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龙伟平
95后,主修美术,闲暇写作。 豆瓣阅读签约作者&每天读点故事签约作者。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者,豆瓣阅读“小雅奖”最佳作者。入围第九届华语原创文学比赛,第三、四、五届豆瓣阅读征文比赛。 小说散见“ONE.一个”APP、《儿童文学》、《佛山文艺》、豆瓣阅读等。出版合集《世界和它的悲欢》 微勃@龙伟平ZY http://dwz.cn/3URgys 豆瓣阅读电子书: http://dwz.cn/6pSOfX 豆瓣/知乎/简书/微博:龙伟平 你应该好好活着,然后做个好人,如果做不到的话,好好活着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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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轮回

龙伟平  · 简书  ·  · 2018-01-12 16:24

正文


文/龙伟平


1

遇到邢俊是在公司年末的一次宣讲活动上,在此之前,我没想过自己还能遇见他。

那天下午,忙完整场活动的我,正在会议厅后边的休息室休息,刚点着烟准备换鞋时,市场部一个刚入职的小妮子跑进来跟我说:“溪溪姐,有个客人的包落下了。你看......”

我收起打火机,抬头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灰褐色的手包,皮质的,大概是装证件用的。

“几号座发现的?”

“三十六号。”

“放这吧。”我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你把上午签到的单子拿给我看看,等下我给客人送过去。”

那场会议座位编了号,参会人员也是登记后由公司统一安排的住宿,要找到失主并不难。

过了片刻,那妮子从签到人员哪里拿来了名录。我一根烟抽完,换了件外套拿着那个手包往客人住宿的酒店走去,十几分钟后,我到了三十六号客人房门口。

摁了几下门铃,里面却没反应。

这么快就收拾完东西走了?我心想。

又摁了几下,等了片刻,里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开门声。

门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面孔出现在我眼前,上身是一件藏青色的西装,干净合身。

“你好。刘先生是吧?”我把包递过去,说,“你东西落在会议厅了。”

对方接过手包,古怪的打量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说:“陈溪?”

“啊?”我有些诧异。

“你是陈溪?”他说。

我点了点头,心里一头雾水。

“我是邢俊啊。”他笑了笑说,“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天他代替了他那位刘姓同事过来参加活动。

“想起来了吗?”他问。

我怎么可能忘记?事实上我不仅没有忘记,这个名字的主人迄今为止都在我的心里占据着重要位置,他曾是我情窦初开的对象,只是那件事发生后没多久,我们就再也没见过。

“你变化真大,差点都认不出你来了。”他说,“还好,我一直记得你眉毛这里缺了个口子。”

他拿手比划了一下,像招呼老友一样把房门打来,说:“进来坐一会儿吗?”

我木立门口,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要不,去楼下的咖啡馆聊聊吧。”他提议。

他想了想,把那个手包扔回床上,笑着说:“好多年没见到你了,聊聊吧。”

他确实是邢俊,从他叫出我名字那一瞬间我就确定了,即便这么多年他的相貌有很大的改变,但你知道的,那些与生俱来的小动作并不会随年龄增长而改变。

他把房门关上,拢了拢外套,复又问我:“你还好吗?”

“挺好的。”我说。

“那就好。”他说,“这么多年没见,还挺想你的。”

他踮着脚往电梯口走去,我跟着后面,过了片刻,我问他:“你的脚......”

他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说:“哦,伤了筋骨,走路还是有点颠,不过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他的脚便是在那件事中受的伤,万万没想到,竟会留下后遗症。我胡乱想着,这时,耳边传来“叮”的一声,电梯来了,他顺势抓着我走进电梯,跟多年前那次经历一样。门一关上,外面的喧哗戛然而止,仿佛进入另一个维度。

电梯徐徐下沉,只剩下轻微的嗡声从头顶传来,在这样一个近乎静止的空间里,那些陈年旧事如同瓶底的残渣,复涌了上来。




2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四年,即便如此,我依旧能轻易的记起那天的每一个画面和细节,我十分肯定,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它像病毒一样潜伏在我的血液里,发酵,膨胀,令我每次想起都寒毛颤栗。

如果可以把时间倒回十四年前,你会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我,一个疯疯癫癫,爱玩爱闹遭人嫌的我。

