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承认与否,我们的购物习惯“正在”和“已经”被网购改变。我们习惯了在PC端或手机端下单,我们习惯了开门或下楼接快递,甚至我们还习惯退货或者给差评。
在这个互联网+一切的时代,我们可以不逛商场,可以不去超市,但你会发现,我们的生活里已经不能没有快递员,就像做菜不能没有盐一样。
“最后一公里”曾是电商大佬们最头痛的商业问题,但是现在,“最后一公里”变成了一段段有故事的路程。
全中国超过200万的一线快递员们,在这段路程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大城市,来这里打工的快递员通过工作融入了社区这样一个熟人社会,与用户建立起信任关系;在乡镇,从大城市归来的青年人,想借用快递这样现代的理念,通过送货来一点一滴改变家乡。
200万个个体就像200万个小小的“生态圈”,虽然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每天正在微观层面上推动着中国社会和商业文明的进步。这是商业精英的胜利,也同样是奔波在最后一公里上的快递员的功劳。
喧嚣是现在凤凰这个湘西古镇的常态,在这个商业化与古朴美并存的地方,络绎不绝的游客带来了人气和消费,自然也带来了快递公司们争相进入。
今年元旦刚过,符瑞被公司派到凤凰“开荒”。他虽然长相清秀,个头不高,但言谈举止之间带着一丝湘西人特有的狡黠和匪气。他有着丰富的“建站”经验,来到这里前,他曾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州府吉首,以一己之力打造了一个8个人的配送站。
虽然凤凰在行政划分上同样隶属于湘西,但是选址就让符瑞花了3天——县城虽小,但作为旅游胜地,无论是租金还是消费都接近一二线城市。心里反复衡量了租金和地理位置之后,他把配送站的地址定在了凤凰古城西北面的喜鹊坡路旁。
半个月后,这个“光杆站长”招来了凤凰配送站的第一个快递员——滕俊。这个朴实的土家族汉子今年31岁,身材壮实,皮肤黝黑,脾气温和。他过去几年在浙江台州鞋厂打工,年初为了家庭团聚、更好地照顾父母妻儿刚刚返乡。他的妻子是个苗族姑娘,两人曾是中专同学,妻子大学毕业之后,两人相爱携手,孩子今年已有3岁,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
“滕俊”在湘西是个“烂大街”的名字,在他每天送货的路上,就会经过一家“滕俊摩托车修理厂”。滕俊笑称,湘西有五六十个叫滕俊的人,他手里送出的快递就经常有五六个和他重名的。
返乡的滕俊本来想随便做一些小生意,但在看到京东凤凰配送站招聘的消息之后,他决定应聘快递员。他的考虑很实在, “京东是个已经上市的大公司,福利好待遇好,虽然苦点、累点,但是有前景、有发展。”
入职前,滕俊按要求拍了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滕俊白白净净,和他现在的容貌有着极大的差异:在经过9个多月的风吹日晒后,滕俊的皮肤逐渐变得黄中带黑,嘴唇也起了皮。
“现在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不好意思地自嘲道。
配送站的晨会在早上8点准时开始。符瑞每天都会操着一口粗犷有力的湘西口音,不厌其烦地向包括滕俊在内的3个快递员“强调服务质量”和“注意路上安全”。晨会不到1分钟便结束,身着红衣的快递员立刻分头行动,开始一天的工作。
滕俊主要承担凤凰县城和近郊的任务。凤凰配送站每日只有100个左右的包裹,单看数字,可能只是相当于一线城市一个写字楼一次投递的单量。在凤凰县城,却要耗费几个快递员一整天的时间。当地人接触电商时间普遍较晚,对电商的熟悉程度也极为有限,订单极度分散。不少人在填写配送地址的时候,往往只留下“凤凰县城”这四个大字,具体街道信息全无,快递员往往需要打电话确认信息。
不仅如此,民风淳朴的当地人对在线支付缺乏了解,并不信任。据符瑞的介绍,凤凰县货到付款的比率高达60%。当地百姓甚至普遍存在这样的习惯——网购多件商品,送到之后拆开每个包裹细细对比,挑选自己最满意的一件,其它包裹统统退货。
滕俊把每天的配送任务大约分成3拨,每拨大概配送20个包裹。“好送的”包裹集中在上午投送,区域集中在居民区和行政事业单位,“单位早上就得上班,大多数人都已经到单位了,不在单位的话放在收发室就行”;第二个配送时间段则是在中午,区域主要集中在古城风景区和中学校园,“凤凰古城,酒吧、客栈的老板大多起床较晚,送早了会影响他们休息。学校中午下课后是个时间档口,必须赶上,否则就不好送了”;最后一轮配送集中在下午,主要是处理远郊的包裹和一些疑难件“钉子户”的问题。
