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是任何人的同代人
不，我不是任何人的同代人，
那会高出我的身份。
我是多么恨那盗用了我的名字的家伙，
他永远也别想成为我，这一点确定无疑。
岁月是一个暴君，一对昏睡的瞳孔，
一张出众的黏土的嘴巴。
当他死时，他将躺进儿子
麻痹的怀抱，他衰老的儿子。
岁月诞生时，我睁开了红肿的眼睛，
一对大大的昏睡的瞳孔。
河流打着响雷，向我通报
人间血光的诉讼。
一百年前，
在营地的床上，在一堆枕头上，
一具懒洋洋地摊开的泥巴躯体：世纪
结束了它的第一回酩酊大醉。
多不结实的一张床，你想起
世界是如何在旅途上吱嘎作响。
好吧，我们无法造出另一个，
那就跟这个好好相处。
在窒闷的屋子和出租马车里，在帐篷中，
世纪就快死了。以后
瞳孔里的火焰将像羽毛一样颤动，
在弯曲的角质晶片上。
作者 / [俄国] 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翻译 / 杨子
Нет, никогда ничей я не был современник
Нет, никогда, ничей я не был современник,
Мне не с руки почет такой.
О, как противен мне какой-то соименник,
То был не я, то был другой.
Два сонных яблока у века-властелина
И глиняный прекрасный рот,
Но к млеющей руке стареющего сына
Он, умирая, припадет.
Я с веком поднимал болезненные веки --
Два сонных яблока больших,
И мне гремучие рассказывали реки
Ход воспаленных тяжб людских.
Сто лет тому назад подушками белела
Складная легкая постель,
И странно вытянулось глиняное тело,--
Кончался века первый хмель.
Среди скрипучего похода мирового --
Какая легкая кровать!
Ну что же, если нам не выковать другого,
Давайте с веком вековать.
И в жаркой комнате, в кибитке и в палатке
Век умирает,-- а потом
Два сонных яблока на роговой облатке
Сияют перистым огнем.
О́сип Эми́льевич Мандельшта́м
在曼德尔施塔姆的《世纪》一诗中，他曾这样思考他与时代之间的关系：我的世纪，我的野兽，谁能设法 / 注视你的双眸 / 用它自身的鲜血，粘合 / 两个世纪的椎骨？在他眼中，时代的野兽是折断了椎骨的，是断裂的。诗人与时代的关系是错置的，格格不入的。
所以他骄傲地宣称：“我，不是任何人的同时代人！”曼德尔施塔姆一生都在抵抗一种宿命般的悲剧命运。他生活在黑暗的斯大林时代，心中却对“世界文化”身怀眷念。在他的诗中，充满了希腊、罗马和希伯来文学意象。在诗人布罗茨基看来，这个“文明的孩子”，甚至比希腊人还希腊人。
然而在他深处的时代，他是一个被不断边缘、被驱逐、被流放、被戕害的诗人。他洞悉了时代的黑暗，而不是被时代的光芒遮蔽，他并非有意要反抗时代或讽刺斯大林，这些只是他作为一个自由诗人的“本能”——他要发出自己真实的声音，他要维护一种美，一种来自古希腊的纯粹的美与秩序的光芒。当这种渴望与冰冷的现实相遇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巨大的鸿沟与失落差。
所以他几乎发出近乎绝望的尖叫，他拒绝与这个时代同谋为伍，他要背叛这个时代，因为他本来属于另一个世纪的。当他被时代的“野兽”吞噬掉的时候，他也以他金子般坚实的诗歌进入了“永恒”。
这让我想起了那些与时代格格不入的人，那些不合时宜的人，他们不是“任何人的同时代人”，他们活着，被时代吞噬、戕害，他们死去，被时代追赶。
这让我想起了尼采，想起了图灵，也想起了那个行吟泽畔、形容枯槁的屈原。渔夫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众人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荐诗 / 李小建（个人公众号：嬉皮诗）
2017/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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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Caspar David Friedrich
第1541日值守 / 李小建、Annie、蚊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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