那时我刚上初中,跟以往那些暑假一样,我会回到乡下外婆家住一段时间,不仅因为哪里有好山好水无人管束,更因为哪里有我最爱的外婆,以及我年少最好的玩伴——邢俊。

那时邢俊家就住在外婆隔壁,他大我两岁,是初三学生,我记忆里很多个难忘的夏天都是跟他一起度过的,他谦虚、温柔,全然不似那些爱欺负人的男生,我信任他,喜欢他,尤其让我着迷的是,他对我很好,啥事都不会忘记我,以至于那件事发生时也不例外。

那天午后,我们依偎在墙根上,用脚拨弄着地上的草叶,商量着该去哪里玩。正当我抱怨这些日常游戏都玩腻了时,邢俊提出可以带我去后山的水库看看,他拿手比划说,水库边住着一个老头,很喜欢钓鱼,有一次老头从水库里钓上了一条几十斤重的怪鱼,浑身长满了逆鳞,连猫见了都怕,于是老头便把鱼带下来给大家看,结果谁也没见过,更不知道叫什么,他寻思着这鱼怕是不能吃,又想不到其他用途,只好放生了。

邢俊说的那个水库我是知道的,只是怕出事故,外婆从来都不准我私自去哪里玩,但那次不同,那次有我最信任的玩伴陪同,所以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等我和邢俊踏着鸟叫蝉鸣来到了水库边时,已趋近傍晚了,那真的是一片很大的水域,水质清澈,凉风习习,周围长满了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如同神隐之地。

太阳从头顶打下来,在水面上洒下片片光斑,我和他在水库的码头上坐了一会,便起身沿着树林下一条人工开凿的小路往下游走去,那时已经是傍晚,阳光也不再那么刺眼,像匹驯服的小马一样,跟着我们后面。我们年少胆大,贪图新鲜,也不知沿着那条路走了多远,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累,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走着走着,等我们驻足观望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穿过了那片树林,来到了库区的另一边,这时,眼前出现了一方高耸的堤坝,气势恢宏,令人生畏。邢俊说,那就是水库的闸口,每年只在枯水期的时候打开一次放水灌溉,当然啦,他其实也没亲眼见过。

我们顺着那排土堤走到了大坝下面,就在这时,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条完全陌生的公路,为什么这么说,那时候外婆家所在的乡村全是泥路,连柏油路都没有,可那条路却铺满了水泥,蛇行一般蜿蜒在山坡上,一看就知道新修没多久。

正当我们为此不解时,一辆黑色的小车从远处开来,速度飞快的从坝下那条水泥马路上驶过,那是一辆样式有些古怪的小车,跟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些都不同。

我问邢俊,你知道这条路吗?邢俊说他也不知道,更没听谁说过这附近修了条水泥马路。那条路在当时我们眼里,就像是从另一个维度穿越过来的一样,总之非常古怪。

就在我们疑惑间,又有几辆款式各异的车辆从下面的马路上经过,那些车辆外形之迥异,使得我们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呆呆地注视着那几辆车远去,逐渐在心里为眼前这无解的现象找到了一个貌似合理的解释,我跟他打赌说,你相信吗,那这条路一定是妖精变出来的,邢俊自然不信,而且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这让我突然有些生气。

就在这时,又有一辆白色的轿车从不远处驶来,我看了他一眼,说,你等着,说完,我弯腰从坝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偷偷在心里计算,等那辆白色轿车经过时,奋力一扔,只听见“嘭”的一声,鹅卵石砸在轿车的前挡风玻璃上,玻璃应声而碎,紧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嘶鸣声传来,在我们来不及反应的短暂时间里,那辆“中弹”的轿车偏离了轨道,一头栽进了前边的土沟里,突突的响,像一头濒死的牛。

我死死地盯着那辆出事的轿车,完全来不及求证眼前的那幕到底是真是假,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就捷足先得从心里蒸腾而出。

过了一会,我亲眼看见那辆白色的轿车里钻出来一个头破血流的年轻男人,那人身上穿着一件浅色的羽绒服,衣襟上沾满了刺目的血迹,男人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搞懵了,傻子一样站在哪里。过了片刻,我看到他再次钻进车里拖出了一个年轻的女人,那个女人显然没他幸运,浑身是血,已经不省人事,男人抱着女人惨叫了几声,开始抬头往四处张望,仿佛想找出扔石头的人。

