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桌子的生活观
桌子:一个用文字疗伤的病人,著有:《你只是假装很努力》、《我们终将与美好的一切相遇》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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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因为143元,被骂到卖房搬家

桌子的生活观  · 公众号  ·  · 2024-04-24 12:08

正文


文丨山河无恙

来源丨知音真实故事


2023年2月14日,情人节。

年刚过没多久,各行各业开始复工,我们终于结束了春节期间的战备状态。

吃过早饭,我准备出门点根烟,迎面走进来五个年轻人,胸口挂着拍摄设备,看起来斯斯文文。

“警察叔叔好,我们是某交易平台的,来报警。”领头的男人自称小刘,一边说着一边在门口跺脚,像是在取暖。

“进去说吧。”我将烟塞回了烟盒。

几人落座后,开始跟我讲述事件经过。

报案的几个人是一家游戏账号交易平台的,前天刚从郑州飞兰州,住了两天宾馆,一直在我市寻找与他们有纠纷的“找回人员”。

所谓账号找回,我之前有过了解。目前市面上主流的游戏,都要经过实名认证,绑定手机号,用来在用户忘记密码或者更换信息时使用。

游戏账号交易平台可以简单理解为二手车交易平台一样,用户将自己要出售的账号挂在网上,平台作为公证方,有人要买的话,会将账号绑定的手机号、邮箱、实名信息等全部更换后卖给卖家,平台抽成。

但是有些游戏不支持更换信息,那么号主就可以根据信息将已经出售的账号再给要回来。

但这种卖出东西又找回,就像卖出去的车又给拿了回来一样,属于盗窃。

来报案的小刘说,他们要找的人,前不久在他们平台卖出了账号,又用自己绑定的手机号码,将账号找回。

平台有对方的准确信息,但对方一直不接电话,他们上门沟通,说对方父母很不讲理,不愿意解决。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报警,请求我们介入。

根据平台人员提供的信息,“找回人员”今年28岁,两个月前在该平台出售了两个账号,一个价值3600元的英雄联盟账号,一个价值143.5元的网页游戏账号。

被找回的是143.5元的账号。

“你们为了一个143元的账号跑了一千多公里?这个账号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我有些不解。

小刘微微一笑,带着一丝傲慢:“没什么特殊含义,对方态度很恶劣,言辞很嚣张,你可以看看我们的聊天记录,一副我们拿他没办法的样子。那我们肯定不受这气,他觉得一百多块钱不至于,那我们还就得给他上一课!”

末了,小刘将手机递给我:“我们这不是跑来找你们主持公道吗?”

我接过手机,开始翻看聊天记录。

找回人员的头像是纯黑色,网名叫“不见不散”,平台这边给他的备注是“找回狗”。

聊天记录中,平台这边出示了证据,证明对方找回了账号,但找回的人矢口否认,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你能把我怎么样?最后直接拉黑。

见我看完信息,小刘又递过来一个档案袋:“警官你可以看看,这里有我们的证据,从公司后台调的数据,资产证明之类,都有。”

翻看无误后,我向领导请示,确认可以按照盗窃立案。

当然,立案后的第一步肯定是调查取证,我们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我按照对方售卖账号时提供的资料,根据身份证号码,查到这位“找回人员”名叫佳成,拨打手机号,无人接听。

我又尝试拨打佳成父亲的手机,电话“嘟”了两声后,一声标准的兰普“泥好”传来。

佳成父亲在电话里态度诚恳,一直强调他们也很难见到儿子,让我们去人民公园里找找,说他经常跟狐朋狗友在那边混。

为防止大海捞针,我上内部平台,查佳成最近的刷身份证记录,发现他除了五天前去过网吧,再无其他更新的信息了。

看来这一趟开盲盒,是非去不可了。


我让平台的人先回去,和所里的老前辈王洋开车去公园找人。

上午的人民公园,跟菜市场的热闹程度差不多,择菜的老太太,打太极的老大爷,偶见几个跑步的年轻人。

我们在人民公园转了大半天,也没看见年龄符合且扎堆的年轻人。

遍寻无果,我们正打算去见见佳成父母时,指挥室忽然又派警了。

“指挥室呼叫,颐和家园2号楼1单元102,报警人称游戏账号被盗窃。”

王洋一边开车一边问:“哎,这是不是早上来的那几个人报的?”

