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科学的犯罪原因论不仅能合理解释已然的犯罪事实,而且能以之为基础对未然的犯罪现象和趋势进行科学的预测,并为犯罪控制实践提供明确的指引或提供切实可行的犯罪控制途径或方法。这也正是犯罪原因研究的功能或目的所在。”因此,热点成因分析不仅需把握空间因素对热点的影响,更应从探因过程中汲取营养,提升犯罪治理的精细化程度和科学性水平,助力立体化治安防控创新。具体来说,热点成因分析在聚焦稳定热点、依靠数据决策、评估犯罪风险、借力城市设计四个方面为立体化防控改进提供了理论支持。
(一)针对稳定热点的立体化防控布局优化
当前,在“最大限度将警力摆上街面”策略倍受重视的形势下,犯罪空间分布对警力等防控资源调配的影响愈发凸显。有别于经验上“差不多”的传统认识,借助犯罪地图,犯罪聚集分布于少数微观路段、网格、建筑、院落等区位被精准测算,热点在特定区域的相对稳定性亦被验证。这为犯罪防控重心从罪犯向微观地点的转移提供了关键性证据。毕竟,“防控部门面对的潜在罪犯和高危群体数量巨大且难以精准计算,尤其是在流动人口流入地的大中城市,针对数以十万、百万计外来人口的防控往往很难落到实处;但城市中的犯罪高发路段和地点的数目总是有限的。”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相对传统针对高危人群的防控模式,犯罪防控的地点转向不仅必要且颇为可行。
稳定热点的检验进一步修正了这种地点转向。准确地说,在“偶发热点、新增热点、间歇热点、消失热点、稳定热点(持续热点)”中,只有稳定热点才是立体化防控的重中之重和城市综合治理的关键部位。源自犯罪自相关的空间回荡机制为“犯罪防控效益的扩散效应”提供了理论依据。减少特定热点网格的犯罪将导致相邻网格犯罪率降低,针对稳定热点的犯罪防控的效益可以向周边网格扩散,并不会使犯罪热点发生轻易转移。
围绕稳定热点,在正式的犯罪控制中,应针对标志性建筑、商业密集区的稳定热点做系统的治安规划,围绕热点设置治安缓冲区,设计从防控机构到热点的最佳出警路线,改进警务室、警务岗亭、治安卡口、临检关卡及高清监控探头的布局,对警车、摩托车、自行车巡逻及步行巡逻进行时空优化,在治安复杂路段及路口部署保安,发挥威慑潜在罪犯的功效。
在非正式的犯罪控制中,在稳定热点区域内引导、激励场所管理者参与犯罪防控。场所管理者与我国的治安志愿者有异曲同工之处,但相对一般的治安志愿者,场所管理者是治安关键节点的相关人,因工作岗位的缘故更方便参与犯罪防控,可能发挥更大的作用。由于稳定热点中的标志性建筑、商业网点、医疗机构、公交站点具有较强的犯罪吸引力,如何因地制宜合理界定场所管理者的范围、设计场所管理者的职责及激励机制成为防控实践中不能忽视的问题。
(二)以犯罪地图为数据化防控决策参考
2015年9月23日,在全国社会治安防控体系建设工作会议上,中央政法委书记孟建柱指出:“我们的传统文化中,推崇直觉、感性思维,习惯于对事物进行模糊的归类,缺乏严谨、理性、体系化的实证研究。这种思维方式在公共安全工作中容易导致简单化,日常管理粗枝大叶、大而化之,形成一笔‘糊涂账’。”当前,循数治理、数据化决策在治安防控体系的创新中具有重要价值。犯罪地图是犯罪数据的可视化表达方式,以犯罪地图为数据化防控决策参考体现了“以信息化为引领”的治安防控指导思想。
数据改变认识、方法影响决策。犯罪制图技术通过制作各类专题犯罪地图的方式精确探测热点,整合地图中的人口、商业、社会、警力部署、安保设施等信息,实现了犯罪空间特征的全局式、客观性、一体化展示。如同在战争中各级指挥员必备军事地图一样,犯罪防控活动的决策和实施也离不开犯罪地图。
为实现犯罪地图的决策参考功能,第一,需要将犯罪大数据对接犯罪地图,丰富犯罪地图的信息量。“大数据的出现为危机或风险信息的全面掌握提供了充分的可能。通过收集、处理海量的数据信息,能提升危机决策者的认知与判断能力,并以过去根本不可能的方式做出决策。”“平安建设”涉及的各部门分别掌握一定的犯罪防控信息资源,应消除信息孤岛,将与犯罪有关的人口、户籍、交通、犯罪地点、犯罪时间、警力部署及警务活动轨迹等各类信息整合且汇入GIS系统。基于GIS的犯罪地图是表达犯罪大数据的载体,是一种值得信赖的信息资源。
