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保马
理论上的唯物主义立场,政治上的人民立场,推介“与人民同在”的文章,呈现过去和现在的“唯物主义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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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钦评宇野常宽的《庭院的思考》| 言语消失之际

保马  · 公众号  ·  · 2025-01-05 08:00

正文

编者按

今日保马推送王钦老师的文章《言语消失之际:评宇野常宽的 〈庭院的思考〉 》。王钦老师在文中介绍并分析了宇野2024年的作品《庭院的思考》。 宇野指出,当代人无论统治阶级还是被统治阶级,都已经生活在被平台支配的状况中,无法摆脱对承认的欲求。平台在现实与虚拟空间构筑的关系网络把越来越多的人困在承认游戏之中,使人们沉溺于识别“敌我”,互相攻击。而 宇野试图思考从内部找到突破平台时代的可能。


隐喻意义上的“庭院”是宇野给出的答案。在宇野看来“庭院”提供了抵抗平台支配、让人摆脱承认游戏的两种答案。一是“孤独”,二是“制作”。宇野认为,孤独是使得“庭院”成为“庭院”并为被统治阶级提供庇护场所的关键条件。孤独可使人认识到世界的变化与自己无关。与此同时宇野认为,“制作”,即不经过社会中介自发关切事物的实践也为突破平台支配提供了可能。 王钦老师在评论中指出,宇野 提供的两种出路存在内在张力,且各有 其不切实际之处。在 王老师看来,平台时代被统治者之所以要寻求承认恰恰是因为他们总是已经处于此种“孤独”状况之中。 与此同时,宇野笔下的“制作”要求人们“徒手触摸世界”,但他倡导的“孤独”却显然会阻碍人与事物构建这样的联系。 更重要的是,王钦老师指出,现实中有闲暇的统治阶级才有条件实践宇野的“制作”。 面对这般现实,宇野试图把劳动审美化,这一思路在王老师看来同样缺乏说服力。因为被统治 群体之所以需要在平台上玩承认游戏恰恰是因为他们比哲学家更清楚劳动的真实状况。

本文首发于“ ARTFORUM中文网 ”微信公众号,感谢王钦老师对保马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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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消失之际:评宇野常宽的《庭院的思考》


文 | 王钦
宇野常宽,《庭院的思考》封面,講談社,2024


最近,以分析日本当代ACG文化和社会现象著称的批评家宇野常宽,出版了一本标题颇为怪异的专著:《庭院的思考》。原文的标题为“庭の話”,可以译为“谈谈庭院”,但封面上的英译则是“Think as a Garden”(如庭院般思考)。当然, 如宇野在书中反复提醒的那样,“庭院”在这里仅仅是一个隐喻,或一条思考的线索。因为本书真正关心和试图应对的问题,其实在于如今弥漫全世界的一个现象,即人们在互联网社交平台上的交流和由此引发的一系列政治、经济、文化的困境。

宇野开宗明义地指出,随着近些年资本主义经济全球化和信息社会的迅速发展形成了一个跨越民族国家的叙事和治理疆界的全球性市场,无论在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人们几乎都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阶层: 一边是 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通讯和移动手段、经济和技术条件成为“世界公民”的人,民族国家的共同体身份对他们来说仅仅是诸多个人属性标签中的一个 (被称为Anywhere的人) ,而 另一边 则是 因个人或社会的种种限制,不得不将自己的生活局限于、或受困于某个特定地域内的人 (被称为Somewhere的人) 前者在当代资本主义的规则下从事着金融投机的游戏,后者则在由前者炮制出来的社交平台上热衷于相互承认的游戏。 宇野指出,对于Somewhere的人们来说,这是他们“唯一能够获得接触世界的实感的装置”,以至于在社交平台上对于热点话题的议论和相互点赞成为目的本身,而发言的内容反倒成了手段。