我回忆道:“好像是,早上过他资料的时候,现住址就是这个。”

王洋的脸色沉了一点。

还没到1单元门口,隔老远我们就看见闹哄哄的人群,两帮人吵得面红耳赤,外面围了一大圈买菜回来的大爷大妈。

平台的小刘一行人,胸口带着拍摄设备,手中举起的手机就差怼到对方脸上。

另一边,一位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身后站着全身包裹严实的中年妇女,应该就是佳成的父母。

站在他们身后,有一个穿灰色羽绒服的微胖青年,不用说,肯定是佳成了。

走近后,我才发现,那不是灰色羽绒服,是白色,只是太脏了。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你们这些骗人的东西,就你们会说。”中年男人唾沫满天飞。

“我是骗子你是啥?你是贼的老子?你是老贼?”小刘看得出已经上头了,咄咄逼人的样子跟早上判若两人。

看到我们来了,中年男人一个跨步冲到我们面前:“警察,你看看,你看看这帮骗子现在嚣张到什么地步了。”

小刘身后的“眼镜男”,看起来也上头了,破口大骂道:“放你妈的屁,你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了,一家子贼,老贼和小贼真适合当一家人。”

“注意影响,注意影响,都闪开!”同事开始疏散群众,让围观人员站远点,不要影响过往交通。

我和王洋隔开两边的人,一人一边,开始分别了解情况。


佳成父母不断扩大化自己的损失,将对方描述成目无法纪的凶徒,自己则是哪哪都有病之类的弱势群体。

要身份证登记的时候,佳成母亲直接炸锅了,觉得我们出警问她们要身份证是来拉偏架的。

我哭笑不得地解释,要身份证登记信息是程序规定。

佳成父亲这会儿倒是冷静了下来,只是时不时叹口气,而佳成全程一言不发,像是哑巴,佳成母亲则数次对我撒泼吼叫,希望我二话不说先把对面抓起来。

“大姐,安静下好吗?案子一个一个处理,我现在了解的是账号的事。”

“账什么号啊!你办事分不分轻重缓急?我们被人打了,你们不管吗?”佳成母亲一张嘴,唾液喷在我脸上,让我不由地生出几分烦躁。

“受伤了吗?很严重的话现在去医院,我替你们打120,带着三甲医院的诊断证明回来,我们立案走程序。”不带喘气地说完这句话,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脸上表情很扭曲。

“我去什么医院啊,啊?医院看病的钱你们报销不?”听到这话,我有点无语。

“让你去医院是让医生来断定你到底哪里受伤了,伤的多严重,来根据你的伤情给对方给处罚。你要是什么伤都没有,我最多也就批评教育或者行政警告,何况打没打你还得调查。大姐,不要再对我吼了,互相尊重一下。”我严肃地说。

看我生气,佳成母亲气势弱了一截,低下了头。

我抬头看向佳成:“这么大的人了,遇到事情就知道逃避吗?到底干没干?”

可是,回应我的只有漫长的沉默。


搭档王洋了解完大致经过后,那几个平台的人围成一个圈,正一人一个手机远远地拍摄着佳成这边的情况。

面对我们的询问,佳成一直不开口。

王洋是个暴脾气,有点急了:“不是,小伙子,你要是找回了账号,就坦坦荡荡地承认,跟人家道个歉赔偿,我们看看能不能调解,说不定就没事了。”

“不说话?”

……

等了十几秒,佳成依旧不说话。

“那走吧,跟我们去派出所。”没法子,王洋说完拉着佳成的胳膊就上车。
“哎——”

“哎!”

老两口一边一个,拉住了佳成,双双站在了佳成身前。

“你们怎么回事?我说我被打了你们不管,他们说我儿子偷东西了你们就直接带走人?”佳成母亲一把打掉了王洋的右手。

那一下打得不轻,王洋毛了:“大姐,不要跟我们动手动脚的,看你岁数大我不跟你计较。我们在这说了半天,就是大事化小,事情说开了就行,你们不配合,那我们只能换个地方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佳成安置在了警车后座。

“大姐,如果你确定要报警说他们打人,那你也上车,我们回去一并处理。”上车前,我问佳成母亲。

“打了,绝对打我了。”她语气坚定,脚步不稳,一瘸一拐地冲到了车上。

平台那边有自己的车,也跟着我们回到了所里。

调解室里,平台那边的人态度强硬——绝不调解,必须走法律程序。佳成母亲则反复强调要追究打人的责任。

“事情一件一件处理。都不要着急,不要再打断我们说话了。”强调了基本规矩后,我们在办公室开始初步问询。

父亲不在,佳成总算开口了。他承认了自己找回账号的行为,原因很简单,又在意料之中——他缺钱。

“为什么不找回那个更贵的?”

