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赵兆 × 如何用当代音乐思维写《神探蒲松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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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 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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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 | 「影乐志」团队

采访 | 乐乐

▲ 《神探蒲松龄 》作曲赵兆 ©️ 作曲本人提供

影乐志： 赵兆老师您好，感谢您接受我们这次采访。想先问问您是什么样的机遇促成了您与严嘉导演的合作？成龙大哥有没有对音乐提出意见？

赵兆： 在这之前我与严嘉导演并没有什么接触， 找到我来做这部电影音乐的最开始是制片方，在片方的牵线之下我便与严导开始了第一次合作 。跟成龙大哥碰面也只有极少的机会，主要是因为片中大哥演唱的那一首《怪可爱》，但是因为之前我也跟大哥合作过《国土》这首歌曲，所以这也算有过合作吧。

▲ 电影《神探蒲松龄》录音总谱 ©️ 作曲本人提供

影乐志： 作为影片里的一段比较重要的歌曲，您能说说这首《怪可爱》的创作思路吗？

赵兆： 我们创作这首歌的时候实际上是很早之前，大概在17年底到18年初的时间，因为涉及到客观音乐需要提前交付，所以我加入这部电影的制作团队的时间也是比较早的。在创作之前跟片方聊过， 因为这部电影是在春节档期上映，所以不论是音乐还是歌曲都希望是欢庆氛围的、合家欢形式的，而且这是一部关于蒲松龄的电影，还是由大哥来演唱的，所以还是希望可以以大哥比较江湖侠义的风格来诠释 。

这些定位也是通过我们跟导演反复沟通慢慢摸索出来的最适合那个情境的风格。包括我们的词作家梁芒老师，他对故事也是有了解的，所以歌词的趣味性和文化底蕴就已经建立起来了。然后在旋律上我还是希望可以有一些中国五声调式的存在，这样可以显得更东方、更中国；也可以保证这是一个成龙大哥自然的“范儿”，不会让它的喜感盖过大哥固有的气质。

▲ 歌曲《怪可爱》 ©️ 星影乐文化

影乐志： 那您认为这部影片的音乐设计核心是什么？您怎样去凸显音乐的魔幻味道？

赵兆： 首先我觉得它是魔幻的定位没有错，而且它本身也是关于“聊斋”这种偏鬼神化的东西。但是，因为影片是商业片，还是在过年档期，这个档期做一个纯鬼故事可能不那么讨巧，所以制片方这边呢还是希望除了这种魔幻还是要照顾到新年的气氛。所以音乐方面我也没有刻意的去要做成多魔幻、多恐怖甚至是多大片的模式，我都是综合了很多的意见。

电影音乐其实也是个服务行业，你要遵循你的创作想法，但是同时也要兼顾制片、片子本身等等各方面的因素和可能，得为他们去考虑去服务。所以，我会在音乐里融合很多的元素，可能有一些迪士尼的奇幻的感觉，因为这样会比较国际化，让大众比较容易接受。

但是呢，影片又不是一个国外的故事，所以我势必会融入中国的元素，比如调性、配器或者是和声的色彩方面。但实际上 我并不觉得综合很多东西就一定会是大杂烩，这种综合也可能是一种创新，既有东方又有西方，又有魔幻又有喜剧，同时又有流行化的比较容易被观众感受到的、容易被接纳的那种感情色彩 ，这些可能是我希望可以通过电影展现的。

▲ 电影《神探蒲松龄》剧照 ©️ 耀莱影视

影乐志： 这次的音乐民乐因素占比很多，您怎么去平衡笛、筝和琵琶之类的民族乐器在整部电影音乐中的使用和地位，如何避免民乐器的使用仅仅停留在时代音乐的考虑？

赵兆： 首先这个故事没有时代背景，它是一个完全架空的时代，只不过是用了蒲松龄这样一个人物作为题材。我也问过导演，需不需要有这种明显的地域或者说时间上的要求，但实际上都是没有的。所以就是完全在创造新的东西，这些时代的东西可以不用去想。

从民乐的使用上来说，我肯定不会完全依赖民乐来表达，因为民乐可能还是会有一些局限性在，而且可能 在商业片里融进过多的民乐可能也会削减它的商业性质 。

而管弦乐的这种方式是现在好莱坞甚至全世界配乐的最常用方式，当然现在的配器手法也很多，电子啊之类的，五花八门。但是我觉得作为一部商业片，它必然会对口碑和票房有一种诉求和期望，所以我觉得走一个稍微偏西化一点的中西结合是一个比较保险的举措。

但是从比例上来说呢，我希望民乐因素是一个点缀性质的、旋律性质的；从织体上和配器的手法上还是需要依赖交响乐的方式来呈现。因为做电影音乐跟做个人的艺术作品还是存在根本差异的，有很多的东西需要考虑、衡量，电影本身就是综合艺术，我也没有说要做一个惊世作品啥的（笑）。老百姓能喜欢，能接受，甚至把艺术家的一些更私人的审美降低到大众的接受范围里，也是对这个市场、对大众的一个最好的服务吧。

