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陈卿美,匠心晚清一百年
甲午之战,清陆军的表现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在整场战争中,清陆军除了少数场合能够勉强一战外,大多数战斗都是一触即溃或者望风而逃,整体表现完全可以用不堪一击来形容。
当时的清军在甲午战争前经历了镇压太平天国、围剿捻军、收复新疆、中法之战等多场战争的锤炼,战绩卓著、战将如云,武器装备水平在如火如荼的洋务运动也得到了极大地改善,给外界的观感并不是一支弱旅。
然而,在观感与现实的巨大差距之下,人们不禁要问:
为什么久经战阵、人数众多的清朝陆军会在国小兵少、多年没打仗的日军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可以说,清败是综合实力全面落后之败。
甲午中日战争
战前,清廷对日警惕不足,更不了解日本一战决心,后果是举凡指挥体系、兵役制度、装备更新等各个方面均逐渐被日本抛在身后。
对日本,清廷出现致命的误判。对日情报为零而日本却派大量间谍掌握了清的上下军情,还窃得清的密码,使清对日单向透明。
清廷中负责对日防务、意见建议能够左右枢机对日决策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
低估了日本一意发动战争,侵略中国的野蛮决心,一厢情愿地认为日本不会开战,一误再误,枢机中也无人能予以匡正。
朝鲜危机出现,驻日大使汪凤藻、驻朝商务大臣袁世凯密报日本正在增兵求战,李鸿章仍主观地认为日本首相“伊藤尚明大局,不致嗾韩匪起事”,“伊藤与吾交好,非虚伪”,日军却大举入朝,占据仁川、汉城一带战略要地,做好了先发制人的准备。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局,清廷一开始表示震惊,但又
认为日本只是“造声势”、“争体面”,仍做着完全凭外交手段退敌的迷梦。
李鸿章
此后,随着日军的步步进逼,前线将领提出“事至今日已无可闪避,不如制敌先机,予敌人以迎头痛击,挫其锋锐”,但李鸿章却给提出先发制人建议的人记过处分,认为“日本添兵,虽谣言四起,并未与我开衅,何必请战。”
清廷指挥决策层对战略形势的误判,到了如此荒谬可笑的程度,战争的布置准备也就可想而知。正如当时美国驻华大使田贝在致美国总统的秘密报告中指出的那样:
“中国以完全无准备状态卷入战争,乃史无前例。”
直到战争爆发,清廷仍对战争全无设计和谋划,既没有一套应付日本进攻的战争构想,更没有制定出应付各种可能情况的作战预案,战略指挥完全是反应式的,战争动员、兵力布势、后勤保障处处后于敌手。
陆战首战成欢之战时,清军到达朝鲜的兵力不及日军机动部署兵力的一半,首战即寡不敌众,对后续入朝部队的兵心士气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平壤之战前夕,清朝才急忙急脚地大量招募新兵,充实兵力,这些新兵连开枪开炮的基本的训练都没有时间完成,作战表现不难想象。平壤之战爆发时,清军本应运抵前线的大量后勤物资还滞留国内,成了平壤守将不敢与日军相持的重要原因。
战略指挥应该做到的高度集中统一,
由于清内部政治斗争激烈,军队又派系林立,清廷根本就做不到,在战场上多次形成了日军力量集中,清军力量分散的不利局面。
鸭绿江之战,因为作战部队来自于八旗练军与勇营两个系统,清廷只好将防线一分为二,由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和四川提督帮办北洋军务宋庆分别负责。
山东半岛作战,清廷在同一战场上委任了两个战区指挥官,北洋大臣李鸿章负责海军基地威海卫防卫,其它陆上作战则由山东巡抚李秉衡调度。李秉衡是李鸿章的政敌,对李鸿章护卫后路的支援要求各种敷衍拖延,很有作壁上观的嫌疑,导致威海卫守军在战争期间,一直是独自与优势兵力的日军对抗。
在战争期间,由于李鸿章、刘坤一等战略指挥员信心不足、军队野战能力差、战术战法保守等原因,清军实际上采取的是
消极防御的战略方针,违背了战略指挥应牢牢把控主动权的基本原则,一再在战场上陷入以寡敌众或坐困危城的被动局面。
清军士兵
在朝鲜战场上,李鸿章要求“先守定局,再图进取”,入朝各军听令株守平壤孤城,不主动出击,将战场主动权拱手让与日军,在后勤不继的情况下失败只是早晚的事情。
在山东半岛、辽东半岛抗登陆作战中,清军同样实行单纯守点、分兵把口的消极战法,完全没有集中必要力量实施机动阻击的布置,
被日军以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是必然结果。
且淮军是李的私家军队,对军阀来说军队是其根本,没有了军队也就没了一切,观淮军的表现大有弃地保军之嫌,因而才会有一触即溃或者望风而逃。
甲午战争前夕,清军的兵力看起来很庞大,计有八旗、绿营以及湘淮军等地方勇营部队
110余万人
。但是纸面上与实际可用的兵力并不是一回事。
其中,总数多达近70万人的八旗、绿营因为吏治腐败、装备老旧、不思训练,早已丧失了战斗力,在鸦片战争、太平天国战争中表现得不堪一击,只能勉强充当维持治安的角色。
