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江锦
编辑 /
夏老师
2018年2月21日凌晨，湖南省衡阳市中医院中药房26岁的药剂师唐功伟，给同住的父母留下一封信后，起身离开租住的房子，消失在了夜幕里。
一个星期之前，唐功伟得知自己可能患有胃癌。同事为他安排了手术。手术时间就在他离家的两天后。
从他离家出走的那一天起，唐功伟的父母一直在寻找他们唯一的儿子。亲戚们两次乘车前往张家界，在山区搜寻，据说那里是唐功伟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地方。大学同学在网络上征集可能的线索。媒体不止一次报道过他离家出走的消息。许多微信公号转载媒体报道，呼吁读者留心这个不幸的年轻人可能留下踪迹。
一年来，很多人，包括我和我的同事在内，都曾被唐功伟的故事所吸引。随后，我们也加入了寻找唐功伟的行列。
一年来，我联系了他的父母和同学，去过他出生和工作的地方，我翻看了他留下的电脑和书，并且获许打开电脑，查看了电脑里的信息。在寻找的过程中，我翻遍了他在网络上留下的各种痕迹，给每一个在社交媒体上和他互动过的人发去信息。我甚至找人查过他的游戏账号。我把自己的疑问和揣测一一抛出，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会选择出走。所有的努力都毫无进展。时间推移，不但唐功伟的去向变得冥然难寻，他作为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的痕迹，也像阳光下的水渍一样，正在逐渐消失。
我从没想过，一个人竟然可以消失得这样彻底。
唐功伟留下的信中讲了出走的原因：他很可能得了胃癌，就算手术，也只能再活几年，迟早都要离开父母。治疗要花钱，最后难免人财两空。他交代父母去办出院手续，告知衡阳市中医院和同事，退掉租来的房子。
“请你们不要找不肖子的尸骨，你们也找不到，”信中说，“请父母坚强活下去。”
父母怎么可能不找他呢？为了寻找唐功伟，唐纯武和廖满冬很快花光了仅有的几万元积蓄。唐纯武至今按月给儿子的手机充话费，每天给他发短信、打电话。短信从显示送达到显示对方无法接收，电话的提示音也从无人接听变成了对方手机不在服务区内。在这些没有回复的通话里，唐纯武对儿子说的话也许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说过的话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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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中秋前，同事联系上了唐纯武，得知他已经回到湖南耒阳老家，以防错过任何与唐功伟有关的线索。廖满冬在东莞打工赚钱，维持家庭开支。
过了中秋，南方的天气也渐渐变凉了。不久后，国庆长假如期而至。对习惯从微信朋友圈里了解事情进展的同事而言，跟进唐纯武的状态很困难。唐纯武几乎不发朋友圈。实际上，唐功伟失踪前一个月，唐纯武才学会用微信。后来我从唐纯武的手机里看到了唐功伟的朋友圈，和他父亲的朋友圈一样，唐功伟很少更新自己的状态。他留在微信上的最后一条朋友圈是2017年底发的。那时候他在衡山脚下的一家制药厂进修，第一次感觉到身体不舒服，他觉得情绪低落。唐功伟的微信签名是“一个唯心主义者”，QQ签名则是是“纵使千锤百炼，仍需天意成全”，头像是动漫《东京食尸鬼》。