我彻底惊呆了,双腿像抽了骨头一样无法动弹,但邢俊很快清醒过来,他连忙拽着我往坝上走去,这时,那个出事的男人显然也看到了我们,像只受伤的狮子,立即穿过马路朝我们追来,但那个男人明显受了很重的伤,不知为何追了一阵就折返回去了,只剩下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我们,在荆棘丛生的树林子里乱蹿,那一块的地形很复杂,邢俊走得急,要又顾及我,根本无法看清道路,一不小心踏了个空抱着我直接从坡上摔了下去,我并无大恙,他却被尖锐的倒桩刺穿了脚跟。

到家已经是晚上了,我们没有勇气交待受伤的原因,更不敢提起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和那辆出事的车,只撒谎说是在后山上玩受的伤,还好,他们并没有深究,我想,跟责罚我们比起来,还是治疗邢俊脚上的伤更重要。

从那之后,我一想起这件事,心里便极度排斥那个小山村,因此也再没有在暑假时回外婆家。

没过多久,我便得知消息,邢俊一家人在他上高中后搬家到了某座沿海城市,此后我们彻底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见过面。




3

我以手撑颌,望着夜幕下发愣,许多事情像一团麻纠缠在一起,看不到理清的希望。

邢俊放下杯子,交叉双手,问我:“结婚了吗?”

我摇了摇头:“你呢?”

“没找到合适的。”他又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找。”我说,“一直在忙工作。”

“哦,这样也挺好。”

短暂沉默后,听到他幽幽的问我:“你还记得那件事吗?”

我收回目光,看着几束光线在他脸上跳动,点了点头。

“那真是件非常奇怪的事啊。”他看着我说,“你知道吗?我前几年专门回去看过,才发现那个水库根本没有大坝,更不可能存在那样一条水泥路。而且我去附近打听过,没有人见过那条路。”

我胸口一跳,机械地搅动着杯子里的拉花:“有没有可能,是环境改变导致那条路消失了?”

“环境改变?”他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说“那得什么样的环境改变才能让一条路彻底消失?”

是啊,什么样的环境变化会让一条路出现又消失?即便是二十级的地震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吧?

我忍不住苦笑,可是怎么解释那天我们看到的一切?难道真是妖精变出来的?包括那辆出事的车?全部都是?

太荒谬了,简直太荒谬了,无法想象。

过了一会,邢俊舒展眉头,抿了口咖啡说:“算了,别说这些了。还是过好以后的生活更重要。”

话音刚落,我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公司领导打来的,问我去哪儿了。

我回了几句,挂断电话一看,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包里,从座位上起来说:“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他起身,征询道:“我开车过来的,送你回去吧?”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从咖啡馆出来,穿过一片热闹的广场,我们很快来到酒店停车场外面,我在入口处等他,过了一会,一辆黑色的小车从里面出来,车门轻启,里面那人向我招了下手:“你住哪?”

我坐进车里,报了个地名,靠着座椅开始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车技很好,开得很稳,几乎察觉不到车体的震颤。

兴许是先前的对话消耗了太多精力,我们一路无话,不多时,车子便循着夜色开到了公寓楼下。

他朝窗外望了一眼,说:“你买在这儿?”

“租的。”我说,“我哪里买得起这里的房子。”

“也是。”他笑笑。

我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谢谢。”我说。

“常联系。”他拿着手机晃了晃。




4

事实上,没过半月我们便又见面了。

那是在宣讲会过后的第十天,邢俊的公司对我们公司宣讲会中提及的项目很感兴趣,商议后决定进行二次洽谈,而对方公司的接洽人员就是他。

当晚,我们约在一家高档会所见面,说来也巧,另一个洽谈人员就是上次他代替对方参会的那个刘姓同事。

那场洽谈持续了近两个小时,遗憾的是,没有结果,他的同事觉得我们报价高过预期,暂时无法给出确切答复,要回去商议决定,这不过是一种委婉说法,如同面试结束,招聘官让求职者回家等那个永远不会出现的消息一样。

这并没有什么,生意就是这样,成与不成都是一对一的,要是每单都能成,那才不正常。

从会所出来,已经晚上十点,他那位刘姓同事打过招呼后便驱车离开了。

天气很冷,呵气可见,邢俊插口袋,走在我身边,脸上平静得很,看不出这单生意成败与否对他有什么影响。

再有两天便是圣诞,附近的店铺都装点上应景的卡通图片和花束,一派祥和的节日氛围,夜风萧肃,人潮汹涌,我紧了紧外套往街边走去,他从后面赶了过来,说:“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你哪看出我不开心?”