清军能够一战的只有以淮军为主的各路勇营部队,以及借鉴勇营兵制,以勇营出身将领为骨干,从八旗、绿营中择优编练的练军。练军整体作战能力虽然强于八旗、绿营,但是大多数也没有达到清军精锐淮军的水平,而且大多分散各地,抽调不及,也上不了前线。
根据李鸿章的报告,当时清可以作战的精锐陆军,总数只有
区区53281人
,计有驻防旅顺、大连湾、天津、威海等地的淮军勇营部队
38642人
,驻在奉天(沈阳)的勇营部队奉军,直隶练军中较有战斗力的正定、通永、古北口练军
14639人。
清军士兵
由于这些军队中,很多都担负着守卫炮台要塞的重任,并不能随意调动,真正能够机动作战机动的兵力仅有驻所在天津的卫汝贵淮系盛军
11384人
,叶志超、吴育仁、聂士成等部直隶练军,武毅军
10357人
,以及驻扎在奉天等地的左宝贵奉军
3879人
,总计只有
2万5千人
。
此时的日本经过军制改革,已经全面实现了军队训练、制度、装备、战术的近代化,除守备兵力外,还编练了7个野战师团,多达12万余人的机动作战部队。也就是说,日军的机动兵力达清军的5倍之多。
由于堪战兵力的巨大差距,在甲午战争的系列战斗中,清军始终处于以寡敌众的不利境况。清军与日军的首次陆上交锋是成欢之战。这是双方开战之前已进驻朝鲜部队之间发生的一场战斗,清军总兵力3800余人,参战兵力2800人,日军总兵力8000余人,参战兵力4000余人。
平壤之战,清军防守平壤的兵力为11000人左右,而日军兵力为16000多人。鸭绿江之战,清军名义上的总兵力达到28000人,但实际上参战的只有20000人,只有日军30000的三分之二。
到鸭绿江之战时,李鸿章眼中的能战之兵,已大多投入战斗,其中机动作战兵力已经在第一梯次全部投入朝鲜战场,原本防守炮台的兵力不得已也抽调了大部参与了鸭绿江之战。
清朝惨败
其后的战斗,
与日军作战的多数清军都是仓促募集的新兵,这些人没有时间经过充分的训练,
连枪炮响声都怕,
其实不能算作有效作战兵力,反倒带来了巨大的战场控制和后勤保障麻烦。
就算把新兵算作有效兵力,日军进犯大连、旅顺时,清军防守兵力仍不及日军。直到日军深入辽阳之后,陆续聚集的清军才开始在数量上超过日军。
但此时清军精兵和重武器消耗损失殆尽,光谈数量意义已经不大,比如海城之战中的主力湘军,只不过是起用一些湘军旧将在湖南重招募的兵勇而已,与太平天国战争时的湘军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不是能战之兵,这也是清军四次反攻海城不能得手的重要原因。
清军兵力在辽东战场处于弱势,在山东战场也是同样的问题。
日军在山东登陆的兵力34600余人,但清军驻防兵力只有22200余人,并且分别听命于北洋大臣李鸿章和山东巡抚李秉衡,原本就单薄的兵力经分散在作战中更加弱势。日军在攻克北洋水师基地威海卫的作战中,始终面对只有淮军的8000人,而李秉衡手下的兵力龟缩在烟台以东,没有一营一队前往救援。
清军官兵的思想素质极低。
战斗素质来源有三:
1,对国家民族的认同和效忠;
2,一定的经济物质和思想素质基础;
3,武器的精良和严格的训练;
而清军这三点都缺乏:
1)当时的民众国家民族意识十分薄弱,没有国家民族概念,且国是皇上的,不是自已的。
2)在经济上,当时的国民大多处于赤贫状态(多数国民属无地的农奴,只有少量的地主官绅很富有)。
3)大多数国民没有机会受教育,目不识丁。他们之所以参军,所追求的不过是当兵吃饷,升官发财而已,谈不上有任何职业理想,也没有忠君爱民、保家卫国的自觉。
由于思想素质上的缺陷,清军官兵严守纪律、服从指挥、顾全大局的意识非常淡薄,在缺少利益刺激的情况下和挫败恐惧的压力下,很容易丧失斗志,甚至溃乱哗变。
清军士兵
而那个时代清军的领导层,除湘军创始人曾国藩以外,似乎也一直没有认识到思想教育和改造对军队建设的重要性。他们维持士气的唯一办法,就是晓之以利,靠斩首一人赏银多少,命中一炮赏银多少这样粗陋、直接的物质利益刺激来集结振奋人心。
即便以曾国藩的嫡传大弟子、得意门生自居的李鸿章本人,也没有意识到曾国藩在军营中进行经常化思想教育的意义所在。他在军队建设上,关注得更多的是武器装备和战术操法,部属只要能打仗,其它的包括贪污受贿乃至刚愎犯上都可以优容。
领导层对思想素质改造的忽视,又进一步加剧了清军官兵素质的败坏,让他们变成了一群目无法纪的骄兵悍将。
另外,将领们在战场上协同作战时门户之见严重,不是同一个系统的就不协作配合,而且在同一系统内还分小派系,对于上级明确的指挥员,只要不是同一派系,就公然不服从调度,即便是同一派系,也要一争高下,互不服气,活脱脱就是国民党军队的前世版。
直隶提督叶志超在被任命为平壤前敌指挥官时,知道卫汝贵、左宝贵、马玉昆、丰升阿等其它各路将领不会听自己的,只好哀求李鸿章的儿子李经方,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文人,代表李鸿章上前线督军。
直隶提督叶志超(前排左五)
其实这几位将领,除了丰升阿属八旗系统之外,都出自淮军,叶志超和卫汝贵还一直在李鸿章麾下共事。而士兵们则纪律荡然,稍有机会就扰民害民,杀人抢劫强奸放火,无恶不作。作战其实较为得力的盛军统领卫汝贵在兵败平壤后遭到清廷处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鸿章的政敌抓住了盛军军纪败坏的辫子,得以借惩处卫汝贵来打击李鸿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