在同事和唐纯武断断续续的联系中，2018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们一直在等待一个介入这件事的时机。作为一个纪录片团队，办公室里经常会听到一个词：可拍摄性。可拍摄性是一个意义含糊的行业术语，大约指一件事在发生的同时可以被拍摄，并且拍摄的内容通过剪辑能够还原成故事情节的可能性。我们一直在评估寻找唐功伟的过程的可拍摄性。这个词有时候有一个反义词：“状态”。状态可以是形容词，也可以是名词，指局面长期无法突破而被没有异常、没有冲突和没有情感爆发的日常状态淹没的过程。在沉寂的状态中，唐纯武偶尔会问我们计划什么时候去找他。
2019年1月，我们完成了一份采访提纲。编辑在提纲里列出了几百个问题。如果这些问题都能得到回到，我们就可以弄明白唐功伟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直以来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以及他为什么会离家出走。采访提纲的标题是“寻找唐功伟”。
春节在2月初，整个假期都阴雨绵绵。很快，唐功伟失踪就整整一年了。
编辑让我带着采访提纲去湖南。2019年3月3日，我抵达衡阳，又坐了两个多小时车来到唐家所在的宝盖镇。三月初，早熟的油菜已经开花了，村子在一片起伏的丘陵里，房子盖在唯一的一条水泥路两侧。唐纯武在家里等我，那是一栋三层的未装修完工的红砖房，二楼三楼还没有封上门窗。门厅的左边是唐纯武家，右半边是他哥哥家。过完年亲戚都出去打工了，只有唐纯武和妻子廖满冬还留在老家。
唐功伟失踪一年来，唐纯武夫妇的生活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前半年，唐纯武先后去张家界、恩施几次寻找儿子，一无所获，近半年就没有再出门。廖满冬去东莞打工，但总是流眼泪，没法做工，过了中秋便回家了。
唐纯武给我泡了一杯茶。我看到茶几上还有半瓶白酒和一盘花生，还留着这个寒冷的春天下午特有的伤心痕迹。2015年，唐功伟大学毕业后，唐纯武才回到老家，简单装修了一下房子。大部分时间，他一个人住在这里种田，在附近打打零工。廖满冬和唐功伟一起在衡阳租房住，照顾唐功伟的生活。
到了下午五点多，唐纯武起身去厨房做饭。过了一会儿，廖满冬回来了。她去院子里取了一块蜂窝煤，坐在炉子旁边烤火。太阳落山后，客厅没有开灯，燃烧的煤发出红光和一股略带酸味的煤烟。廖满冬说她特别怕冷。
晚上，室内燃烧的煤炉让我有点缺氧，我出门转了转。村里没有路灯，我被一种完全的黑暗吓了一跳。稍微适应一点之后，猛一抬头，才看到天上满是星星。
我从过来没有在城市里见过这样密集的星空。对唐功伟来说，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尽管他在这个村子里出生并生活到十岁，但已经离开这里太久了。我很怀疑在这里能不能找找到他生活的痕迹。
廖满冬身体不好。1988年，22岁的她和唐纯武结婚，之后两次怀孕都早产，26岁时才有了唐功伟。我隐约看到廖满冬的左眼上有一块白翳，她说这是小时候哭多了，留下的毛病。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两岁的时候因为父母离家不在身边照顾，她连续几天哭个不停，左眼的视力慢慢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唐功伟出走之前，廖满冬几乎没有和儿子分开过。
唐纯武年轻时一直在老家耒阳市打工。唐功伟小学四年级时跟廖满冬离开老家，转学到了耒阳。小学毕业后，唐纯武和廖满冬去长沙打工，一度打算把唐功伟独自留在老家镇上读中学。但这段分离只持续了一周时间就结束了。唐纯武想方设法把唐功伟转到长沙市三十七中。这是一个离他打工的地方不远的普通初中。在那里，唐功伟的成绩非常出色，三年后以全校并列第二的成绩考进了长沙著名的雅礼中学。这所高中以极佳的高考升学率闻名。
