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个马上大学毕业的孩子给我写信:“我这辈子算完了,学校是不入流的三本,专业是绝对挣不来大钱的学前教育,父母没钱也没权,自己长得还挺对不起观众……”
用世俗眼光看,以这个孩子的境况,未来确实难有太过惊艳的人生。
多年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就是她们中的一员。时光一晃20年,我却改变了原来的想法,因为幸福的标准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
2
来听一个真实的故事。
小微是个非常普通的女生,大学时代,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都是其貌不扬的姑娘,如果不是问路或者抄作业,男生们一般都不怎么搭理我们。我为此愤愤不平,小微却对这些浑然不觉。
小微是天生和学习热恋的好姑娘,每天抱着砖头一样的枯燥课本啃啊啃。说实话,我挺羡慕她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注。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和书本较劲了,生活的其他不如意就自动屏蔽了。
可是,也就止于羡慕。这份勤奋,放在清华北大那样的名校里,未来有可能会成为屠呦呦第二。可我们所在的学校,是本地一所普通的师专。年年拿奖学金又怎样?大学毕业,还不照样得回乡当个教书先生。
这注定的前途,我都不愿去想,一想就忍不住绝望与自怨自艾。我如此悲观,小微却知足常乐,还劝我:“还想怎样啊?咱们农家的孩子,如果没有这张专科学历,怕是还要辛辛苦苦地下地干活儿呢。”
看着她挤满雀斑的脸上盛开的笑,我无语了——一个人知足到这样的程度,算不算老天给的另一种补偿?
大学毕业后,小微毫无意外地去了乡下某中学做老师,我则不甘命运安排,放弃铁饭碗跑去了异地他乡。
刚开始我们还有联络,小微经常写来家长里短的信:她当上了班主任,班上发现了几个非常出色的“苗子”,她自修的大学本科文凭马上到手了……
都是些琐碎的生活,彼时身在“大江湖”的我,读着那样寡淡无味的信,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偶尔会觉得小微可怜,想着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大学毕业3年后,小微给我寄来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她笑得甜蜜,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同样普通的男孩——“这是小成,我和他马上要结婚了。”
我把小微和小成的合影贴在床头的白墙上,仿佛是想用它提醒自己:如果不努力不上进,这样的生活也会是我的生活。
3
再后来,我和小微渐渐断了联系。
读到这里,是不是有人会想,下面该是情节反转、主角逆袭了。我也盼着小微能有爆棚的鸡汤人生,可生活到底不是电影,小微没有给我这样的惊喜。
多年以后的她,同以前一样,依然在那片封闭陈旧的土地上做着名不见经传的乡村教师。
前段时间,因为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我回了一次故乡。
亲朋好友的叙旧中,忽然有人问我:“沈老师是你同学吧?”我一愣,迟疑地问:“哪个沈老师?”
“沈小微啊,我记得她是你同学呢。”
我脑中一下浮现出了那张总是盛开笑容的挤满雀斑的脸。
看我点头,身边的叔叔婶婶齐齐扑过来:“太好了,你认识沈老师可太好了,赶紧给说说,让咱的娃进她的班。”
我这才知道,小微已经调到我老家的乡镇中学当老师了。
叔婶七嘴八舌地讲述小微的“厉害”——年年班级成绩都第一;她带出的学生,上了名校的不下几十个。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们眼中,小微比“女神”还炫目。
我多少有点被这个场景吓到了:一个普通的乡村女教师,居然这样受欢迎,便想找个机会去看看小微。
打听到她教哪个班,我直接去了学校。我过去时,她正在上课,隔着窗子,远远看着,我几乎认不出她了,一时间感慨万千。
小微比当年胖了足有两圈,曾经普通的面孔,因为土气的打扮,更显普通。不过,这样的她站在简陋的讲台上,却一点寒酸的感觉都没有。
满教室的孩子们睁大眼睛专注地听她讲课,我也悄悄驻足倾听,一听之下,当即被吸引。
回想自己遇到的那么多语文老师,却没有一个人能有小微讲课的魔力。
那个瞬间,我终于明白了大家为什么争先恐后地想把孩子送到小微的班级里。
见到我,小微很惊喜,拉我去她家。聊天的过程中,小微的电话频频响起。她不断地解释着班级情况和学校的规定,一再解释自己班的容量已经达到了极限。这些频繁的电话,再次印证了她受欢迎的程度。
“你不知道孩子们有多棒。”我们聊天的两个小时,小微一直在讲述她的学生,看着满眼迸发光彩的她,我对人生突然有了另外的一种理解。
作为一位乡村女教师,小微其实并不具有大众眼中那些幸福的硬指标:她还是不漂亮,收入也不高,与跟她一样普通的老公过着平凡的日子。
但那些朴实的来自乡间的拥趸和盛赞虽然并不绚丽,但就其实质而言,同所有的成功一样——是一种认可和需要。
4
离开家乡很久了,每每为纷繁茫然的未来纠结时,小微的影子总是不自觉地从脑海里跳出来。
上帝并未辜负任何人,他给每个人固定的资源和位置,同时也赋予了每个人特定的成功和喜悦。
而江湖的魅力,也绝不仅仅在于诞生了多少挥斥方遒的潮流英雄,成全那份魅力的,还有更多的如小微一样隐在芸芸众生里却闪闪发光的人。
因为将自己手中仅有的那点东西做到了极致,他们和她们,也就拥有了幸福和耀眼的人生。
人生的标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将专属自己的人生做到极致的雄心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