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每小时140公里的速度在海滨大道疾驰,面对着80KM的限速,已经无心搭理。十分钟之前,我打电话给我的爸妈,但两个号码,纷纷接错了人。父亲的号码,打到了一个肉铺的老板,而妈妈的电话,却是一个快递小哥。
“滨海交通广播电台么?”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在彗星来的第一天里,您这里收到过一个叫秦珊的女孩,为一个叫冯星泽的人点的歌,我是冯星泽……”
“哦,是您呐!”接电话的姑娘轻轻一笑,周围似乎有几个人围了过来,“您是秦珊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冯星泽,对吧?”
“没错!您能通过微信后台,帮我联系她,问问她的联系方式么?”
“不好意思先生,微信后台的留言一般只保留三天,现在超过时限了……”
“那么,能否帮我登一则寻人启事?”
我看着时间,6点40分。
“可以的先生,请问您是想寻找秦珊女士么?”
“对,请务必帮我发出去……明天,是候鸟彗星的最后一天,请您务必要给我发出去!”
6点55分,我将车子停在了父母的老楼之下。撩开爬山虎的阻拦,我踏着破旧的楼梯,上了三楼,敲响了这一扇再熟悉不过的红色防盗门。
“谁啊?”声音有些苍老无力,是妈妈的声音。
我轻咳一声,“妈,是我!”
脚步声在门对面停住,猫眼里阴影一闪,“小伙子,你认错了门了。”这时候,哗啦一声,冲水马桶响了,我爸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啊?”
“有个小伙子,走错门了,嘿……这么大烟味儿,你没开窗户啊。”
“咔啦”一声,铁门打开了一道缝,苍老的父母站立于门缝之中,他们都太老了。
父亲探出半张脸,一脸警惕的看着我,“你……找哪位,说说,兴许我认识?”
我掐着头,喃喃道,“天呐,难道……这里没有我?”
“小伙子?”
手表显示时间6:58分,我站起身,“您是老冶金厂的冯震主任,里面的是您妻子,张玉兰老师,您妻子是教语文的,对不对?”
父亲提防更甚,“你到底……”
“您别说话,我只好奇,您二位,之前是不是应该有个儿子?”
两位老夫妻对望一眼,“小伙子,你这是……”
“请回答我,是不是?”眼泪随着我的话音,震得簌簌而落,“应该像我这么大,前几天才该过30周岁生日,是不是?”
“你要找谁,你别说这些没用的啊……”
我妈妈忽然拨开父亲,“是!”
“那他人呢?”
“你是谁?”
“他人呢?”
母亲忽然也开始流泪,“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你是明泽医院的?”
“妈,你儿子到底怎么了?”
两位老人都愣了,“你乱叫什么!”
我扑腾跪在门口,“求您告诉我,他,您的儿子,到底怎么了?”
我父亲怒吼道:“他死了,在肚子里,就死了!”
我再一抬眼,红门关闭,楼道里鸦雀无声。
手表指针,落在7点。
防盗门吱呦再度打开,我父亲的脸探了出来:“星泽,你咋跪在门口?”里面传来我妈的声音,“是不是,我就听到门口有声响……你刚说谁?星泽回来了?”
我被扶进沙发,身体瑟瑟发抖,为了避免父母过度担心,我只能说自己胃疼。我妈一听这话,立刻就去厨房熬姜汤了。
我爸却看出没那么简单,“到底怎么了?”
“我……我出生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没有啊!”
“您再想想?”
“你是在镇子的明泽医院生的,不是跟你说过么,就连给你接生的黄阿姨,你也见过的。”
“真的没有任何情况?您再想想,我是不是差点死了?”
“你小子胡说什么!那天虽然是产妇有点多,但你妈的号在前面,不过若是再拖延一会,或许还真是有危险,生你的时候,你妈妈选择了剖腹产,这可在当时来说,是非常进步和大胆的,因为同时的几个产妇,都没有这魄力!”
我心道,难道另一空间的我妈妈没有选择剖腹产,才导致我死亡的?
我妈走了出来,她在厨房里显然也听见了我和父亲的对话,“也不是全然无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感谢一个人,同时也抱有极大的歉意……”
“什么事?”
“当时和我一起有生孩子迹象的,还有一个妇女,但是医院的医生护士有限,必须得在我们俩之间排个顺序。那位大姐,她可能之前听我说,我是个老师,就说,让我先来,结果等我生了星泽……”
母亲不说话了,坐在了父亲旁边的沙发上,房间里安静无比。
“她……胎儿在母亲子宫内时间过长,造成了窒息,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父亲叹了口气:“这也是命。”
母亲擦了擦眼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是想,如果那大姐非要跟我抢——我听说黄大夫其实和他们家还沾亲带故呢,这俩人若有一点私心,说不定,那大姐肚子里孩子也死不了,生出来,也像星泽这般大了,估计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呢。”
“女孩?”
“女孩。”妈妈哽咽了一声,“我真是没良心,这么多年,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当时脑子一乱,连人家名字、住哪儿都没问,只记得,她夫家姓秦,护士也叫她秦嫂、秦嫂的……”
我爸安慰似的拍拍母亲的后背,“那天晚上,来了彗星,终究是带灾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