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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方金:用故事寻找人世间永恒的因果

编剧帮  · 公众号  · 电影  · 2018-07-22 21:00

正文


号脉影像经络,洞察文娱风潮



本文系宋方金2018年7月21日在全国图书博览会上的演讲



大家下午好。很高兴来到深圳跟大家交流。上台以后感到非常地惭愧,因为在我之前这个场地刚刚结束的演讲是一个股神在讲股市行业,实际上就是教大家怎么挣钱。我们都知道,股市行业和故事行业有两个共同点,一,就是看上去容易挣钱,实际上很容易赔钱;二、股市搞不好就是事故,故事搞不好也是事故。


我来得早了一点,刚才也听了股神的演讲,股神给大家讲述了炒股的三个法宝。但是朋友们要注意,如果炒股真的有法宝,而且一下就三个,他是不会告诉你的。他一个都不会告诉你。我不是股神,也不掌握什么法宝,今天只是来跟大家聊聊我们故事行业的一些点点滴滴。


深圳,很深呐


首先咱们从深圳说起。我是第一次到深圳,对深圳的理解还只停留在书面印象和表面印象上。但是这次和我同来的李尚龙老师他多次来过深圳。昨天下午在首都机场等飞机的时候,李尚龙老师跟我说,哥,我特别特别喜欢深圳。我说为什么。尚龙老师说,两点,一,这儿的海鲜好;二,这儿的人好。我说海鲜好你不用介绍,我晚上就体会到了。人好好在哪儿呢?尚龙老师说,这儿的人爱读书。


在尚龙老师出第一本书的时候,尚龙老师自费跑遍全国跟读者交流,他说那时候到其他城市,每次也就来个二三十人,但深圳,能来一百二三十人。今年尚龙老师带着他的首部长篇小说《刺》来到深圳,来了好几百人。出版方的葛忠雨老师一听两眼放光,说,尚龙老师,你一个人就能来几百人,再加上宋方金老师,这就得爆棚了。



尚龙老师忧虑地说,我倒是有些担心。葛忠雨说,担心什么?你怕坐不下?咱们场地足够大。尚龙老师说,我的担心是,如果加上宋方金老师,人数可能得减一大半。今天来了一看,果然。在此向尚龙老师致歉。尚龙老师是畅销书作家,我是滞销书作家,这就是区别。这个道理也告诉我,一加一等于二只适用于数学领域。


昨天因为北京有雷电暴雨,飞机迟迟不能起飞,到达深圳的时候是晚上一点多了,海鲜也没能吃上。我们进入深圳市区的时候,天空上星光点点,地面上灯火闪闪。尚龙老师说,看,多美啊。当年我在深圳住了一段时间,最大的梦想就是一辈子在深圳生活工作。我问,那你后来怎么又去了北京?尚龙老师说,咳,没找着工作呗。


听尚龙这么一说,我对深圳立即肃然起敬了。因为熟悉尚龙老师的人都知道,尚龙是一个励志能励志到令人发指的人,他勤奋,努力,聪明,拼搏,愿意为了事业去选择除了不择手段之外的所有手段,但就是这么努力上进的一个人,竟然在深圳连一份工作找不到,深圳,很深呐。



今天我跟尚龙老师来跟大家交流的主要是两本书,一本是我的《生活不止诗和远方,还有甲方乙方》,还有一本是尚龙老师和史航老师为主的一本合集《世界多么残酷就多么美》,这是我们四味毒叔的丛书。


四味毒叔有的朋友可能不了解,我简要介绍一下。这是一档日播的视频节目,大家在微信上搜四味毒叔就可以搜到。这档节目有一年多了,主要是文化影视领域内的访谈和脱口秀,旨在对文化影视现象做一些梳理和思考。四味毒叔丛书就是一年做节目做下来的一个重要收获。我的这一本《生活不止诗和远方,还有甲方乙方》主要是我两年来的演讲。


谁规定了一个编剧就只能用剧本说话?