从唐功伟上初中开始，一直到他大学毕业，唐家在长沙生活了10年。这10年中，唐纯武在一家小家电公司配送货，廖满冬在家具城做保洁。两人收入不算高，每天都很辛苦，拿不出更多精力关照唐功伟。和差不多家境的孩子一样，唐功伟在经济上和生活上还算不上特别穷苦。
关于唐功伟在长沙的生活，我们所知不多。唐纯武和廖满冬觉得没有什么说得出来的细节。廖满冬拿出了唐功伟初中时候留下的几张奖状，其中包括一张长沙市数学竞赛的奖状。她始终弄不清这些竞赛的意义，只知道唐功伟是三十七中第一个得奖的学生。
唐功伟没有上过任何补习班。唐纯武和廖满冬不太过问他的学习情况，他们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关注，那就是日常生活开支和唐功伟的学费。
上高中的时候，唐功伟周末经常在家玩电脑游戏，唐纯武问过儿子怎么不做作业，唐功伟说作业都在学校做完了。唐纯武没有再过问这件事。
在雅礼中学，唐功伟成绩中等。高考后感觉不理想，唐纯武问儿子要不要复读一年再考，唐功伟拒绝了。最后，他被湖南中医药大学中药学专业录取。报考大学是唐功伟自己决定的，专业也是他自己挑的。他觉得学中药比较好就业。
2011年9月，唐功伟进入大学，唐纯武提出送他进校，也被唐功伟拒绝了。唐功伟觉得请假要扣工资，不划算。
接下来的四年里，唐功伟在学校住宿，但每周都会回家。唐纯武从没去大学里找过儿子。对于父母来说，唐功伟是个听话稳重的孩子，从来不需要为他操心。当然，供一个孩子上大学并不容易，他们的负担已经够重了。
大学毕业前，唐功伟曾和父亲提到，学校有一个去西藏支教的计划，支教三年后可以回来读研究生。但三年实在太久了，唐功伟放心不下母亲。他放弃了去支教的想法，决定找工作。不久，他参加了衡阳市中医院的招聘考试。这次，唐纯武专门请了假，陪儿子回衡阳参加考试。
唐功伟顺利通过了考试，成为衡阳市中医院一名有编制的药剂师。儿子上班之后，唐纯武夫妇就辞掉了在长沙的工作，退掉了出租屋，离开了长沙，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座城市一样。
我到唐功伟老家的第二天一早，廖满冬煮了米粉，吃完粉，我和她坐在门口的长板凳上晒太阳。廖满冬总低着头，她说上次上次记者来采访，她一说起唐功伟就哭，连着哭了好多天，哭得头疼。
廖满冬是家里最后知道儿子病情的人。2017年下半年，唐功伟被医院派到衡山脚下一家中药饮片厂进修，廖满冬就回到宝盖镇老家生活，2018年元旦后，唐功伟才回到医院的中药房，她就在老家等儿子回来过年。唐功伟的健康问题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开始出现的。
2018年1月，因为消瘦和长期咳嗽，唐功伟去检查，确诊为陈旧性肺结核。春节前，唐功伟因为胃疼去做检查。廖满冬接到儿子的电话，说他胃不舒服，可能要在医院吊水，过年就不回老家了。廖满冬准备去衡阳陪儿子过年，但腊月二十九这天，唐功伟又在电话里对她说，还是要回来过年。
唐纯武骑着摩托车去镇上接儿子。在回家的路上，唐功伟告诉父亲，自己胃里长了一个肿瘤，让他先不要告诉妈妈。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一家人照常过年。到了年初二，唐纯武还是把儿子的病情告诉了妻子。年初三，唐功伟随父母走了亲戚。初四，他们回到衡阳，初五去医院拿到了胃镜检查结果。
大多数时候，唐纯武的回忆都相当模糊，唯独在描述这一天的场景时，非常清楚。在衡阳中医院，唐功伟拿着检查结果去肿瘤科找医生，医生告诉他，癌症指数不算很高，唐功伟急了，语气很重地说，这还不高？这已经很高了！
医生安排他春节假期一结束就进行肿瘤切除手术。
正月初五晚上，唐纯武夫妇陪着唐功伟回到出租屋，一家人在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唐纯武瞄到儿子一直在看手机上查找和胃癌相关的信息。
