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党正在“迫害”柯文哲？

底线思维 · 公众号 · 政治 · 2024-12-27 14:17

正文

王晓笛

上海政法学院讲师，上海交通大学台湾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

靴子落地？

在7个月“日以继夜”的侦查之后，12月26日，台湾检方以违背职务收受贿赂罪、图利罪、公益侵占罪、背信罪等，正式提请对柯文哲的诉讼。数罪并罚之后，柯文哲可能面临高达28年零6个月的牢狱之灾，远高于“一代枭雄”陈水扁的20年。

围绕柯文哲弊案，一个核心的问题是，这是不是政治迫害？

是！但不只是民进党对柯文哲的迫害，也是民众党对柯文哲的“迫害”。

柯P触碰了民进党的禁脔

以台湾的政治文化和他本人没心没肺的个性，柯文哲有意无意之间，手上多少会沾一些房地产的烂泥。然而这些发生在灰色领域的蝇营狗苟，在解读上其实存在相当大的模糊空间。是否会掀起一场滔天巨浪，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有人执着于“上纲上线”。

柯文哲的不幸在于，低民意支持率上台的赖清德急需用于“立威”的人设。对同为美国马首是瞻以及诸多地方势力精神共主的国民党，赖当局多少有些投鼠忌器。但对草创不久、根基不稳的民众党而言，能够被民进党拿捏的死穴那就太多了。

特别是，柯文哲还触动了民进党的禁脔——青年。作为社会变迁的强大规律，世代更替不可逆，青年就是票仓，就是各党派生生不息的政治生命力。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民进党被视作青年之友，是“太阳花世代”绕不开的政治发声桶。然而随着民进党肉眼可见的腐化，原本对国民党失望的“太阳花世代”，也连带着开始嫌弃民进党。

实际上，由于资讯获取方式的多元化，自“太阳花世代”以降的青年，对台湾政治天然具有一种“反建制”个性。柯文哲敏锐地嗅到了这个政治变化，在蓝绿之外开辟了第三战场，带着身家all in“青世代”，而2024年的选举结果证明了柯文哲是这盘赌局的大赢家。

只是，这场赌局终究是一场零和博弈，柯文哲之所得，也意味着他者之所失。被掏心挖肉的自然不是国民党，因为当下老气横秋的国民党和青年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次元壁”。真正被柯文哲占便宜的是忙着聚拢“青鸟”的民进党，因此即便柯文哲自称是深绿旧人，但只要影响民进党的选情，就是怀璧其罪，是被精准清除的对象。

动机在此，所谓的各类“不当得利”，更多是借题发挥罢了。

被信徒送上柴堆的“神”

民众党的崛起并不是一个奇迹，而是世代变迁在政治上的一个反映，只不过刚好是民众党吃到了这波政治红利。然而，作为一个新兴政党，组织化程度低是其最大的罩门。

民众党虽然在2024年选举中斩获颇丰，但在2022年的“九合一”选举中不尽人意，因为二者的竞选逻辑不同。后者需要更为强大的基层动员与地推能力，而这是草创的民众党做不到的。进一步讲，民众党的自我维系主要依靠的是柯文哲的个人魅力，一旦柯文哲倒下，民众党难免“树倒猢狲散”的宿命。所以，蛇打七寸，也不难理解赖当局为何要揪着柯文哲不放了。

从超凡魅力型领导者的角度来讲，柯文哲不仅是选民的神，也是党内同志的神。在柯文哲被赖当局光速羁押后，党内同志积极奔走，甚至动员五六万“小草”上街喊冤，试图向赖当局施压，场面蔚为壮观。

功利地讲，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民众党内的各路神佛对自己的人设有清晰的认知与定位，明白保柯文哲也就是在保自己的荣华富贵。但声援柯文哲亦有一部分浪漫情怀，体现了党内对柯文哲的尊崇。民众党总召黄国昌在私下不止一次表现出对柯文哲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仰慕之情，为柯文哲将自己拉入民众党的“知遇之恩”而五体投地。

就斗争策略而言，民众党“把事情闹大”的举措并无不妥，甚至可以说是台湾政治生态中的常规操作。然而，用力过猛后是耐人寻味的溢出效应。浅层而言，这种甲级动员能力，进一步证明了民进党铲除柯文哲的必要性，对柯文哲的清算也将变本加厉，28年零6个月的重刑建议似乎也找到了某种依据。

深层而言，民众党其实正在榨干柯文哲的剩余价值。某种程度上，台湾选举史是半部“悲情史”。台湾政治人物有不少是因为吃了亲朋好友的“人血馒头”而上位，历史上那些“继承遗志”的桥段比比皆是。原因无他，流量第一。

当前，柯文哲某种程度上正在扮演这位可敬的“亲友”，在没办法直接利用柯文哲影响力的情况下，民众党只能将柯文哲的遭遇悲情化。民众党上下主观上可能并无消费柯文哲之意，只是单纯地想救出党魁，但客观上柯文哲正在被自己的党内同志钉死在一个奢华的棺椁之中。在新一轮的“造神运动”，不断留下那些所谓的“政治遗产”。

神爱世人，所以神应该有被架上柴堆献祭的觉悟。

民众党主席柯文哲（中）遭到起诉台湾联合报系

柯文哲以及民众党的终路

目前谈柯文哲穷途末路还为时尚早。检方只是提起诉讼，并建议刑期28年零6个月（外加5000万罚款以及褫夺10年公权）。是否定罪以及具体量刑如何——特别是还存在证据链上的不完整，还需要司法部门裁决。质言之，在正式宣判之前，民进党和柯文哲之间仍然有一丝丝回转的空间。即便是真的被判，陈水扁“保外就医”在前，柯文哲也可能在享受几年豪华单间后，外出云游台湾，在高铁上对着记者镜头摇花手。

当然，以上只是一种乐观的设想。从柯文哲的白发来看，检方铁了心要将案件坐实，也体现了幕后老板要赶尽杀绝的意愿。随着柯文哲请辞党主席的消息流出，柯文哲和民众党的关联正在被切割，与民进党谈判的筹码也在逐渐减少，柯文哲翻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罪是一定会有的，关注点在于判多少年而已。

柯文哲倒下，民众党的前路也势必一片黯然，“泡沫化”征兆已经显现，而那些失去政治代表的“小草”也未必会被聚拢为“青鸟”，但只要“小草”没有被组织动员，民进党依然是牌桌上的庄家。只不过，铁打的票仓，流水的政党。民众党可以消逝，但“小草”对政治代表的需要仍然存在。失去精神领袖的民众党是否能够快速转型，或者有新的政治势力能够吃掉这部分需求，拭目以待。

百年前，为了反对日本殖民统治，林献堂、蒋渭水等革命者在台湾成立民众党，试图提升台湾人的政治权力，但遭到殖民当局的取缔，转瞬即逝。百年后，自觉继承“遗志”的民众党，在一场大胜之后被台当局打入谷底，历史重演。对于柯文哲个人而言，从2014年的异军突起，到2024年的锒铛入狱，在政治名利场中纵横的十年，如南柯一梦，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