最近这几年来,我的敌人一般都指责我,宋方金,你不要老骂我们,请你用作品说话。我当然不会听敌人的,所以我坚持用人品说话。人品是最能品出人来的,尤其能品出你的敌人。但让我困惑的是,除了我的敌人,我的朋友也大多都是这么劝告我,说,方金,你不要老骂人,还是要用作品说话。为此,我跟几个朋友也成了敌人。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坚持说:因为你是一个编剧,所以你要用剧本说话,否则就是不务正业。让我啼笑皆非的是,在这个理直气壮的因为所以里边,逻辑链条非常地脆弱,经不起推敲。谁规定了一个编剧就只能用剧本说话?那要这么来说,农民就只能埋头种庄稼,画家就只能埋头作画,歌唱家就只能开口唱歌,小说家就只能写小说。



同样让我不解的是,明星在演戏之余打高尔夫,打篮球,走红毯,没人指责他不务正业,我们编剧除了写剧本,业余时间用来做做演讲,对行业做些有益的事情,却被人说成不务正业,这是一个什么道理?


这几年,我在尚龙老师身边,学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励志。只要你把事情归结到励志上,别人就哑口无言了。所以我早就宣布了:我不是一个编剧,我是一个演说家,一名脱口秀演员,业余时间写写剧本拍拍戏。这样听上去,就很励志了。


我们行业内有一个这样的典范,就是刘仪伟老师,他就是在电视上教人做饭,在电视上帮人找工作,然后还写剧本拍电影,拍了好几部了,作品比我还多。但社会上都说他多才多艺,都说我不务正业。好在我人品还撑得住。否则人设就崩了。人设一崩万事空。在此广告一下,李尚龙老师的下一本小说刚刚写完,就叫《人设》。


影视行业的两大重要特点


说这么多不务正业的事儿,因为这本书就是不务正业的结果。我进入影视行业有十来年了。影视行业跟其他的行业相比,有两个重要特点:一、它是输出价值观的行业。因为它要输出价值观,所以一定要避免价格观。很遗憾,我们目前的影视行业,价格观大于价值观,票房堵住了心房,收视率扰乱了心率。


这个时候,必须有人出来说话。而且,必须有行业内的人出来说话,因为他熟悉行业规律。这个人是谁?导演?不可能。导演群体跟利益绑得太紧。制片人?更不可能,因为制片人就是用利益绑导演的人。明星?演员?大部分明星和演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更要高高挂起。最后是编剧而且只能是编剧。


为什么?因为编剧是知识分子,是负责价值观输出的人,是故事行业的核心,是文化阵地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的堡垒。所以,我们编剧选择站出来,向不遵守行业秩序、创作规律的文化败类开炮。文化阵地,是一个民族最重要的阵地。审美安全,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安全。



前段时间,我们提出了两个议题: 一个是剧作中心制,一个是新现实主义冲击波。 这是我们给影视行业开出的良方。最近上映的电影《我不是药神》完美诠释和证明了我们开出的这个药方。


这个行业的第二个重要特点,就是变化非常快。影视是当前最现代的世界媒体,从技术,到审美形态,几乎是日新月异。所以,以前的“ 十年磨一剑,今日把示君 ”在今天已经不好使了,等你的剑磨出来的时候,对方手里拿的是枪,你再去找枪,他已经换成原子弹了。所以在这个行业,要把握住变与不变。


不变的是什么呢?是讲故事的规律。变的是什么呢?是技术,是审美,是讲故事的手段。 把握不住永恒的不变和疾速的快变,就没有办法在这个行业生存下去。


有一位编剧前辈,他写过的影视剧在座的大家都看过。他就认为,一个编剧要用作品说话,一个编剧,要甘于幕后,不要总到台前说话。他长年累月在家里写作,不闻窗外事,也不跟我们交流。有一年,一个制片人到他家里请他写剧本,他说可以。制片人问他,您稿费希望是多少呢?他说八万一集,可以吗?