乍看之下,Anywhere的人们和Somewhere的人们之间似乎有着明显的分野,他们属于不同的社会阶层、掌握着不同的社会资源和话语权,甚至可以说,两者分别代表了全球化时代中的“强者”和“弱者”。 但在宇野看来,归根结底,如今所有人其实都在从事着相同的“关于承认的游戏”,沉迷于金融资本市场游戏的“强者”仅仅是在一个规则更复杂的、可见度更低的平台上重复着同一种游戏。 这个游戏在不同人群那里只有层次和程度的差异,没有类别的差异。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 》,漓江出版社,2023

不仅如此,人们在“虚拟空间”(无论是资本市场还是社交平台)上进行的乐此不疲的承认游戏,已经侵蚀了所谓的“现实空间”——社交平台上所谓的“热搜话题”或“打卡”就是很好的例子:

“#是将许多人已经在谈论的事物可视化的装置。他们接触到的不是事物本身,而只是热门的#,也就是其他玩家的发言所形成的时间轴上的潮流。由此,现实空间隶属于赛博空间,被回收到这个封闭的相互评价网络内部。平台所统治的如今的赛博空间自不待言,比喻性地说,就连“被#污染的”现实空间也只是平台的一部分。”(第43页)

在这个意义上,人们在社交平台上进行的交流、转发、点赞等行为,作为一种总体意义上的“寻求承认”的行为,在当今时代已经成为普遍性的文化乃至政治危机的症候。 比如,在如今的视频网站上,许多由用户自己制作并上传的、围绕各种新闻话题或作品展开分析或评价的视频,往往在一开始就会向观众强调自身强烈的“主观性”,甚至强调“非客观性”——而吊诡的地方在于,正是这类带有极端“主观色彩”乃至“偏见”的视频容易获得大量的观看和评论。也就是说,人们观看视频内容不是为了获取信息,而是为了寻求认同。这里的问题并不在于有些人(如平台的利益相关方)为了增加流量和用户活跃度而“带节奏”;恰恰相反, 这里的问题是,这种旨在寻求承认的行为模式和偏好早已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人们在网上自发的一举一动。 用宇野的话说,如今 社交平台上的交流一方面无限放大了人际关系,另一方面则把所有人都还原为面目模糊的、除了寻求承认之外没有其他欲望或可能性的原子。交流不但不以人格性为基础,甚至需要在取消个体人格性的前提下成立(想想如今屡屡被作为攻击手段的“开盒”)。 “信息技术把人关闭在‘关系的绝对性’的牢笼之中”。 由此造成的不仅仅是所谓的“信息茧房”,更是各种轻率而不负责任的、将特定对象视为“敌人”予以攻击的岛屿般林立的“共同体”

“社交平台上发生的现象是,在信息技术的支持下,语境前所未有地得到快速共享,共同体随时随地形成。并且,如果缺乏有意的维持…社交平台上的共同体又会快速解体。……所以,为了替换语境[以维持共同体],就必须频繁地重新设定‘敌人’。”(第202页)


可以说, 在宇野看来,利用手机或电脑在社交平台上无休止地对他人进行攻击并获得立场相同者的支持和承认,恰恰构成了如今时代大多数人在日常生活中所进行的“有意义行为”。 当今时代的互联网已经把人变成“交换承认的器官”,这种“关于承认的游戏”不仅深刻地影响了民主政治的基本面貌 ——只要想到2024年进行的美国大选以及社交平台X(旧称Twitter)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人们就不难理解这一点—— 而且严重改变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和周围世界打交道的方式。 与此同时,将“流量”本身以各种方式变成资本的做法,也不断推动各个平台运营或明或暗地煽动和鼓励彼此对立的小型共同体,并将人们在互联网上的身份时刻牢牢固着在一些明确的对立标签上。而包括民族国家本身在内的各种共同体利用相同的语法和逻辑不断强化成员的身份认同、鼓动日常的排外主义和仇恨言论,则清晰表明了共同体和平台之间的“共谋关系”。