▲ 电影《神探蒲松龄》剧照 ©️ 耀莱影视

影乐志： 那您为片中的人物或者说事件和冲突分别设置了什么样的主题？或者说您主题的各种变化和延展都有什么样的寓意？

赵兆： 虽然这部电影不是单一的主题贯穿，但是我并没有为每一个人物都去创作主题，可能还是需要有主有次。

这个片子叫《神探蒲松龄》，那么蒲松龄肯定是要有一个明确的主题，不管他是一个神探的方式还是一个古代大侠的方式。 我设计这个主题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完全用一个五声调式，或者说非常的中国的传统调性来处理，我还是希望能够展现出来一些童话般的，甚至是有些西方童话故事的色彩在其中 。所以，像开头的竹笛旋律的设计，我把笛膜给它拿掉了，我不希望它有那么多笛膜的痕迹，否则会局限它的音色，听起来会特别的民族。

▲ 蒲松龄主题 ©️ 星影乐文化

拿掉笛膜之后的声音可能会更偏向于或者说介于欧洲的竖笛一类的音色，甚至会偏向于《泰坦尼克号》的那种风笛的音色。这样做的目的是我希望可以营造一种偏浪漫的色彩，那么，一个浪漫主义的蒲松龄的出现，我觉得他应该会更容易被观众甚至是西方观众接受的。

在调性方面，我也是综合了很多的元素的，我是希望大哥饰演的这个蒲松龄可以有一个童话般的出场方式。至于它的之后的一些变奏，包括它的一些武打啊、包括它片尾“魙狱”的一大段CG的打斗场面，只要是蒲松龄出现，我都会把这个主题呈现一下。而且， 这个旋律我也是有一个A、B段的设计的，但可能最容易记住的还是那个A段，所以我只拿了这一句作为变奏的基础，也不需要做太多的延展，这一句就算是这部电影的核心吧 。

▲ 小倩和采臣主题 ©️ 星影乐文化

但你要说小倩和采臣的这个主题，很显然这个电影讲的也是个《倩女幽魂》的故事，是很凄美的爱情故事，所以 他们的主题我还是希望能更普及化、流行化的，可能写起来会更像唱歌 。那这首“歌”如果让人来唱，或者说让观众把它当作“流行歌曲”来看待也都是可以的，所以我的出发点还是希望这段小倩和采臣的主题是歌唱性的、非常容易普及的、容易接受的这么一个东西。

这里面还有镜妖的主题，其实镜妖这个角色是比较鬼魅的，也可以说是有些恐怖的，但还是之前说到的春节这个气氛，所以我不希望大家在看电影的时候被恐怖的气氛笼罩，所以 镜妖出现的时候我给她设计了一个有些迪士尼那种幽灵感觉的音乐，这样就会让大家觉得有些恐怖但好像又有点童话的那种感觉，让大家没有那么真实的恐怖感 。因为最终聆听的效果，大多数人不会去分析你的乐器用法、你的配器之类的，对于观众来说他们只是去听一个氛围或者说去听一个状态，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感受到这种有些悬疑又有些童话的状态。

▲ 妖镜主题 ©️ 星影乐文化

包括还有一些小妖怪，它们搞笑的场景啊，也是会有一个妖怪的主题，当然这个主题就是比较诙谐的、小巧的、甚至是滑稽的东西了。

影乐志： 音乐中的喜剧元素也很多，但感觉这些元素的发挥空间其实并不大，您怎样在这种固定的框架下寻求突破？

赵兆： 这个片子确实有很多的喜剧的成分，所以喜剧的音乐是势必要去做的。而且我没有想过要去打破什么（常规思路），我能做到的不一样的就是我可以赋予它一个不一样的主题，或者说赋予它一个情节去为电影服务。

当然，喜剧这个其实也有很多的不同的玩法，比如反差的那种逆行的音乐，或者是通过很奇怪的那种配器手段去制造的喜感。但其实，这部片子里我不希望把它做的奇怪、很夸张或者很刻意，因为我觉得这个片子中的喜剧成分并不是那种“胳肢”你的状态，有的喜剧片会想要刻意“胳肢”你，这个时候的音乐可能会很夸张，但是我觉得这个片子整体上可能还是比较浪漫的，喜剧只是一种点缀。

而且， 如果表演的足够好那么音乐在这些喜剧中存在的意义就不是很大了 ，比如说潘长江老师的表演，我觉得我就不需要有音乐。我也跟导演探讨过，这些老师有这样的自带喜感的表演可能是不需要那么多音乐去帮助他们的，音乐这种东西在剧作表述不够的时候才会有更显著的作用。所以，我也没有想着刻意去突破什么或者是很夸张的去逗你笑。