“因为刚才的事?”他说,“这单生意对你很重要吗?”

我扭过头,从包里翻出烟,颤巍巍抖出一根点着:“还行吧,不重要我也不会大冷天的赶过来了。”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我:“现在去哪儿?”

“回家。”

他朝街上望了一眼,说:“我送你回去吧?”

“行。”

我吸了一口,感觉身心舒适很多,笑说:“只要你不嫌烦。”

“怎么会呢。”

他露齿一笑:“求之不得。”

我也笑了,当他开玩笑,于是跟着他往泊车的地方走去。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他问。

“有几年了。”我吐了口烟,说,“心烦,抽烟会好受些。”

他打开车门,我掐灭烟蒂钻了进去,车子发动,一阵轰鸣声中驶进了街市。

我全身放松靠在车窗上,看着两侧楼宇巨大的影子在车厢内划出一道道痕迹,心也跟着跳跃起来,白天堆积的紧张逐渐从身上抽离,在他身边时总感到莫名的轻松。说来也怪,我和他十多年没见,重逢不过数日,却一点隔阂都没有,好像中间并不曾分开,而是像情侣一样天天腻在一起。

他轻车熟路往我住的地方开,快到公寓楼时,他忽然减缓车速,轻声说:“其实上次我骗了你,事实上,我几年前回去是想去打听你的消息,只是听他们说你们家很早都搬走了,我闲着没事才顺便去了那个水库。”

我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听他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结婚吗?”

我摇了摇头。

“因为我从来没忘记你。”他说,“这些天之所以没联系你,是因为我必须要确定一件事,我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喜欢你。”

“现在我终于确定了,我喜欢你,从初中到现在,一直喜欢。”他忽然抓着我的手说,“而且我能感觉到,你也一样,对吗?”

“做我女朋友吧。”他说。





5

大概过来半个月,项目的事情有了转机,我不知道这个事情邢俊在中间起到了多大作用,总之,他那位刘姓同事打电话过来说,我们如果能把报价降低两成,这个项目可以考虑合作。

其实很多项目前期为了预防客户压价,报价都虚高,即便降低两成,对我们来说依然是有利可图的,各方利益推动下,事情很快便定了下来。

接洽进行到这一步,几个接头人之间于是有了一次聚餐,目的很简单,就是庆祝加联络感情,以求日后谋得更多利益。

这种聚餐当然没什么意思,但看在钱的份上,大家还算笑得尽心尽力。聚餐结束,已经接近午夜,因为项目的事,两方都很高兴,酒嘛,自然不会少喝。我踩着高跟从酒楼出来,有些晕眩的往街边走去,邢俊追了上来,扶住我,挥手替我拦了辆出租车。

我下了车,靠在他肩上,扭过头说:“不陪我上去坐坐吗?”

他愣了下,揽过我的腰,笑说:“坐,当然要坐。”

我拽着他的手臂,脚步踉跄往电梯口走去,电梯停在二十九楼,等待中,我把头凑到他耳边:“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那次?”他故意问我。

“就是让我做你女朋友那次。”

“当然算数。”他斩钉截铁。

“那好。”我转过头,手搂上他脖子,“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女朋友了。”

“为什么突然答应了?”他喜道。

“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小孩,装什么矜持。”我笑了声,说,“实话告诉你吧,初中那会我就看上你了,不然我才不和你玩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电梯来了,他兴奋地叫了一声,把我拦腰抱起走了进去。





6

一个礼拜后,公司开始放年假,因为是工龄五年以上的老员工,足足有二十天的带薪假期供我挥霍。

忙完了手头工作后,我开始认真的安排即将到来的这二十天假期,自驾游、出国、冲浪,那些想做而没做的事情都被提上日程。

那天下午,我和邢俊提着大包小包从外面回来,我兴奋地把这两天做的规划跟他说了一下,问他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安排或意见,如果没有的话,我们明天就动身。

听完后他问我:“这么急,可以晚两天吗?”