“熟悉业务”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滕俊向记者提了不下5次。刚刚开始送快递时,他曾经清晨给酒吧、客栈老板送货,结果每天早上带出20个包裹,但真正能送到客户手中的不到一半。在经历了一个月的白眼和冷落之后,他才逐渐在大脑里重新形成了一套送货的时段和路线图。
在装包之前,他会细细检查货架上的包裹,看每一个包裹的主人是谁。经过一轮筛选之后,他把20多个包裹都放进货运袋中,扎牢货运袋系在电动车上,把一个满是茶垢的大水壶挂在电动车后视镜之后,身着红衣的他便骑着电动车从喜鹊坡30多度的陡坡上俯冲而下,穿越南华门、凤凰北路,直奔城北而去。
妻子上班药房就在滕俊上午配送的区域里,如果投送顺利,每天上午10点左右送完货后,他总会在药房里逗留十几分钟,囫囵扒几口早饭,抽一根烟,和妻子聊聊天。
滕俊的妻子告诉记者,滕俊早上出门到晚上七八点回家,这十多个小时的时间里,只能吃上这一顿饭,休息这十几分钟,“他太节省了,经常舍不得吃午饭。”而滕俊把不吃午饭的原因归结于“客户催得急,心理压力大,根本没心思吃饭。”
这种心理压力来自于繁重的工作任务。过去在台州的鞋厂打工,滕俊每天只需要完成固定的工作任务,但在今天他需要多拉快跑,面临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考验。
湘西多是山路,对于凤凰的居民来说,一辆摩托车或是电动车就是最好的交通工具。不少当地居民甚至还在使用马、骡子这样的畜力来运输货物。凤凰县的居民楼大多位于马路两侧的高处小山坡之上,需要拾级而上。仅仅是南华小学,滕俊就得踩着200多级阶梯才能送完一个包裹。下午到凤凰古城景区送货,由于景区管委会的限制,电动车无法通行,滕俊只能背着巨大的快递包,一家家徒步送货。
在景区内,酒吧、客栈往往沿河而建,啤酒、饮料的需求量极大,滕俊每天要踩着裸露的石头、木桥才能渡过沱江,再把啤酒、饮料一箱一箱地抬入河对岸的店铺之中。
今年国庆前,有一次他连续不断地扛了20箱啤酒到江对岸的酒吧内。由于双腿使用过度,他时常感到骨头发酸发软,因此每天吃钙片成了他现在的日常习惯。
如果说中午的配送费的是体力,下午的配送则考验着滕俊的耐心。一位当地居民购买了3件衣物,滕俊将包裹送到他的住处之后无人应答,打手机一问,对方要求滕俊把包裹送到他位于虹桥东路的朋友家中,因为“他在和朋友打牌”。当滕俊送至指定地点后,用户把3个包裹逐一拆开,用手感受布料材质之后,选择了其中的两件,并将另一件当场退货。随后,又要求滕俊跟随他到银行取钱。
付款后,滕俊才长舒一口气,“又解决了一个钉子户。”
这样的周折在他早上分拣包裹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在凤凰送货9个多月,几乎每一个用户的脾气和习惯,他都已经了然于心。因为滕俊的脾气好、随叫随到,服务态度有口皆碑,凤凰县城里用过京东快递的人都点名要他送货。有些用户在京东上下单后甚至直接拨打滕俊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可以把货送过来。
虽然服务态度有口皆碑,滕俊在9月份还是拿了6个差评。符瑞说,湘西人素来行侠仗义、爱憎分明,不喜讲理。“电视剧《湘西剿匪记》讲的就是我们这儿的事情,这种性格使得他们总会因为一点点不满就给你差评。”
10月14日,滕俊送一款游戏机到沱江边的一个饭店,收货的年轻小伙子要求滕俊帮他拆开包裹以便验货,当滕俊还在琢磨该如何拆开这个包裹的时候,小伙子生气又着急地问道:“你家京东自己的包裹,你还不会拆?”
拆开包裹后,滕俊有些讨好地问了句,这是什么东西?没想到小伙子依旧很冲地回答:“你自己卖的东西,你还不知道是什么?”
在当天送完游戏机之后,已是下班时间,滕俊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配送站。这一天从早上8点到下午6点,他一共妥投60多个包裹。按照每个包裹1.5元提成来算,他今天可以拿到将近100元。
回到站里后,滕俊从口袋里掏出一天所有“到付”的纸币,投入验钞机后,验钞机突然提示“这张纸币有疑问”。滕俊瞬时表情凝重,整理好纸币的卷边后,他再一次把这沓钞票投入验钞机,确认无疑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听到提示时心里咯噔一跳,还好不是假币,否则今天一天都白干了。”
把所有费用全部上交之后,滕俊掏出手机,边和同事聊天,边在配送站边上的彩票店花10元买了一注双色球。拿着彩票,滕俊略显尴尬,笑了笑说:“也就抱着玩一玩的心态,每天买一注,哪天中了个十万八万我就不送快递了,随便做点什么小生意都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