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斯坦是一名年仅14岁的格鲁吉亚高中生。在过去一年中,他持续拍摄第比利斯的示威活动,以镜头记录下社会动荡的瞬间。上周,格鲁吉亚总理伊拉克利·科巴希泽宣布暂停该国加入欧盟的进程,这一决定点燃了全国范围的大规模抗议。根据格鲁吉亚宪法,国家目标是全面融入欧盟,如今政府的反转决定被广泛认为违背了这一承诺。
这篇采访由娜迪亚·比尔德撰写,透过内斯坦的视角,展现了未来岌岌可危的年轻一代如何看待当前危机。
“现在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人们总是问:
‘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内斯坦回忆道。
“自今年春天爆发抗议外国代理人法以来,我已拍摄了近一年的抗议活动。
尽管有时因为蒙面警察封锁街道而无法上学,我还是尽可能坚持上课。
但如今,我的学校宣布,为了声援抗议活动,将停课一周。
”
格鲁吉亚总理宣布暂停欧洲一体化进程至2028年,这一决定迅速激发了年轻人的愤怒与行动,更多青年走上街头表达不满。
春季时,我和朋友们曾一起参与抗议,但我总觉得可以做得更多。我成长于一个记者家庭,深知仅仅参与抗议、仅仅在场是不够的。
作为年轻人,我发现与同龄人沟通更加自然,拍摄他们也更容易赢得信任。我想我的照片很好地捕捉了这一点。”内斯坦补充道,“通过记录抗议者的真实面貌,我希望让世界看到烟火与催泪瓦斯背后的人性与真相。以我的方式,我觉得能够更有力地支持他们。
我称这张照片为‘格鲁吉亚家庭肖像’。照片中,丈夫的妻子和儿子注视着他。虽然我不确定他们是否愿意被拍下,但我微笑着示意,她似乎并不反对。看着妻子安慰丈夫的画面,令人动容。即使在混乱中,丈夫依然紧紧拥抱着妻子。这张照片本身就讲述了一切。
我想成为一名专业摄影师,但我也知道我还年轻,刚刚起步。总的来说,这没什么,因为我觉得我的很多照片挺不错的,因为我可以走到幕后,人们也不太害怕我,因为我不会摆出严肃的、媒体化的面孔。
我喜欢拍摄抗议活动。虽然很累,但看着人们团结在一起,也很有成就感。有一次我参加抗议活动,被催泪瓦斯熏得眼泪直流,一些裹着国旗的人立即过来帮助我们。
他们走在上面的大街上,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还给我们牛奶和生理盐水。他们只是路过,问你是否需要生理盐水,然后滴在你的眼睛里,接着去帮助下一位。我记得我说“我需要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有五个人拿着水瓶准备给我水。
这真的让我看到了身边有多少无名英雄。人们并不害怕。甚至在昨天,当人们被毒气熏倒时,他们跑开了,
人群里又涌来另一波人接替他们。这几乎就像是在轮班。看到人们竭尽所能互相帮助,这一切真的很酷。
几天前的一幕仍历历在目。当时,现场并未使用毒气,但前一晚使用剩余的汽油被大量混入了水中,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我几乎无法呼吸,那味道令人窒息。一个男孩站在浓烈的气味中,眼中含着泪水,一旁的女孩试图上前帮助他。
前几天我坐出租车去参加抗议活动,出租车司机问我“你要去参加抗议吗?”我说是的,我想知道他会说什么。然后他问“我该给你多少钱?”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你做了这么好事,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 我说不用了,谢谢,他开始哭了起来。
他说警察对人们多么残忍,这让他非常激动,国家的未来岌岌可危。看到这个成年男子为自己的国家哭泣——深深触动了我。
年轻人非常愤怒,除了抗议,他们什么也不考虑。没有其他优先事项。当务之急是拯救我们的国家。抗议者说,
我们是在保护你们和你们孩子的未来,这样你们明天就不会在俄罗斯醒来。
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事情,我和父亲当时遭遇了严重的中毒反应。人们互相搀扶着,安慰对方“没事的”,并说我们必须待在一起,小心前行。后来人们开始有些惊慌,但一切还好。人们纷纷来帮助我们。你可以看到这个男人眼中的泪水,他害怕催泪瓦斯,但戴着苏联防毒面具的那个人正在安抚他,并帮助他——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那天我主要在拍摄救护车。我听到有人说这个男孩从议会大楼上摔了下来。在抗议期间,人们总是会在人群中留出一条通道,以便人们能够跑过去。这张照片里,你可以看到一名抗议者正在帮助抬担架。
我见过很多这样的情侣,也见过陌生人牵着手穿过人群。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出她很担心,也许是担心毒气,也许是担心国家的未来和自己的未来。
在这里,抗议者前往Pirveli(亲政府电视台)办公室,要求能够进行电视直播辩论,因为许多小村庄的人都在收看这个宣传电视频道,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蒙面警察是如何殴打民众的,因为电视上没有播放。之后,抗议者强行进入门厅,要求进行“直播”,他们如愿以偿。
人们开始追逐(国家支持的)Imedi TV的摄影师和记者,在整个抗议活动中,他们一直追逐他们,向他们扔鸡蛋和水,并大声叫喊。他们没有攻击他们,但态度咄咄逼人,不让他们拍摄。反对派政治家埃琳娜·霍斯塔里亚赶来保护他们,并告诉抗议者不要碰媒体,他们只是来报道新闻,做本职工作而已。后来,她被水炮击中,摔倒在地,手也骨折了。
我喜欢这张照片,因为照片中只有一名女警察,而周围都是男警察。在拍摄照片之前,一名妇女正在与警察们争吵,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不同的表情。其中一名看起来很有兴趣,另一名则像是在说:“她在说什么?”他们都在思考。但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他们站在哪一边?也许他们也想加入抗议者,但无法做到……
那是在萨布塔洛郊区附近——当时还是个少年。那时是抗议活动刚开始的时候,游行刚刚开始。气氛很不一样——开放、宽松。有些人骑着自行车,感觉很欧洲,在格鲁吉亚很少见。他们从一辆卡车上放音乐,还把麦克风递给人们说话。说实话,这是迄今为止最有组织的抗议活动之一。
这是2024年3月。当时有很多年轻人。场面非常热闹。这个人实际上是在玩滑板,一边玩一边放音乐。
这次抗议活动是由一个名为“达菲奥尼”的年轻学生运动组织的。去年,他们领导了几次学生游行,这次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学生们冲进了他们的大学……在黑板上,信息非常明确:
“反对俄罗斯法律。”
这是我拍过的最喜欢的照片之一。它更像一幅画,而不是一张照片。照片拍摄的是学生游行时的夜晚,有一位女孩看起来很漂亮。这张照片完美地捕捉了当时的氛围——人们显然很疲惫,但仍然决心继续前进。
我不知道她是躲着镜头还是开玩笑。很多年轻人参加了抗议活动——有些是偷偷溜出家门的孩子。这是大约两周前他们在议会附近露营的日子之一。她站在警察人群中,所有的警察都在看着她。大多数时候,他们的表情都很冷漠,就像玻璃一样。
这是连续抗议的日子之一。警察真的在殴打并试图逮捕他们。通常他们会在晚上打人,但这次是在白天——大约中午。连续抗议了两天的民众正在离开,而其他人则正在赶来。就像他们在轮班一样。照片中的这对夫妇开始打盹。后来他们与旁边的警察分享了士力架和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