“为什么?”

“我哥们结婚,就这两天。”他说。

他哥们就是那个刘姓同事,他俩打一进公司便互相帮衬,感情很要好。

见我没说话,他凑过身来说:“就两天,放心,不会耽搁的,还可以顺便构思下我们的婚礼。”

“去你的。”我抓起一个抱枕朝他扔过去,佯嗔道,“谁要跟你结婚。”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下午,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参加他哥们的婚礼,幸运的事,那家伙的老家就在这城市周边的一个县里,虽然在乡下,但距离并不远,一天之内可以往返。

我收拾好东西提下楼时,邢俊人不知跑哪去了,正当我拿起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时,一辆白色的奥迪A6从远处来了过来,我的目光立马被那辆车吸引了过去,这时,车门开启,里面出来一人,我一看,正是邢俊,他穿着一件浅色的羽绒服,看起来精神矍铄。

我提着东西,过去问道:“这是你的车?”

“嗯,新买的。”他说,“怎么样,还勉强吧?”

“那辆黑的呢?”

“哦,那是公司配的。”他说,“之前不是单身嘛,用车的地方不多,所以一直没买。”

原来如此,我扫了那辆白色奥迪一眼,感觉有些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他问我。

“哦。”我回过神,说,“没什么。”

他打开车门,道:“那咱们走吧。”

我把那袋子东西放在后座上,弯腰坐进车里,有些心不在焉的盯着窗外的街景。

“是不是不舒服?”他关心道。

“没有。”我说,“你开车吧。”

他看了我一眼,也没再追问,发动汽车往街上开去。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出了市区,来到城郊高速上,高楼大厦开始变少,城市里常见的黑白灰也逐渐被更多的混合着土黄草绿的景致取代。

我靠着座椅,心噗噗直跳,一直没有说话,隔着玻璃往外望去,天空有些发灰,几朵脏云散在四处,像一个愁眉苦脸的人。

见我不作声,他到底还是察觉到异样,扭过头,向我确认道:“你真的没事?”

我转过头,说:“没事。你仔细开车。”

“好吧。”他再次把注意力放在驾驶上,“不舒服跟我说。”

“嗯。”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离开高速,驶进一条县级公路上,前方的车也越来越多,没开多远就开始拥堵起来。

怎么了?堵车了吗?

车子开开停停,最后停在了路上,他探出头朝前望去,确实有不少车辆堵在前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直没有开动的迹象。

“等等吧。”我说,“应该很快就能同行了。”

他没说话,静静等了十几分钟,接着朝四周看了看,又瞄了眼时间,说:“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朝附近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山坡上,一条崭新的水泥路蜿蜒在树木草丛间,像是一条银白色缎带,若隐若现。

我莫名感到心火躁动,唇舌干涩,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于是取出一瓶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这时,邢俊思考后掉头把车开到了那条水泥路上,我知道他是想绕过这段拥堵的公路,实际上我们也并不那么赶时间。

庆幸的是,这条水泥路上的车辆比之刚才那条公路少了很多,一路都很通畅,他有些兴奋,仿佛在为自己的选择而高兴。

我抬头往窗外望去,苍苍茫茫,满眼都是草木的绿色,这时,车子拐过了一个恶弯,一丝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熟悉起来,就好像,在某个遥远的梦里见过。

过了片刻,我抿了抿嘴,终于忍不住问道:“这里我们是不是来过?”

邢俊吃惊道:“怎么可能?”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车子已经拐过弯道驶到了坡上,邢俊在我耳边吹起了口哨,他一放松就会这样。

就在这时,一个坚硬的物事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前挡玻璃上,像一个闷雷劈中了车体,紧随而来的是玻璃破裂的声音,凌锐,可怕,我尖叫了一声,与此同时,碎裂的玻璃随着惯性划过我和邢俊的手臂和脸,千分之一秒中,我居然看清那个东西——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

邢俊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的转动方向盘,试图扭转局面,然而车子却像一头疯牛一样不为人力改变地朝坡下冲去,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轿车翻倒在杂草丛生的土沟里,我眼前一黑,几道温热的液体从头顶流下,流过我的眼眉和脸,闭上眼睛前,我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少年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那个身影是如此熟悉,仿佛就在昨天。

想起来了,那是从十四岁过来的我和邢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