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思修课上,一名大一女生做课堂展示,谈到人生理想,说自己放弃了去隔壁读最赚钱的行业选择了贵校的艺术学院。
然后一不小心秀了家境,父亲是发明了第一瓶花露水的资本家,自己从小到大各种奖项拿到手软,活生生一副铁定要当社会主义接班人的winner既视感。
她还捎带着批判了其他同学,你们是砖工+loser,你们眼中只有钱和苟且,没有诗和远方,你们low逼,你们忘记了初心。
当场被同学怼翻,下不来台,最后助教和老师打圆场,平息了当时的事态。
出于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奇葩的心理,有人将此事捅到了匿名信息发布平台树洞上,于是大家一楼接一楼地喷,当然其中有些好朋友过来替她说话。
不出意外,盖过了巴萨的诺坎普奇迹,成为本日校内热点最佳。
她看到树洞后,在票圈回了一句:
“如果你们觉得发树洞可以缓解心中的不快,我不在意的/愉快,然后各位不要影响心情,共同向理想信念奋斗/愉快。”
把后半句的公关词去掉,只看前半句,意思是:
“你们这样做虽然伤害了我,但我作为winner,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开心就好。”
当事人的淡定表明只要自己资本雄厚,哪怕民意汹涌。
这个自恋的妹子,人大附读的高中,去年回贵州老家参加高考,貌似也没有太多让她淡定得住的资本。
02
之前未名之音转载过一篇文章,“自我审视丨一个北大既得利益者的自述”,作者同为北大学生,同样在人大附中念过书。
她是北京户口,家人有车有房,认为自己在出生时就拥有了绝大多数中国人奋斗一生都未必能得到的东西。
她这样写道:
可以说,在我截至目前的短短二十年人生里,人生的每一大跨步都充满了极端的幸运。小升初,提前通过面试从优质小学升入优质初中;中考,擦着分数线的边被人大附中录取;高考,再次擦着分数线的边考上了北京大学;大二升大三时,在最后关头拿到了公派名额与国外高校方面的录取,成为了整个语系唯一一名大三公派出国的学生。面对这些幸运,我无意感谢上天,一是因为我不信神,二是因为社会学的学术训练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社会结构性不公的结果,如果我感谢上天、自得其乐,那简直是又蠢又坏。
如果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我就属于那「达」的人;如果说「车厢内的人,有责任尽量前行」,我就属于那「车厢内」的人。我不敢想象,一路走来,按照鲁迅的话讲,我已经「吃」了多少人。虽然身为无神论者,我引用基督教的概念时很可能会犯错,但作为一个希望能被大家理解的比喻,我不得不承认,我时常感到自己是负有原罪的人。这里的「原罪」不是来自神的国,它恰恰来自人的国;我背负的是整个社会结构不公的原罪。
这篇文章后来在知乎上引起讨论,引用一位高赞者的答案。
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人的内心只容得下个体、自我和私域,只关心自己的生活体验和自我表达,远离政治、宗教和社会等严肃的公共事务;而像作者这样极为少数的人不满足于私人生活的享受,而是怀着崇高的社会责任感,积极关注公共事务。
但愿像作者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能够不忘初心。
该文作者能够跳出自身的阶层去审视自我,关照与己相对应的非既得利益者的处境,反思社会问题的制度根源,而非抛出“除去能力以外的资本等于零”“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不努力”“你们是没有情怀的俗人”的诛心之论。
相较思修课上的女生,高下立判。
有些人以为自己有了资本很牛逼,如果他出生在偏远山区,其实啥也不是。
03
最近忙着毕业,前几天抽空见了关系比较好的师兄,他也快毕业了。
他老家在中部地区的一个普通地级市,父母都是普通公司的职员,从小到大基本没怎么出过本省,上大学时是第二次来北京,第一次来是为了参加北大的自主招生。
我问他工作有没有着落,他给我讲了他的梦想。
他原来一直想当一名作家,高考时却在家人的动员下,报了当时最热门也是想象中最赚钱的专业——光华管理学院。大二选了中文系双学位,后来迫于学业压力将其退了,作家的梦想戛然而止。
