多工作没有完成,就这样睡着了,心里带着强烈的负罪感。终于被楼道内几个人的说话声吵醒,看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二分。


我在黑暗中起身,观望窗外的稀疏灯火,白色的,无声的,空洞的。这样一个梦醒时分,感到自己异常孤独。


这是一个物欲横流高速发展的城市,每天成千上万的人涌动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可是在这成千上万的人里,却没有一个人能和我说得上话。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忘了自己为何出发;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从他人的世界隐去;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再谈论其他人。现在的我平淡而寻常,在这广阔苍凉的世间,体会着一个小人物的悲与喜。


我们一起付了一年的房租,他工作能力很强,所以得到的薪水也比我的多,每当房租到期时他总是抢着要多付一些。在他下定决心离开之前,还找到房东独自付了半年的房租。他要走了却还在为我着想,生怕离开后我的生活节奏会被打乱。


我想他之所以决定跟我一刀两断,是恨我的不坦诚。他怕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对他隐瞒更多的东西。


我坐到电脑边,打开《英雄联盟》。那是我们曾一起玩的游戏,我玩射手,他就只好来辅助我。为了保护我,在我们活动的区域附近做满视野,每次敌方一到,他总是大声朝我吼道,“叶然,快跑,打野来了!”我听到他的吼声就赶快撤到防御塔下。然而有时我俩都没发现对方GANK,他总是为我“挺身而出”。每次我都对他说,“真想一辈子藏在你身后……有难你先上,有苦你先吃,我在后面跟上。”


今晚我却看着登陆界面发呆。


我独坐良久,心中愈发荒凉。


终于,我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在电话里对爸爸说,“爸,我想回家了。”他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叶然,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是,工作了那么久,想休息一段时间。何况很久都没有跟您和妈妈好好谈心。”


爸爸在电话那端叹息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爸爸都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希望您能理解。”


“如果累了,就回家吧。”


末了,他在电话里静静地说。


我心里一酸,“谢谢,爸爸。记得叫妈妈多弄些好吃的菜,我好久没尝她的手艺了……”


“我会跟你妈说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公司那边的事都办妥了吗?”


“下个月吧,因为还要办离职手续。”


“那房子呢,你回来以后要怎么办?”


“房租还没到期,以后如果决定在家乡这边工作的话,到时候再把东西收走也不迟。”


“也好,就怕你考虑不周全。在外多注意身体,钱还够不够?”他关切地问。


“我都这么大了,您别担心。”


“那就好。”


“爸……”


“什么事?”


“没有,回头再说吧……再见了。”


“好的。”


挂断电话,我在一片黑暗中闭上眼睛。


爸爸的话犹在耳边,我却思之惭愧。

 

这些年来,我从未向父母坦承过自己的感情。


去年过年回家,在厨房和妈妈一起做饭的时候,她就问过我一次,“小然,在外面工作一段时间了,有喜欢的女孩了没?”我正切着菜,被她这么一问,犹豫了几秒才回答,“没,还没有……”


其实她不知道,我和陈斌从大学时就一直在一起。她不知道,她的儿子,爱的是男人。


妈妈听后只是笑笑,“没事,家里不会催你。你在外省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何况还要付房租,等以后稳定了再说吧。”


我点点头,“再看看吧。实在不行就回地州上工作。”


妈妈叹了一口气,“你长大了,成熟了很多,再也不是你高中时的样子了。那会儿你毕业填报志愿,连着好几天情绪低落,我和你爸焦急万分,就怕你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呵……那些事情都很久了。”我苦涩地笑笑。“即便考上大学,出来社会后还不是一样,朝九晚五地上班,每个月别的不愁,只愁工资,什么时候能再涨涨。”


父母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定然盼望我早日成家。尽管他们从未过问,我心里对他们却有着十二分的愧疚。


我不知道如果我的事跟他们说了后,他们会怎么想。我不知道,我更不想让他们知道。


我会好好工作,挣钱,做一个孝顺的儿子;我只希望,他们不会过问我感情上的事,让我去亲历那些坎坷曲折。


(未完待续)

白昼与光年

作者:鹿理

小说由作者原创,现连载于“新同志”微信公众平台,

如转载需注明作者及其出处。配乐与图片来自网络,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