▲ 电影《神探蒲松龄》剧照 ©️ 耀莱影视

影乐志： 在乐器的选择上，片中的旋律非常中国风的大提琴独奏就代表了两个人的爱情，但这样筝、竖琴和大提琴的组合的目的或者说动机是什么？

赵兆： 从乐器上来说，比如竖琴，我希望给大家一种柔弱，柔美的感觉，所以我希望这个竖琴是可以代表女性色彩的。而且像聂小倩这样一个角色，她在片中其实有些悲情，但是更多的是女神范儿的。那女神你会用一些什么样的配器去表达呢？如果要用一些木管的话，我可能会觉得有点太刻意吧？ 我希望大家听到这个东西的时候还会有一些可以遐想的空间，我不希望直接去感受到这种东西 ，所以竖琴我觉得是可以贴合角色来表达聂小倩的，这样的表达还不会特别满，也不会过分的直观。

而大 提琴的主旋律我是希望可以表达一种大爱的情怀，它的音色方面是很中性的 。所以，中性化的大提琴来表达一段爱情的话也是可以给大家留出空间的，不会让大家明确的想到这个大提琴具体的代表了谁，它就是爱情，代表了情感中的任何一方。那这两样东西结合到一起会让人感到一种女神的爱情的状态，同时这样所展现出来的旋律上的东西也因为它织体上的简约而更加通俗易懂。

▲ 电影《神探蒲松龄》剧照 ©️ 耀莱影视

影乐志： 而且您的这段大提琴的旋律很有中国味道，但实际上它还不是完全的五声韵律是吧？

赵兆： 对！还是那个道理，我不希望在这个片子里，尤其是它的这些主题，是那种特别传统的中国五声音阶。因为现在已经2019年了，2019年的中国电影或者说中国古装片的音乐色彩，我也不希望去做那些大师曾经做过的风格了。

你看赵季平老师，他写的西北的东西、很五声很中国的东西；还有包括郭文景老师的一些民族化的东西，你已经没法去超越甚至去比肩了，这些人都是伟大的大师，他们给我们留下的应该是一条往后走的路。

所以可能 对于我来说，我希望是可以结合五声，同时又有通俗的世界语言 ，我觉得这个是我们年轻的这一代应该去继续发展的。当然，这个前提是我们一定要懂得这些我们民族的传统，所以我可能不会去做一个纯传统的音乐。

▲ 音乐《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 ©️ 星影乐文化

但这里跟大哥的那首《怪可爱》不同，大哥出生的那个年代，对我来说就是个经典的年代，它就应该有经典的色彩，所以我为这首歌赋予的江湖色彩我就希望它是纯中国的。

回到这个爱情的主题，当下的这种古装的爱情色彩的音乐，我还是希望能给它一些试听的生命力，所以可能还是选择混合一些其他的风格，我不希望跟之前的大师们做完全一样的东西了。

▲ 电影《神探蒲松龄》剧照 ©️ 耀莱影视

影乐志： 片中有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东洋舞蹈，但是这段音乐似乎除了点缀的尺八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日本乐器加入，这种以都节调式为外壳中国民乐做内核的写法出于什么动机？是否有考虑过其他的方式，比如调式上没有那么直接的方式？

赵兆： 其实这个考虑就比较简单了，说实话，我当时也没有想出一个更好的东洋旋律出来，所以我会比较简单的把这种东洋的调性里的东西用到这个段落中，但是在配器上我们的你就把它写成纯日本的。

因为首先我觉得跳舞的都是中国人，根据戏剧要求这本来也就是一场“诱敌”的戏，戏里的观众也是中国人。所以我就希望还是用中国的乐器来演奏这种日本的调式，当然也还是会有一些像你说的尺八这种日本的元素，但我不希望这些元素很多，不希望以它们为主导。而且，对这一段来说它只是一个场景的音乐，它也只是为了这个特定的场面来设计的，没有说特别的要为一些比较个人的想法来做，所以还是要根据情节需要的。

▲ 音乐《东洋歌舞》 ©️ 星影乐文化

影乐志： 这部电影的动作部分相比于成龙之前的电影还是有所削减的，而且因为电影本身可能会更偏向于爱情的原因，动作戏的发挥似乎没有那么酣畅，那么您觉得您如何去设计这些动作部分的音乐呢？

赵兆： 首先，从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来说， 在动作音乐的世界里，你永远玩不过音效 。所以，从音效的角度来说，在电影里它永远都会比你（的音乐）大的，你也听不太清楚你的 这个音乐的具体的发展，无非就是有一个小的动机可能会给大家听出来，但是我觉得其实这就足够了 。

从这个片子的角度来考虑呢，它不是大哥的《A计划》，也不是《警察故事》，它既不是现代的也不是好莱坞式的；对我来说，他（蒲松龄）的身份还是一个侠客，而且他还是一个带着仙气的人物，所以 我没有把打斗的音乐设计的非常实战 。所以，它的打斗还是带着一些魔幻的甚至是喜感的东西在里面，在配器上我没有让音乐特别的激烈。我要做到的就是把他的主题、和我想表达的一些动作的动机和律动，还有一些之前说到的仙气的色彩表达出来我觉得就可以了。剩下的，我觉得音效可能会比我更有效的达到渲染气氛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