佳成支支吾吾半天,回答说觉得一百块没什么,三千块就可以立案了。

“一百块也是能立案的。”

佳成涨红了脸,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理亏地低下了头。

平台的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开始阴阳怪气,说佳成是个嘴硬的贼,佳成母亲急了,眼瞅着又要吵起来,被王洋一拍桌子压了下去。

“账号找回”事件算是有了定论,佳成母亲企图从打人事件上扳回一局,气势汹汹地说,要告平台这边打人。

小刘不慌不忙给我们看了一段视频。视频中,佳成母亲冲上来打了一套王八拳,双手在空中乱划,两人均被打了几下,但没受伤。

佳成母亲所谓的“被打”,是两人将她推了回去。

看到视频,佳成母亲的气焰灭了一半。

我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平台那边几人窃窃私语。团队中的“眼镜男”跟小刘咬着耳朵说话,看起来像是团队中的法律顾问。

最后,领头的小刘看向我,说要追究佳成母亲打人的责任。

“我们不用去开诊断证明,请您按照没受伤来处理。不管处理结果是批评教育还是罚款都接受,我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走法律程序。”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们就是在故意恶心佳成母亲。


这样一来,佳成的母亲被王洋带去侯问室做笔录。

平台那边开始阴阳怪气:“哎,上千公里外让你把账号还回来,你不还,嘴硬的不行,你不是说不够立案标准吗?

我告诉你个法盲,你就是偷五块钱那也照样立案!现在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老娘还得跟着一起被处理。”

佳成呆呆地看着母亲的背影,像之前一样低头沉默了好几秒,突然转头望向平台的人,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哀求道:“求你们了,别追究我妈的责任,我把账号和钱都还给你们。”

“你现在后悔,早干嘛去了?我们给你多少次机会?早在网上和你沟通让你还账号的时候你不还,现在你知道后悔了?我们油费多少钱知道吗?差你这点钱吗?”平台的人丝毫不退让。

我叹口气,望了眼窗外,发现佳成的父亲,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此刻,他正老实巴交地蹲在马路对面,叼着根烟却不吸。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摇摇头,正打算去看看做笔录的情况时,佳成泪眼朦胧地抬头看我:“骂人犯法不?”

我如果说不犯法,这货是不是要在派出所直接开骂了?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思考片刻如实回答:“骂人肯定违法啊。”

“我告他们骂我家里人。”佳成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骂你啥了?张口就来啊?你知不知道诬告也是违法的?”小刘乐了,跟伙伴们打趣着。

“你们骂没骂我心里没数吗?说我爸妈‘光生不教’。”佳成终于吼起来。

小刘开口嘲讽道:“你做的那事你爸妈还护着你,这还不能算‘光生不教’?”

佳成擦掉眼泪:“你们骂了又不止这一句。”

小刘极尽嘲讽,将手机拿出来开始播放视频:“听听,听听哪里骂你了。”


视频开始从第一秒放起,我倍感烦躁,已经开始走程序的事,何必多此一举。

正打算叫停,却忽然听到视频中,平台这边说道:“这不是钱的事,别扯这些没用的,我说个难听的,就你儿子那不讲卫生的样子,也就能证明你们这父母当得多失败。”

小刘和同伴呲着牙嘲笑着。

可能意识到不妥,“眼镜男”轻轻拿胳膊碰了碰小刘。小刘故作自然地说道:“骂你啥了?不就这些话吗?”说着就要收起手机。

我站起身走过去:“视频传给我。”

小刘一愣,问道:“怎么了警官?我这没有骂人吧?”

我嗯了一声:“确实没有,你没犯事,但这段视频是证据,我们要拷贝。”

小刘将视频传给我,我将视频拷到了电脑上后,开始播放。安静的大厅,只有吵架的声音不断传出来。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把你儿子叫出来,贼你们也护着啊?”

“赔偿?现在知道赔偿了?早干啥去了?”

“你少跟我声音大,看看你那个穷酸样,他妈的,穷得一百多块钱都要找回。”

“上梁不正下梁歪懂吗?”

“来,来,大家都来看看这2号楼1单元102的一家子贼,儿子偷了东西父母还护着,一家子贼。”

“你俩肯定也偷过东西,所以你儿子继承了你们的手艺。”

……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类找回平台发布的视频中,大多数找回人员的家属都看起来蛮不讲理。

平台刻意激怒对方后,让对方显得蛮不讲理,毕竟当事人做了不光彩的事在先。

他们哪怕掐头去尾,省去了自己激怒对方的环节,就是笃定对方大概率不会闹大,反正在视频里都打码了,何况还理亏。


犯了错,得受到惩罚,但吐口痰就把人枪毙,这不合理。

我问佳成:“你刚说你要告他们骂人是吧?”佳成吸着鼻涕,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拉着王洋坐下,开始看录像。

“警官,我们说的几句贼,都是陈述客观事实。”小刘赶忙解释。

“只是做个笔录,现在是调查阶段,请配合。”王洋说完,带着佳成又一次进了侯问室,而我则喊上小刘进了另一间侯问室。

“今天找到人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而是在事件不可控后才报警?”

“我们想着大事化小,谈拢算了,结果他们一直在那护犊子。”

“大事化小?人家说的很清楚,愿意赔偿,如果你们不接受赔偿,直接报警让我们走程序就是了,你们不接受赔偿,也不报警,在那说了半天废话,你觉得这是大事化小吗?另外,你是不是当着那么多围观的路人说他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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