社交平台X已经成为美国最重要的政治场域

因此, 对于宇野的这本书来说,其最大的主题便是如何“从内部突破‘平台的时代’”。 而所谓的 “庭院”,就是宇野对于解决方案的一种提示

“平台将人变成只会不断和他人进行相互承认的器官(将人变成专为了交换承认的存在)。至少在短时期内很难解除这个与如今的全球资本主义深刻绑定的游戏。为了从内部突破这个游戏,我们所需要的是在赛博空间或现实空间内构筑一种游击战式的、平台的支配力相对较弱的‘场所’。这就是我提出的问题。我用‘庭院’的比喻来表达这种场所。”(第180页)


维姆·文德斯导演的《完美的日子》剧照

那么, 什么是“庭院”,为什么它可以成为我们思考的线索?宇野认为,作为一个附着于个人住宅、同时又对外界保持开放的空间,“庭院”的最大特征首先在于它的生物多样性。 直观地说,在一个精心修缮的、与外界半隔绝半敞开的“庭院”里,我们会遇到各种异质的存在者,无论是精心培育的花草、外部入侵的野草还是偶然停驻的虫子:“庭院里有着各种各样的事物,事物之间的交流形成了一个生态系统”。正是在“庭院”这个介乎自然和人为、偶然性和规划性、封闭与开放、私人与公共之间的“场所”内,人们得以和迥然相异的各种动植物、和独立于我们生活的另一个世界产生关联,并从这种与事物接触所获得的感知出发,“将相互评价游戏所统治的世界变得多样”。 宇野认为,“庭院”内部自成一体而又灵活多变的生态体系,促使人们想象另一个世界,想象不同于“承认的欲望”的欲望的多样性。 除此之外,“庭院”尽管是人为修缮和规划的产物,却无法完全在人的掌控之内:一次偶然的气候变化就足以打乱设计者的安排;在这个意义上,与人们在社交平台上试图将所有交流都限制或控制在预期范围内的做法相反,修缮“庭院”的人必须将自己始终开放给外部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 在勾勒了“庭院”的基本特征之后,宇野对于“庭院”的条件做出了如下归纳:“第一,‘庭院’必须是人与人类以外的事物进行交流的场所。第二,‘庭院’必须是人类以外的事物之间发生交流、构筑向外部敞开的生态系统的场所。第三个要求是,人可以和这个生态系统发生关系,但无法对它进行完全的支配”。

宇野常宽,《 〇〇年代的想象力》,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4


很显然,此处宇野是在物理的意义上、而非隐喻的意义上对“庭院”的特征进行描述。当然了,这本书并不是要说,为了突破社交平台对于我们日常生活和行为模式的支配,我们不仅必须远离网络社交,而且必须成为园艺师。 我们需要问的是:在隐喻的意义上,“庭院”如何可能成为对于“平台”的一种抵抗?所谓“平台的支配力相对较弱的场所”,究竟是什么样的“场所”?

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宇野在书中给出了两种不同的答案,它们的特征性关键词,分别是“孤独”和“制作”。 尽管在宇野的论述中,这两个词都属于“庭院”的条件或效果, 但我认为, 上述两种答案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论述方向;下文会提到,宇野最终放弃了对它们进行调和的尝试,反而强调了两者的某种对峙关系。 不过,在涉及这一点之前,让我们先考察一下“孤独”。