毕业后在一二线城市找个工作,交个首付买套房,先把婚结了。
未来呢?他说我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向他这种没家庭背景的纯靠个人打拼的,以后能活得像个人就不错了。
二十五岁已经看到了自己四十五岁的不堪模样。
上帝在他出生时就告诉他,你这辈子,梦想和饭碗,苟且和远方,只能二选一。
我知道,在北大,这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
04
本科四年,作为思修女生眼中典型的loser,我在某砖院深刻地体会到了人与人智商差距远大于人与狗智商差距的残酷现实。
翻看微信通讯录中默默躺着的上千名好友,除去未曾照面的,剩余也大都是我这样的“loser”,还有一小部分是如果我不来北大,一辈子都不可能加上微信的winner们,毕业后,我和他们的唯一交集可能只剩下点赞了。
来北大前,我想到很多人可能会在学习成绩上被碾压。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园子中,人与人在社会资源占有和社会地位上的割裂竟如此之大。
很多loser羡慕不已的winner光环,是winner们上大学前就已经拥有的,这种光环散发的耀眼光辉在北大又一次被放大,loser在他们的面前犹如微不足道的蝼蚁。
这种差距随处可见,让我们在未踏入社会之前就对即将到来的人生充满迷茫和恐惧。
思修女生所引发的匿名撕逼表面是对她大放厥词的挞伐,实则是在社会割裂被赤裸裸地揭开见光以后,大家对自己正在被强奸的未来一次不自觉的愤懑情感爆发。
思修女生,你很不幸,成为爆发中又一粒小小的炮灰。
包三先生说:
我读这篇文章,一开始为这个女生所谓的自傲所不齿,可是渐渐的,我觉得这位思修女生确实有其资本如此。
并不是说她的做法应该如此,而是她发出如此的言论,加上她一帆风顺、长期在竞争中凭借内在外在因素频频获胜的经历,她似乎的确有底气说这样的话,事态发展成这样也是自然而然的。
而气愤归气愤,可我们这些看客,和那堂思修课上的学生所能做的事,可能也只有吐槽了。这既影响不到该女生的心情,也撼动不了她的前途,正如文中女生朋友圈发言背后的得意洋洋,“你们这样做虽然伤害了我,但我作为winner,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开心就好。”
我们确实对这样的winner没有任何办法,她依旧可以保持着这份自傲,依旧可以凭借父母笑下去,而你却无可奈何。
这让我想到古时候,人们力有不逮的时候,总是愤愤然的说“这样的人自有天收。”
可是事实真如此么?她只是万千我们所认为不公平的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思修女生,天果真收的过来么?收了这些人,就真的解决问题了么?
继而我为北大而哀。
我想思修女孩一定不是北大人应有的样子。为了自己的那一点优越而汲汲营营、沾沾自喜,为了自己的那一点成功和虚荣,硬要自行将阶层折叠起来,分个loser和winner,这不是北大的胸怀。
用北大人自己揶揄自己的话,我们可能又要说“蔡先生死不瞑目”了。
又或许,所谓北大清华,已经成为了名门贵子镀金的场所,而不再是寒门学子逆袭爬升的天梯。所以才有这女生放弃好营生,继而选择贵校艺术系的崇高和傲娇来。
毕竟你我都相信,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倘若给哈佛耶鲁捐个楼,去藤校拿个金光闪闪的文凭,对她而言自然也是不难。可是人家毕竟还有诗和远方,要留在“北京自强不吸,厚德载雾”,也是一份富家子弟的坚强。
可是,清华和北大,终究还是很多孩子逆袭的梦想,我想课堂上和树洞里的民意汹涌,也和这不无关系。
一方面,大家为和这样狭隘的人同为北大人而耻,另一方面,我们又为她凭借外在力量肆意践踏自身努力所不甘。
对于这件事,数据也是枉然,尽管各种调查研究都说“读名校对富家子弟的提升,要远高于对寒门子弟的加成,还不如学点技术好找工作”之类的话,但进入一所好学校,接受公平的教育,对得起自己的努力,这样的梦想,不允许任何人践踏,从前也是,现在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