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
米歇尔·塞尔与法国科学哲学
》
作者/马西米利亚诺·西蒙斯
译|蓝江
巴什拉与科学精神的形成
塞尔的诊断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巴什拉虽然是历史认识论的核心和奠基人物,但实际上却是这一传统中的一个谜。我想说的是,巴什拉之所以是个谜,至少有三个原因。
首先,巴什拉没有进行过任何“正经的”科学史研究,他关于热问题历史的次要论文(Bachelard 1927)可能是个例外。当然,他在自己的作品中调动了科学史的元素,但其方式在今天看来存在很大问题。巴什拉总是从现在出发重读过去,将科学史与其他形式的历史割裂开来。因此,当代科学史学者常常对巴什拉那些——在他们看来——十分幼稚的、根本就是有问题的假设感到惊讶。第一个谜:科学史传统的创始人,却没有写过任何值得尊敬的科学史。
其次,巴什拉同时还写了《火的心理分析》(1938b)或《空间的诗学》(1957)等著作。特别是对于英美读者来说,他们通常只熟悉巴什拉的想象力和诗歌作品,因此对巴什拉的科学著作感到惊讶(Simons et al.) 因此,人们争论这两部作品之间的关系: 如何协调白天与黑夜(Lecourt 1974)、科学与诗歌的关系?第二个谜团:一位创始人用一半的篇幅写作诗歌和想象力。
最后是巴什拉的接受史。虽然他本人的作品似乎并不具有政治性,但他的作品却深深影响了从福柯到布尔迪厄等一代法国政治哲学家。尤其是巴什拉对阿尔都塞的马克思主义影响深远(见第二章)。第三个谜团:非政治性的科学哲学家如何成为政治哲学的灯塔?
塞尔的解释为这些谜题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巴什拉的著作不应被解读为对科学史的描述,而应被解读为一个规范性项目:一种精神的轮廓,一篇关于科学精神改革的论文。巴什拉计划的核心不是历史,而是教学法的形成。教育学也提到了巴什拉的重要价值(Chimisso,2001 年;Wunenburger,2013 年)。西米索(Chimisso)正确地强调了巴什拉作为物理和化学教师的经验的重要性。“他的认识论和他的教学法并不是分离的:相反,他的认识论塑造了他的教学法,而他的教学法启发了他的科学概念”(Chimisso 2001, 73)。我想彻底改变这种解读。我希望将教学法置于中心位置,而不是仅仅指出其相似性、联盟性和互惠性,甚至思考巴什拉的认识论对其教学法具有重要作用。为此,我需要引入福柯的自我关怀概念。
一、福柯与自我关怀
在此,我将只谈福柯的晚期作品,即他的伦理学著作(Elden 2016)。他的早期著作强调知识与权力,而后期著作则关注主体性是如何形成的。当然,主体性也是他早期著作的一个主题,但在他的最后十年,这变成了个人如何塑造自身主体性的问题(Cremonesi et al.) 其目的在于勾勒“个人如何在自我技术中对自身采取行动的历史”((Foucault 1988, 19)。他对这种技术的定义如下:
这些技术允许个人通过自己的方式,对自己的身体、灵魂、思想和行为进行一定的操作,从而改变自己、改造自己,或达到某种完美、幸福、纯洁、超自然力量等境界。让我们把这种技术称为“自我技术”或“技术”。(Foucault 2015, 25)
福柯关注了这种自我关怀的两种语境:(1)希腊罗马哲学,从柏拉图到塞涅卡等罗马作家(Foucault 1984b, c);(2)早期基督教作家,通常在罗马帝国(Foucault 2018)。他利用这一概念来重读古代哲学史:哲学并不那么关注产生关于世界结构的终极真理,而是专注于“自我关怀”:使用这些自我技术来改造和完善自我的一系列实践。他同样区分了哲学和灵性(spirituality)。哲学指的是“一种思想形式,它追问是什么使主体能够获得真理,并试图确定主体获得真理的条件和限制”,而灵性指的是:
这些研究、实践和体验的集合,可能是净化、苦行、放弃、皈依、对存在的改变等等,它们不是为了知识,而是为了主体,为了主体的存在,是为了获得真理而付出的代价。(Foucault 2005, 15)
福柯认为,我们可以从四个方面来分析这些实践(Foucault,1984a, 352-5)。首先是伦理实体:个人采取行动的对象、我们自身的一部分、我们的行为。其次是臣服的方式:个人受邀承担这一道德任务的方式,以对自我进行改造。第三个方面是自我塑造活动:个人在道德上改变自我的方式。最后是终极目标:“当我们以道德的方式行事时,我们所向往的是哪一种存在”(Foucault,1984a, 355)?
以上就是福柯的简要总结。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要将这一框架应用于巴什拉和塞尔,就必须解决哲学作为精神性的传统在二十世纪是否依然存在的问题。例如,福柯本人就认为这一传统或多或少已经消失。在十六世纪之前,这种思想一直占主导地位,而福柯所说的“笛卡尔时刻”(Foucault 2005, 14)打破了禁欲主义与通向真理之间的关系,使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