2018年2月21日，也就是年初六，廖满冬起床去看儿子。唐功伟已经离开了。廖满冬只看到了他留在在枕头上的信。
唐功伟走的时候，只带了手机和两千多元现金，工资卡、衣服和行李都留在家里。唐纯武立刻报了案，当天下午四点，一个亲戚请人帮忙查到可唐功伟的踪迹。他买了一张当天凌晨从衡阳去张家界的火车票。
尽管不能确认唐功伟是否上了这趟车，唐纯武和亲戚们还是立刻开车去了张家界。晚上十一点多，他们再次在张家界当地的警察局报了案。警察查到唐功伟的手机信号出现在张家界中湖乡印家村。一连三天，唐功伟的手机信号都滞留在这一带。唐纯武和亲戚们赶到印家村到处询问。最后有人说，曾在武陵源二中附近看到过一个和唐功伟的形象近似的年轻人。亲戚们立刻赶到学校，但那里毫无唐功伟的踪迹。
三天后，唐功伟的手机信号消失了。
唐纯武的兄弟和侄子们轮流到张家界帮忙寻找唐功伟。正月即将结束，寻找毫无进展，亲戚们出门打工的时间到了。唐纯武和廖满冬仍然留在张家界，等待唐功伟的消息。他们开始到处张贴寻人启事，求助唐功伟的大学和高中同学帮忙。大学同学建了群，帮唐纯武积极地想办法。2018年4月份，唐功伟失踪的事上了微博热搜，开始有媒体报道了这件事。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出现在网络上。有人在重庆某个山区的一处山洞里发现有人生活的痕迹，唐纯武托人在网上留言，拜托当地网友前去确认此事。和好无头绪的出现一样，类似的线索也很快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唐功伟一直没有出现。
唐功伟为什么要出走？媒体都把原因归结于中国看病太贵，他不忍心成为父母的经济负担。这的确是唐功伟在留给父母的信里主要谈论的事情。
后来我见到了他在中医院的同事和上司欧阳怀安。他觉得，唐功伟对病情和治疗的前景判断，以及随后出走，是一系列不幸时机导致的错误。
唐功伟是过年前两天拿到胃部肿瘤初步检查报告的。一周后，也就是正月初五，肿瘤科医生拿到了肿瘤标志物指数报告，安排他两天后——也就是春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动手术。按照流程，切除肿瘤的同事会进行病理切片检查，以确认肿瘤的类型和性质。这一切正好发生在一年中最混乱的假期前后，以至于欧阳怀安在唐功伟出走之后才知道他的病情。
“那个时间点太不好了”，欧阳说，“如果我早点知道，我会跟医院说，他就不会走极端了”。
除了同事，唐功伟在衡阳没有别的熟人，有事都会来请教欧阳。唐功伟用钱节约，但欧阳觉得他吃饭不规律，经常是随便对付一下，不太注意饮食健康。2017年上半年，唐功伟就出现了频繁的咳嗽，欧阳和同事曾劝他去检查，但唐功伟坚持认为自己身体健康。2017年11月，唐功伟在中药厂进修期间，中药厂的负责人和欧阳说过，唐功伟工作不太勤快，也不怎么吃饭，体力跟不上。欧阳觉得奇怪，因为唐功伟工作一向勤奋。进修结束，唐功伟呼吸道问题已经非常明显，在中医院检查之后被确诊为陈旧性肺结核。
欧阳怀安说，肺结核并不值得太担心，一般来说经过两年的治疗是完全可逆的。胃的问题很严重，胃镜显示了一个直径一点五厘米的肿瘤，表面充血，需要进一步检查。唐功伟同时还患有慢性非萎缩性胃炎。
由于唐功伟突然出走，他的肿瘤没有进行病理切片检查，严重程度尚不明确，到底需要多少治疗费用尚不可知。一家知名的美国媒体在报道中说，“唐功伟父亲如今的收入源于种稻子、一整年才1000多块钱”，而唐功伟“一个月的工资才刚过2000元”可，可能低估了唐家庭的实际收入。
欧阳说，唐功伟生病前的奖金很高，每月收入约有五六千元。唐功伟是医院的正式员工，有事业单位编制，不仅有医保报销和大病报销，医院更不会因为患病无法工作开除唐功伟。总之，欧阳认为，唐功伟对治疗的前景和费用估计得过于严重了。
