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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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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校长念白字的瓜,吃到今天,我们要开始对教育价值的反思:
这三个问题,其实早有答案:
-
在孔子之后的中国,任何人,就算没有生在贵族之家,也可以
通过文化熏陶来修养自己的人格,成为君子。
-
我们自古即有
“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意志
”
,让学生在批判、怀疑中,不断创造新的文化和知识。
-
儒家的教育从来都不是培养
“
优秀的绵羊
”
,而是塑造
“
怒吼的狮子
”
,即有
“
强烈的价值观,和投入社会的精神
”。
“爸爸真棒”的专栏作者,
哈佛大学历史系博士、现在科罗拉多大学任教的
魏阳
,在比较研究了美国博雅教育与中国儒家教育“君子之道”之后,认为:中国今天的教育,实在应该有选择地回归传统。
英文中的Liberal Arts Education,被翻译做博雅教育、自由式教育、或者通识教育。一般认为这是西方的教育传统,始自古希腊,经过中世纪,最终盛开在现代的欧美。
那么,
中国有没有博雅教育的传统呢?
其实是有的。
根据美国大学与学院联合会的宣言:
博雅教育是这样一种哲学,它赋予个人以广博的知识与可转换的技能,强烈的价值观,伦理观念,和投入社会的精神。它让个人对重要问题进行挑战性的接触,更多地强调一种学习的方法,而非某一门课程或某种专业领域的研究。
由此可见,博雅教育的核心内容是:
如果按照这三个方面来比较,古老的中国当然有自己的博雅教育传统。
必须指出,广泛涉猎各种知识,虽然听起来不错,但即使在美国,操作起来也会有困难。这是因为,学生的时间和精力有限,不可能人人都在知识的海洋中任意畅游。直到今天,还有不少美国教授说:博雅教育过于放纵学生,相当于“放羊”。对于家境不是特别富足的普通人来说,不如早点学门实用的手艺好找工作。
然而,
广博的涉猎可能“无用”的知识,恰好正是中国古代儒家所最推崇的。
而且,他们认为普通人也可以接受这种教育。
在我国先秦时代,贵族们被称为“士”。“士”的教育,是以“六艺”为基础的。一般认为六艺包括了“礼、乐、射、御、书、数”。这有点类似欧洲博雅教育的“七艺”。中国的“六艺”涵盖了古代的各种文化传统,从礼仪规范,音乐,射箭,驾驭马车,书法阅读,数学计算等各个方面。可以说,
一个“士”不仅是个学霸,还是体育特长生
,会多种技能,能文能武,博采众长。
▲六艺包括了“礼、乐、射、御、书、数”的主题壁画。
值得注意的是,儒家的“六艺”,虽然包括了“士”日后政治生涯中必备的技能,但并不是所有技能都是“有用“的。比如音乐、驾车等等,日后未必一定用得上。但是,在孔子看来,
学习这些可能有用、可能没用的文化传统,不仅是用来找工作,更重要的,是用来锤炼君子的品格。
孔子的伟大在于,早在2500年前,他就将原来被贵族垄断的“六艺”,变成普通人也能够接触到的文化课程。可以说,孔子将原来贵族化的“礼乐”传统,给平民化了。
孔子的很多学生,显然来自于平民。可能下了课之后,还要去田里耕作,去作坊打杂。但是,孔子告诉他们:
社会下层的普通人,只要在“六艺”之中锤炼品格,也可以成为博雅君子。
▲北京孔庙孔子雕像。
在孔子的年代,君子的概念也相应发生了变化。在孔子之前,君子更多地指社会地位和身份,指有贵族血统和出身的“士“。比如《诗经》中的“君子好逑”。但是在孔子之后,君子渐渐变成了一个道德和品格的概念。
在孔子之后的中国,任何人,就算没有生在贵族之家,也可以通过文化熏陶来修养自己的人格,成为一个君子。
学习这些文化传统的目的,不是把它当作专业,混口饭吃,而是为了充实自己的内心。孔子说,“君子不器”。意思是君子不能成为一个工具。他可以有专业知识,但是仅仅有专业知识,还不能成为一个君子,或者按照现在的话说,还不能成为一个”知识分子“。他还必须有自己独立的价值观。这种独立而自由的价值关怀,让他不会成为任何暴政和其他势力的工具。
这样的君子人格,当然与西方看起来有点儿“无用”,却培养独立人格的博雅教育传统,息息相通。
▲曲阜孔府的二堂门匾下挂
“诗书礼乐”。
中国古代传统中,从来都有一种独立思考,理性批判的精神。按照当代历史学家陈寅
恪的话说,叫做:
虽然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学习文化传统,但是老师并不是绝对的权威。在《论语》中,我们常常会看到孔子的学生不满意老师的说法。孔子去见其他国家会见女性领导人失礼了,还被学生当面批评。这种对老师的批评,居然还得到了孔子本人的赞许。所以孔子说“当仁不让于师”,就是这个道理。
到了元明清时代。帝国政府把儒学变成教条,变成不容置疑的官方意识形态。这往往是出于统治的需要,而不是出于尊重学术。真正信仰儒学的学者,往往在体制外研究思考。而这样的体制外的儒学博雅教育,才往往是活泼,充满创新、包含批判意识的。比如白鹿洞书院、东林书院的儒生们,一边读着古代的经典,一边批评社会,一边积极改造自己的乡土社区。
▲东林书院。
这种“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意志”的传统,和当代欧美博雅教育传统,如出一辙。
博雅教育并不是自上而下的灌输知识,而是让知识和受教育者之间产生良性互动,让学生在批判,怀疑中,不断创造新的文化和知识。
所谓的批判性思维,并非一意孤行,标新立异,唾弃一切权威。真正的批判性思维,会让人首先问自己一句“我是不是有可能错了?”
正如博雅教育的希腊鼻祖苏格拉底常说的:“我唯一知道的事,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真正的批判性思维,首先要求批判自己。要求一个人总是想一想:我是不是有可能错了。
只有首先对自己充满怀疑,批判性思维才能成为一种谦逊的态度,一种尊重他人的精神。
而相应的,学习本身,也不应该是闭门造车,不是一个人孤立的行为;而是必须在与他人广泛的交流与探讨中,才能实现。
这其实就是宋代朱熹等人创立书院的初衷。在著名的白鹿洞书院中,学生们除了学习典籍之外,还要和老师同学进行广泛的讨论,互相质疑,反复辩论。最终,在观点的碰撞,妥协,激荡,交融之中,达到理解的新境界。这种学习方法,叫做“讲学”。
▲庐山白鹿洞书院。
按照明末清初黄宗羲的说法,一个博雅君子必须在一个共同学习的社群中实现自我。他说:“天下之最难知者,一人索之而弗获,千万人索之而无弗获矣。”
同时,在这些书院中,老师会启发学生用学到的知识和理解的道理,广泛批评当时的主流政治、社会、和文化。书院的教育,要求学生与主流的政治和文化,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形成自己独立的价值观。
可以说,白鹿洞这样的书院,几乎就是中国古代的博雅学院。
与理学的批判、质疑、讲学传统相仿,欧美的博雅教育,最重学生的讨论课。在表达、倾听、批评、回应、妥协、和反思中,学生学会多角度思考问题,尊重理解别人,最终在集体的综合之上,形成自己独立的见解和价值观。
所以美国的大学,往往要求学生住在校园里,目的在于让课堂中引发的问题,自由地延续到食堂里、宿舍里、草坪上、图书馆中。伙伴之间平等、民主、互相尊重的讨论切磋,以塑造独立的人格,正是博雅教育的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