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经交付给她一盏面具,幽蓝近乎透明的狐狸面具。那年清雨十岁,随父亲在沙漠中行走,他们说父亲是被招进京城的。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去京城不可呢?她暗自叹了口气。
大漠中一片祥和的肃杀之气,她撩起帘子贪婪的看着轿子外面,爹爹说,到了京城,就没有这样的景了。所以她要再多看一眼,再看一眼。远处一阵黄沙飞腾,骄子外面的士兵一阵慌乱。他们遇到了马贼。
远远地,她看见一个马贼手起刀落,一个士兵的头应声而下,他的脖颈变成了一汪泉眼,殷红色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大漠的半壁天。“又一个人死了”,她重重的叹了口气。
“女孩子家家的不应该偷看这种场面的”,她听见轿子外面有人说到。她嗅得到他袖口的血腥味,因为它离自己太近了,近乎贴着她晶莹的鼻尖。
“是他们先吵到我的”,她不服气。
“哦?是吗?”置于她眼前那沾满血渍的东西终于移开,她可以好好地呼吸了。“不过,在你杀我之前我有个要求”,她说:“我不要死的太丑,我也不想流血。你应该明白,我要那种杀人不见血的死法。”她的声音理直气壮的。她努力的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的僵硬。
“哦?”轿外的人饶有兴趣的弯下腰。她直愣愣的盯着他的眼睛看。她的眼里没有一丝名作恐惧的东西。
“为什么?”他问:“反正都要死了还管那些东西做什么?”
“要的”,她一脸严肃的盯着他。“大娘生的那个姊姊就快嫁人了,好端端的被沸水浇了脸,半张脸上尽是水泡,大夫说恐怕是治不好了。那天晚上,姊姊就自缢死了,他们说她死的时候真丑呢,半张脸上全是水泡,还留着浓,舌头吊的老长……”她着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女人真是啰嗦”,他不满的嘟哝。这时,他听到了撤退的号令。
“喏。这个给你”,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幽蓝近乎透明的东西塞到她的手上。
“那你不杀我了?”她看到外面大片的士兵躺在灼人的黄沙上。
“我满足不了你的要求嘛”,他无可奈何的耸耸肩。“不过你要想变得不那么丑就得靠它了”他指了指她手中的东西说:“月圆夜时记得戴上”。说完策马而去。
爹在京城给她定了一门亲,说是为了给那家的老爷丁员外冲喜。偏不巧,他们刚到京城,丁员外就死了。照常例,她的夫君得守孝三年。“反正我也早料到那家老爷是熬不过去的,不过还好,你嫁过去时刚好十六”娘说。
三年守孝期未满,那家的老妇人就跟着去了,又是三年。家门外有算命的经过,说是她命硬,还未过门就克死了公婆,要是嫁过去后肯定是克夫克子。那人被管家打了出去,可谣言就在府中散开了。
她才不要管那些克夫克子的谣言呢,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十五,月圆夜,他一袭长衫,远远地站在屋顶。每次师父都是站在那个位置,教在屋内的清雨舞剑。有次,她调皮,追了出去,可早已没了师父的身影。接下来的六个月圆之夜,他没有出现。她知道那是对她的惩罚。
师父说,等到她能追的上他的时候,他就带她回家。
她曾在娘怀里撒娇说“清雨不要嫁人,嫁人一点都不好玩。”娘抚着她的发,爱怜的的说:“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这是命中注定的。”她听得出,娘的语气里有点责备的意思。
该来的还是会来,任由悠悠岁月也抵挡不住。她终究要在十六岁那年出嫁,就在整个府中的人都暗自松了口气时她开始惶恐不安起来。只剩下一个月圆夜了,她的机会只有那么一次了。好在他来了,月色如洗,他在屋顶遗世独立。她戴上了面具,追了出去,步步紧逼。一步一步的,他终于退到竹林中,未亮出一招一式。
她是在那一天弄丢了她的师父。
她的脸颊冰凉一片,必是那面具的作用,她将手紧贴在脸颊的面具上来抵御手心的那阵灼痛感。
她走在月色照耀的屋顶上无限落寞。“命中注定”,她突然想看看那个个注定的人长什么样。她揭开脚下的瓦片,月光直直的泻下去,照在少年苍白无力的双腿上。她有些胆怯了,甚至有些羞涩,她知道成亲之前她是不允许见自己的夫君的。“不管了,反正自己是不会走到那一步的”,她咬咬牙,从窗户跳进了屋内。
他和众人口中的传说相差甚远,那个孱弱的男孩正靠在椅子上疑惑地看着她。“为何我看不清你的脸?”他问,他的声音同他那尚未发育好的腿一样,娇滴滴的,不像是男孩子。
“可能是月色不够亮吧”她说。
“你骗人,你和他们一样都在骗我。我就要死了对不对?”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刺破人的耳膜。
她匆匆的从窗内跳出,隐匿在夜色中。那个男孩尖锐的叫声在她的头脑中久久的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