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天生就对很多事情无所谓,转变的节点是前两年生了一场病,甲状腺癌。
那时我在一家节目制作公司当项目负责人,这一行节奏快,压力大,录制期经常几十个小时连轴转。作为负责人,我需要管理一切事务,大到预算是否充足、艺人阵容,小到投资方想吃什么宵夜,录制现场外要配备几个移动公厕、公厕是什么排污标准,每天都要回复几十个人、上千条消息。同事曾经调侃,我出现的场景,BGM(背景音乐)都是消防车的鸣笛声。
到了我最喜欢的杀青宴,我和同事们举杯、干杯,高脚杯重重地相撞,玻璃刺耳地碎裂,我们抱在一起大哭、大笑,无比畅快。谢幕舞台的灯光真有魔力,明晃晃地一洒,满足感、成就感被推到顶点,疲惫也就这么褪去了。
但我也逐渐发现自己有点走向极端。我开始对小事上纲上线,看到有人没冲厕所,便对整个世界的道德水平大失所望,痛哭流涕。我开始对亲密的人愈发刻薄,仿佛家人、伴侣给我带来的只有麻烦……
我开始反思,身体和精神可能生病了。去医院检查了几次,确诊了甲状腺癌。
我交待完所有工作,换上病号服,入院手术,再拿起手机已是十天后。
十天中,我隔绝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络,身体激素恢复,思维也松弛了,我意外获得了“退出原账号”般的神奇体验。
曾经梦想着做出好作品,如今只想当一个健康的正常人。
我辞职了,进了外企,“浓度”急转直下,从“事事负责”到“拧好自己的螺丝”,淡淡地,按部就班。
我选择成为“后天型淡人”,是妥协和休养生息,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和天生“淡人”相比,我没有那样从容和享受,很多情绪不是消失了,只是不让它们外溢出来。
以前喜欢运动,徒步、骑摩托、打拳、游泳,现在周末只爱瘫在床上。以前喜欢精心打扮自己,化各种类型的妆,现在我可以一周不洗头。
相较过去的自己,变“淡”后,没有了极致的疲劳,也没有了相应的期待,周末只是日历上的两个数字;没有了超饱和的投入,成就感、满足感大打折扣;没有了步步逼近的任务,我引以为傲的创造力也变得黯淡……
我变得特别渴望一种“颓废自由”,不洗头、不洗澡、不吃饭、不起床,刷一些无脑的东西,直到我感觉恶心了,起身洗个澡,出门走一走,再吃点想吃的。
我想,只有精神曲线一直下探到临界值,它才会开始反弹,我将会重拾一些对生活的激情。
对我而言,“浓”或“淡”,是一个人扑面而来的气质和整体感觉,是其最高亢生活状态和最低沉状态的对照组差值。就像有些城市四季分明,有些则四季如春。
过去的我可能是半个“淡人”,半个“浓人”,一个纯“间人”。现在的我是80%的“淡人”加20%的“浓人”。其实无论“浓淡”,能自如调节自己的浓度,平衡、舒服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