得知唐功伟离家出走的消息后，欧阳立刻给唐功伟打电话、发短信，但都没有起作用。最后一次和唐功伟联系的是廖满冬。21日当天，在他们前往张家界的路上，唐功伟回复了母亲的微信，用异常生硬的方式让母亲不要再找自己，“再打我立刻就把电话丢掉。”
在衡阳市中医院门诊大楼二楼的中药房里，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在中药柜之间来回，按方子抓药。唐功伟的工作关系仍在医院，药房的墙上至今还贴着唐功伟的名字和照片。如果他能够回来，还算是医院的正式员工。
出发前，我曾找到此前去过衡阳报道此事的记者，要了唐功伟的同事、大学同学和堂弟的微信，在微博上找到几位唐的大学同学，他们曾经集体发微博寻找唐功伟，让这件事上了热搜。我发出好友验证请求，在微博下私信留言。没有人通过我的好友请求，私信也没有得到回应。
在唐家，我得到了唐功伟的QQ号码。通过这个号码，找到了唐功伟的腾讯微博账号（是的，是腾讯微博，一款与QQ关联但已经停止更新的社交产品），通过腾讯微博上的互动线索，找到唐功伟的一位初中同学。
得知来意，她建议我问问初中跟唐功伟关系最好的范盼,“他们那会儿是同进同出的”。
范盼和唐功伟初中三年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高中范盼去了常德，两人渐渐联系少了，也不再经常一起玩游戏。得知唐功伟出走，范盼通过所有方式联系他，跟他说了很多话，没有回应。他形容唐功伟“内心内敛”，知道自己得病，心态是比较悲观的。唐功伟对自己的期待很高。
“他太担心他父母了，他一直心里很急，急着工作减轻家里负担，急着出头让他父母过好”，范盼说，“按照他的性格不会一走了之，但是可能心里的防线崩溃了，太多憧憬的东西，感觉一下都……”
对我来说，这种解释不合情理的地方在于，在来湖南之前的几个月里，我一直在福州一家医院拍片。在那里，我见过更多病人，包括很多经济条件很差的病人。他们和他们的家庭都同时被疾病和经济情况所困扰，但几乎所有人都在苦苦支撑，尽一切可能去寻找治疗的机会——在我看来，这才是更为典型的医疗场景。
我提出想看一下唐功伟的电脑。唐功伟出走之后，除了一位堂弟尝试登录他的QQ和微信，就再也没人动过他的电脑。廖满冬取出一台笔记本，这是唐功伟考上大学那一年，唐纯武给他买的，算是一个奖励。去衡阳工作之后，唐功伟自己花钱买了一套配置比较好的台式机打游戏，这台笔记本电脑就给廖满冬平时看剧用了。
我尽可能仔细地检查了电脑里的每一个文件夹。除了基本的电脑软件和多个单机游戏，能够找到的只有唐功伟的毕业论文资料、毕业照以及入职医院进行培训的照片。这些资料都被整齐地收纳在文件夹里。
我继续打开了他工作后买的台式机，除了游戏的安装包，电脑里什么都没有。我检查了他的音乐软件，发现一些存在本地歌曲，大多是流行的情歌，除此之外还有几部经典电影。如果说这台电脑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唯一值得一说的就是收拾得太干净。
唐功伟出走后，他的一位大学同学想来耒阳看望唐纯武夫妇，被唐纯武拒绝了。对唐纯武来说，唯一要紧要的是去找他。儿子的人际交往、社会关系、在家庭之外想什么、做什么，对找到他没有帮助。
唐家的经历就像唐功伟的电脑一样，收拾得太干净了，以至于让人感到迷惑。他们离开长沙后，10年生活的痕迹就被清扫一空；他们退掉唐功伟在衡阳租的房子后，唐功伟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只是两个箱子、一个编织袋、两台电脑。除了基本考试用书，一套毕业相册，没有更多的照片，也没有日记，也没有任何声音或视频，能让我们和这个年轻人建立关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