第二,犯罪地图应向各级党委政法委及政府部门实时传递。“平安建设”牵涉党委和政府多个部门,犯罪地图的使用不能仅局限于公安信息情报中心的警情分析和针对大要案侦破的地理画像,应向党委政法委、同级政府(街道、县、市)实时传递最新犯罪时空分布地图,加强犯罪地图在各防控部门之间的深度利用和情报共享,提升决策层对犯罪情势的掌控能力。
第三,犯罪地图的应用向防控基层和一线延伸。借助互联网移动终端,基层防控部门可按需获取各类专题犯罪地图,按图索骥制定巡逻路线、设立巡检关口,夯实派出所、警务室等基层单位对所在辖区“打防控”基础,以“智能警务”提升警察执法能力、弥补警力有限的问题。
此外,待时机成熟后,犯罪地图应附条件向社会公开。治安新常态不仅追求城市更安全的目标,还要让市民更安心。恐惧源于无知,犯罪地图的社会共享能帮助市民趋利避害合理安排出行、租房、购房等日常活动,指导被害预防。在充分考虑如何减少犯罪地图公开对被害人隐私的侵犯和减少不法分子对犯罪地图的利用前提下,尝试分阶段、分区域、分类型对社会公开犯罪地图。
(三)基于空间相关性的犯罪风险测量
有别于环境分析中门禁、监控、照明等具体措施,空间相关性分析关注开展环境预防前,评估各种空间环境因素对热点的影响,以犯罪风险识别、评估及预警的方式,提供精细化犯罪治理方案。在风险识别环节,犯罪制图技术不仅能探出测各类犯罪的热点路段、网格,还能对热点空间中的人口、社会及空间数据进行采集、管理、整合、对比。
在风险评估环节,基于回归分析的数学模型可对犯罪与各种空间因素的相关性做数理分析,筛选出对犯罪有较大影响的因素,把握这些因素对犯罪发生的影响机理,通过大数据技术提供的各种算法,评估犯罪风险;可针对老城区、城乡结合部、商业区、城中村、交通枢纽区块中的热点空间设置缓冲区,基于缓冲区制图评估该空间易发生犯罪的脆弱性指数。在某种程度上,犯罪风险评估就是通过各种相关性分析验证或推翻理论假设、探索犯罪成因的过程。
在风险预警环节,数据之中蕴含着社会发展的规律,建立在相关关系分析法基础上的预测是大数据的核心,犯罪风险预警或预测离不开犯罪相关性分析。犯罪风险预警不是预测哪些个体何时会犯罪;而在于对未来一段时间内特定中观、微观地理单位内犯罪率变化的研判,在于以风险识别和评估为基础、结合犯罪时空数据、集成运用多种数学模型揭示犯罪规律。
(四)依据犯罪临界值改善城市空间的防卫性
现代社会的日益城市化造成了犯罪率的上升,作为复杂生态系统,犯罪临界值是指城市空间中在一定生态阈值范围内某些空间因素、人类活动对犯罪的影响不明显或影响较小,而超过一定阈值这些因素对犯罪的影响激增。犯罪临界值的测量是科学认知城市空间自身生长逻辑、把握特定空间犯罪承载力的契入点。
通过空间滞后模型对空间相关性寻幽入微式的剖析,一方面,存在非线性相关的公交站点密度、居住用地比例因素显著影响犯罪增长的临界点及阈值区间得以测定。如果将存在非线性相关的空间因素密度和比例限制在可接受的阈值范围内,在S区公交站点密度控制在不超过40(个/km2),居住用地比例在36%-56%区间,则有助于减少此类空间因素对犯罪发生的影响,有助于在城市生态系统中营造不利于犯罪发生的人类活动场景。另一方面,受城市规划和空间容量的制约,具有线性相关的空间因素在特定区域内也存在增长的限度。究竟此类空间因素的临界值如何测算,还需参考犯罪历史数据、防控资源等因素。不论如何,对这些空间因素限制数量及调整布局,均有助于减少存在线性相关的空间因素对犯罪增长的影响。此外,虽然上述测量是从空间相关性角度开展的,但只要有系统性数据,从人口、社会、经济、防控资源等视角均可以回归模型测量特定的犯罪临界值。
犯罪临界点或临界阈值意味着城市空间所具有的自我修复、抑制犯罪能力的限度。那么,如何提升城市空间的自我修复能力、增大犯罪临界阈值,就成为城市管理者必须思考的问题。对此,不仅要将热点空间周边的建筑、绿化、灯光、道路、门禁、窗户、监控、围栏等对接物联网,实现“智慧安保”;更要尝试集成运用城市设计(如针对城中村、火车站的改造)、基于地点管理者的社会参与、针对稳定热点的地点警务等举措改善城市空间的可防卫性。
综合上述,在制图验证犯罪聚集性及热点稳定性的基础上,本文以一般回归分析筛选空间变量,创建空间滞后模型,在测算犯罪自相关对犯罪与空间因素相关性的间接影响基础上,量化各种空间因素对犯罪密度的影响,回应了犯罪缘何聚集分布及犯罪热点缘何相对稳定分布的问题。这种从相关到因果的分析思路不仅为犯罪原因研究带来方法论上的改进,还为犯罪防控的精细化转向、可视化分析、立体化创新提供了理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