那个制片人心脏不太好,一下心律不齐,几乎就要心梗,他吃下一片药,立即打电话让公司财务法务赶到这位编剧家里,当天把合同签了,把订金付了。大家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以这个编剧的身价,当时他在市场上应该已经值二十万一集了。但是这个编剧他不出门,也不跟同行交流,完全不知道影视行业已经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当制片人走了以后,这位编剧前辈开始犯嘀咕,因为这个合同签得也太快了订金付得也太痛快了。大家一定要记住:一件事情,快就容易出问题,如果再痛快,就一定出问题。这位前辈赶紧打电话向一位好朋友咨询,咨询的结果就是你至少应该是二十万一集。这位编剧前辈眼前一黑,心梗犯了。


这位前辈我非常尊敬。但是他这种不关心行业发展的态度我是不赞成的。你截下一棵树的枝条插入土里,这根枝条就会长成一棵树,它拥有树的全部信息,整体由局部构成,局部里也包含着整体。这就是宇宙全息论。


作为行业的一分子,行业对你负有责任,你对行业同样负有责任。就跟河里的一条鱼一样,当一条鱼死了,是这条鱼的体质不好,八字不硬,但当大部分鱼都感到呼吸困难的时候,有些鱼要领头把肚皮翻出水面,告诉大家这条河的水可能出现了问题,要治理疏通一下了。


小到片酬稿费,大到制作生产,每一个环节,都是创作者的命脉。一个人没有好作品,是个人悲剧;一个时代没有好作品,就是时代悲剧。这就是我,还有我的一些同行,像汪海林老师,像余飞老师,我们不断出来呼吁的原因和目的。


玉皇大帝把南天门打开了


我所呼吁的主要声音,都在这本书里了。出版社的同志,让我跟尚龙老师来这儿跟大家沟通的时候,我一直想,跟大家交流什么。因为有些人对影视行业感兴趣,只感兴趣这个行业的表面。但我们在行业内部工作,知道和熟悉这个行业的零部件,知道它的榫卯和机关。


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这个行业,那就是我们是用不断、然而、但是,这样的转折来讲述人间永恒的因为、所以,这样的因果关系。然而、但是,是技术,是手段;因为、所以,是结果,是主题。驾驭这两者,并不容易。顾此失彼,即为下品。最困难的一点,如果没有穿透性的智慧,就看不到真正的因果关系。


举个例子。在我少年时代的一天,是个春末的夜里,我们一家人坐在场院里闲聊,突然我们看到在遥远的天际,一颗星向我们飞来,这颗星星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它的光芒大到几乎照亮了半边天,我们开始是兴奋,最后是惧怕,甚至于感到世界毁灭般的恐惧,然后最后我记得那个星星似乎变成一个火球,坠落到村子西南的一个什么方向。



然后我记得大人们沉默了很长时间,因为这颗星星的出现超出了他们的知识结构。最后有富于经验的老人说,世界上可能要出大事。这是个陈词滥调了。后来这颗星星一直闪耀在我的记忆中,后来我看了很多不明飞行物的报道,我知道,少年时代那一次的记忆大概就是一次不明飞行物。


谜底是在前段时间解开的,前段时间,我刷朋友圈,看见我的好朋友,作家王十月,他是个打工作家,在深圳打过工,他写了一篇文章,讲述他少年时代遇见的一件事情,就是一个夜晚,他跟家里人夜里看见一个星星,缓缓变大,发出耀眼光芒,我一下感觉到,怎么跟我那次看见的很像?他的爷爷告诉王十月,这是玉皇大帝把南天门打开了。接着我发现他描述的那一年就是我少年时代的那一年,我们两人看见的是同一颗星星,那一年,是一九八七年。


王十月跟我不一样的是,他因为要写科幻小说,一直在查阅相关信息。他查到了那颗星星,那就是一九八七年地球上发生的唯一一次肉眼可见的超新星爆发。这个因果关系,就牵扯到知识结构。如果没有知识结构,就会以为是玉皇大帝把南天门打开了,就会以为这是一种灾难的预兆。