或许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宇野在列举了“庭院”的三种条件之后,又补充了一项“最重要的‘条件’”,也即“让人变得‘孤独’”。 不过, 这里的“孤独”与其说是一种较为负面的主观感受,不如说是一种本身值得捍卫的存在方式或状态 :“真正需要的是这样一种感觉,即哪怕没有同伴,也能在这个社会上找到安身之所”。请注意:在我看来,宇野这里的论述产生了一个微妙的策略性偏移。简言之, “庭院”的隐喻在此意指的与其说是一个主动和“平台”保持积极距离的场所(事实上,如今是否存在这样一个场所都是很可疑的),不如说是一个留给不得不生活在“平台”外部的“弱者”的栖身之所。这一点涉及的是一个众所周知的普遍现象:现实中许多处于社会边缘、在经济和文化的层面都处于贫瘠状态的弱者,会更热切地执着于社交平台上的“关于承认的游戏”,而这种热衷又往往与他们在现实社会中匮乏的人际关系高度相关。 仿佛可以说,他们在虚拟世界中寻求自己在现实中无法满足的承认。然而,宇野指出,对 于这些弱者的处境来说,解决方法不应该是回到传统的共同体 ,因为在后者温情脉脉的外表背后始终可能隐藏着排外性或歧视性的暴力。如果说在社交平台上一个人可以拥有多个账号、参与多重身份,从而避免将自己限制在某个特殊的领域,那么在一个有限的共同体内遭到歧视则可能导致他在生活上举步维艰。此外,我们也可以补充道:其实从前面的论述已经可以看到,在当今的时代,只要是以构筑稳定、有限和牢固的人际关系为目的,那么,各种共同体向个人提供特定身份认同的方式,与平台上相互承认的游戏之间,必定共享同一套规则和语法。 如今我们能做的不是诉诸传统共同体的价值来摆脱社交平台,而恰恰是通过社交平台来重新认识当今的共同体。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是宇野的着眼点。 他以一家公共浴场的存在为例表明,正是这样的场所、而不是充满人情的共同体,为孤独状态下的个体提供了城市中的“安身之所”

“需要的毋宁说是公共浴场这样的场所,它是生活的一部分,而那里的人也都不怎么关注自己。需要的正是这种[个人能够]不作为任何特殊的人而受到所有人尊重……的场所。高度自觉的政治经济议论自不待言,就连彼此间的对话也没有,只是光着身子洗澡、喝一瓶咖啡牛奶,但聚在这里的人们前提上就相互尊重,或者说不排斥。”(第238页)


东京都内某处洗衣房咖啡店

宇野将公共浴场所代表的场所称为“公共性”的场所。在这里,“公共性”是相对于“共同性”而言的:后者意味着存在一种内部成员遵守和捍卫的“特殊价值”或实质,前者则意味着一个“多种共同性共存”的场所。 当然,现实中能够发挥这种作用的场所绝不仅仅是公共浴场。除了公共浴场之外,宇野另外举出的例子是“洗衣房咖啡店”。在这里,关键在于,这些场所一方面和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必要性需求密不可分,另一方面则使得个体可以在满足这些需求的同时,将社会性降低到偶然和消极的维度。的确,无论是在公共浴场还是在路边洗衣房,我都可以在无关乎他人评价、甚至不和他人发生任何交流的前提下满足生活的特定需要。 在宇野看来,围绕“孤独”状态形成的各种担任不同职能的场所,彼此之间形成了柄谷行人所谓的“交通空间”——一个交流不受到任何既定规则和原理规定的、充满偶然性和开放性的空间。

然而,问题在于,如公共浴场的例子表明的那样,这里几乎不存在交流、不存在人际关系——也就是说,这种场所或许能满足个人身体层面的生活必需, 甚至能解决传统共同体中存在的对于弱者或不适应者的欺凌和歧视,却无法形成对于社交平台上的“相互承认”游戏的有效抵抗,因为对于承认的欲望源于一种非身体性的层面,或者说,源于人作为社会性动物的根本规定。 于是,一反“庭院”一词给人带来的静谧祥和的印象,宇野强调指出,在 现实中能够全面满足“庭院”条件的“场所”只有一个:战争。在他看来,战争不仅满足了“庭院”的所有条件,而且满足了人的“最强烈的欲望,恐怕是唯一一个可以和获得承认相抗衡的根源性欲望:可以实际感到世界在与自己无关的意义上发生变化,也就是说,相信这个世界会改变”。

坂口安吾(1906—1955)

不过, 宇野想要讨论的其实 并非战争行为本身,甚至也不是战争理论,而 是日本作家坂口安吾在小说 《战争和一个女人续》 中女主角对于战争的审美式理解 ——简言之,通过将战争场景审美化,女主角一举摆脱了共同体和人际关系的范畴,孤零零地将自己和“世界”本身关联起来:

“她找到了‘战争’这个‘真正的恋人’……她对有关身份认同的问题不屑一顾。这种‘庭院’式的场所,既无关乎‘状态’也无关乎‘行为’,而是必须让这种问题变得无效。它必须具备这种回路,即让人感到世界在与自己无关的意义上变化。”(第283页)


也就是说,通过一种个人意义上的“世界系”式的联想,主人公在孤独状态中形成的对于战争的审美化理解,在宇野的论述中成为抵抗或超越“对于承认的欲望”的极端契机—— 这个女人的目光不仅越过了眼前和自己同居的男人,而且越过了任何意义上的民族认同和文化认同……但正是在这里,我认为宇野的论述不经意回到了一开始的出发点:坂口笔下的这位主人公对于战争抱有的“世界系”式的联想所满足的欲望,似乎恰恰就是占据社会大多数人口的Somewhere式的人们那里无法满足的欲望,或者说仅仅以否定的形态向他们呈现的欲望,即自己在全球资本主义所主导的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面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将自己无情地固定在一片毫无希望、逐渐衰败的地域。 但是,坂口的主人公之所以能够通过战争满足这种关乎个体和世界之关系(触感)的“根源性欲望”,当然不是因为她属于Anywhere的阶层,而是因为她渴望的事实上不是世界的变化,而是世界的毁灭:

“感到世界在与自己无关的意义上 燃烧和变化 ……这是将人从平台的统治中解放出来的关键。”(第284页;强调为引者所加)


我们或许应该说,正如Somewhere的阶层并不渴望“世界在与自己无关的意义上变化”——毋宁说,他们总是已经处在不得不对此有着切身感受的现实状况中——战争对于坂口的主人公而言也不意味着世界的“变化”,而恰恰是世界的毁灭。 如果在坂口的笔下,这种渴望呈现为战争的审美化,那么在Somewhere的阶层那里,我们都知道这种隐秘的欲望往往会以扭曲的形式呈现为排外主义或仇恨话语。 换言之,通过表面上的排外主义话语,他们想说的其实是:你们这些掌控着世界一举一动的人们(“敌人”往往被描述为能够直接带来某些糟糕的社会后果),最好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于是,貌似脱离了“社会性”的战争,吊诡地重新回到了社会的日常状态之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对于战争的“世界系”式的想象,最终同样可能被翻译或收编为社交平台上的承认游戏,不是吗? 或者,更准确地说,这种似乎具有审美意义上的崇高色彩的欲望,和人们在平台上寻求认同的欲望,其实同出一源。更重要的是,通过战争所揭示的所谓足以对抗“对于承认的欲望”的另一种欲望(“感到世界在与自己无关的意义上变化”),也并不符合宇野在另一个地方的论述 :“正确而言,人们寻求的不是通过与政治的关联来实现自我。这无非是一个手段。人们寻求的是徒手触摸世界的触感”(强调为引者所加)。毋须多言, 在认识到世界本身“在与自己无关的意义上变化”的时候,一个人很难称得上是在“徒手触摸世界”。

井上淳一,《战争和一个女人》,2013,彩色有声,片长98分钟

因此, 接下来让我们考察一下宇野关于“平台的支配力相对较弱的场所”提出的第二种回答。前面说过,这里的关键词是“制作”。 正是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徒手触摸世界”的可能性。 制作首先意味着人与事物的关系。不过在当代社会,这种关系的最明显和直接的呈现方式不是“制作”,而是“消费”。既然如此, 宇野指出,如今若要强调与“事物”的关系,就不能简单回到“消费社会”及其“叙事消费”(大塚英志语)上,而必须回到“制作”所包含的经验那里,也就是越过“商品”这种被给予的事物的环节,回到对于尚未存在的事物的创造那里。关于“制作”的经验 ,宇野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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