在我的朋友中,还有两次不明飞行物事件。一次是导演张艺谋。有一天晚上,我跟张艺谋导演还有他的文学策划周晓枫老师在他的工作室聊天到凌晨,我跟周晓枫都很累了,但艺谋导演还是神采奕奕,我就问他为什么不累,张艺谋导演就忽然聊起了他见到不明飞行物的事儿。


那是在拍《大阅兵》的时候,张艺谋那时候还是摄影师,带着摄影组在一个机场装卸摄影器材,当时是晚上,突然他们抬头看见一个脸盆大的月亮挂在天上。艺谋导演说,一看那个东西,就感觉不是错觉,不是人类的飞行器,好像有智能生物在操控那个飞行器,然后他在看那个飞行器的时候,感觉意识被吸进去几分钟。后来等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那个飞行器在天空中喷出巨大的蘑菇云,但是没有声音,飞走了。这一个片段在周晓枫的一本书里讲到过,那本书叫《宿命:孤独张艺谋》。



另外一次目睹事件是作家刘震云老师。刘震云有一次跟一帮作家到新疆开笔会。也是一个晚上,他们五六个作家出门散步,一抬头,看见天空中也是挂着一个脸盆样的不明飞行物。刘震云讲述的那个形状跟张艺谋讲述的那个形状和感觉是差不多的。那个不明飞行物在刘震云他们回去的时候,还挂在天上。刘震云说,那似乎也不是错觉,也不是人类的飞行器。


这两个不明飞行物事件也是一个知识结构的问题。我想,当我们有足够的知识结构的时候,我们就会知道,刘震云和张艺谋目睹的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就像如果没有科学发展,我跟王十月目睹的那颗星星就会被当成是玉皇大帝打开了南天门一样。


文学家比科学家要幸运一些


所以,讲述因果关系是危险的。因为你所认识到的因果关系很可能是个笑话。科学不断推翻科学,科学家不断在推翻科学家,但文学还不是这样,在文学里,如果你的因果关系是速朽的,根本用不着别人来推翻,你自己就先坍塌了。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时候我们一出影院就不断摇头,因为那个因果关系在你看到的时候就不成立了。这就是我们拿着摇控器,在几十个台中间选来选去,最后却无奈地关上了电视,因为那里边呈现出的因果关系陈旧老套,甚至是反动倒退的。


公正地来说,文学家比科学家要幸运一些。因为科学是硬性的,是有指标数据的,说推翻就推翻,说一个时代过去就一个时代过去了。科学家的命运几乎就是一个等待被推翻的命运,只是看时间长短。虽然文学家面对的是一个模糊不定的人性,但这个模糊不定的人性在某种意义上却是一个永恒的波段。你只要在这个波段里描绘出人性的光谱,而且这个光谱一旦被描绘出,它就几乎不能被推翻。


因为人类在飞速发展的这几千年里,人性并没有改变或前进或后退一毫米。规则在变,人性几乎是不变的。所以曹雪芹描绘出的林黛玉、贾宝玉,鲁迅描绘出的阿Q、祥林嫂、孔乙己,莎士比亚描绘出的李尔王、莎士比亚、麦克白,金庸描绘出的郭靖、黄蓉等等等等,都像真人一样生活在我们的身边,给我们的生活和人生以比喻,以启迪。



我们都知道,中美贸易战的一个焦点是芯片。芯片是高精尖技术,很难被掌握,所以被秘而不宣。因为芯片是可复制的产品。大家记住,可以被复制的产品的技术,一定是保密的。高的比如芯片,大众的比如麦当劳。不可复制的产品,它的技术一定是公开的。比如,故事。


故事行业的秘密在两千多年前就被亚里士多德公开了。之后关于怎样讲故事的书籍、讲座在人类中间一直流布,但是这个技术和秘密始终只被少数人掌握。在今天,故事的匮乏并不只是中国影视行业的问题,它是一个全世界的问题。只是在我们当下的影视行业,这个问题显得更加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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