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乡村与城镇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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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苏童:乡建是一种信仰

乡村与城镇建设  · 公众号  ·  · 2018-05-09 17:29

正文

------据说搞村镇的都关注了我们------


本刊记者: 建筑师眼中的这场“乡建”运动为什么会在近年出现?对整个中国传统建筑的发展有怎样的影响?


苏童: 我对乡建的理解是基于乡村经济发展,没有乡村经济自身的支撑去搞乡建只能说是形象工程。


从整个时间轴上看乡建潮,有两个背景。一是城市太过饱和,新城、新区、工业园、产业园区层出不穷,过度城市化已造成城市野蛮增长。从这个意义上说,不知道建筑师、规划师算不算是帮凶?二是现在的乡村衰退严重,城乡差异太大,归根结底还是乡村经济不行。所谓的 宗族关系 ”“ 乡创 ”“ 乡愁 ,凡是城里人觉得好的,村民都未必觉得好,城乡差异甚至已经达到了极致。


乡建究竟要建什么?前段时间在中国建筑设计院做《思·乡》展览时,我们曾提出过乡村 七问 ,这是乡村现实存在的问题,也是设计者要对治的问题。


一问 乡村经济 。只有把乡村经济真正搞起来,村民发自内心的想去改变现状,乡村建设才能水到渠成。


二问 乡村社会 。现今大多数的乡村社会瓦解,主要原因是村民缺乏自豪感,总觉得城里好,自己又穷又落后,又脏又差,看不起自己的宝贝、自己的风貌。我们在做乡建项目时在每个村子想办法尽量挖掘它的历史,比如一定要设计一个展室,通过这类小型公建的设置对历史记忆、宗族关系进行梳理,留住乡愁,重塑整个村子的自豪感。


三问 乡村生态 。从土壤、空气、水,到周边的河道,乡村的生态在不断衰退,这些都需要综合治理。


大理古城平等路143#民宿改造项目


四问 乡村风貌 。在政府的主导下,由于希望农房的建设看起来和城里不一样,因此提出了 乡村风貌 的概念。但是在日本,好像没有人刻意去提农房风貌或城乡差异化,但是他们的城乡过渡非常顺畅,没有太大的差别。其实我认为 乡村风貌 可以不用过度提,比如有的地方外墙贴瓷砖其实没什么问题,因为这都代表此时此地的一种审美。所以乡村风貌的保护和延续,只要将最真实的审美、最真实的风貌呈现就可以。


五问 乡村居民参与 。居民参与的 合力造屋 也是乡建的一部分。居民的参与有一些带有公益成分,比如说垃圾收集、河道治理,这些需要一些环保志愿者、公益组织的宣传和引导;还有一些带有职业技能培训性质,这些都需要专业人员的参与。对于建筑师来说,乡村建设的驻场设计服务中,很大的成分是与居民的日常交流和沟通。


六问 乡村的设计融合 。以前的村庄,往往是看风水的老先生说了算,哪里放牛、哪里种树,老先生们都有自己的见解和理论,所以要与他们多沟通,与村长多交流。我曾作为导师带领设计师们参加北京市团委以《水峪村传统村落民居建筑及环境改造》为题的 保护传统村落,激发青年人才 竞赛。现在的村庄规模从几十户到上百、上千户不等,当进行大规模乡建时,即便建筑师做出一个示范,设计几套标准户型,肯定无法解决所有问题。我们的解决对策是,建筑师解决不了上百户的房屋设计问题,但在传统技艺传承方面村里如果有老师傅,乡建思路就变成通过传承建造手艺人去解决问题。我们和这些老师傅合作共同完成建造过程,让他们学会现代设计的理念和做法,通过他们也能够解决村里未来的设计、修缮问题。乡村建设需要熟悉城市的设计师下乡,更需要与传统工匠的设计融合,保护和传承工匠精神是乡村建设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为此我们还利用新媒体在公众号上发布“寻找乡村手艺传承人”的江湖号令,专门设置“村师傅设计奖”,最近将首届“村师傅设计奖”颁给了天水木匠张铭玺老师傅。


七问“乡村业态趋同”。乡村经济的发展不一定全是农家乐模式,需要创新。我们需要结合村庄特点提出创新模式,不一定全是三产服务业,也可以和一产、二产相结合。甚至策划创新一些新的产业模式,比如我们在内蒙古折家梁村策划了“养家乐”发展模式,强调人和动物的和谐共处,认领交朋友,吃羊食、听羊曲、泡羊酒吧、住羊棚等等。


我认为当上述问题都得到很好地解决、大量的社会资本涌入乡村时,标志着乡村建设进入了一个实施阶段。


本刊记者: 您多年的乡建经验与心得是怎样的?如何做到村民自豪感的重建?


苏童: 设计师做乡建时,往往通过村委会召集村民代表开会,根据政府提供的基础数据进行走访调研。但这一过程中有个逻辑上的问题,由于出资方是政府,但具体的业主其实是村民,不花钱的村民“甲方”往往会提出诸多改动要求,其中也包括不合理的。如果不满意就要求停工,这也是很多乡建设计师会遇到的情况。有的地方,一栋百十来平米的房子往往盖七八个月还盖不完,时间和精力往往消耗在同村民的对接和磨合上。因此,乡建工作要想推进得好,一方面需要设计师做好与村民利益间的博弈;另一方面,与政府的执行力也有很大关系。记得做内蒙古鄂尔多斯东胜区折家梁村规划时,村委书记同时兼万古风农业合作社社长,在村中威望很高。于是设计工作与合作社结合,从规划到产业,实际上是与党的执行力结合在一起,这也是一种解题的思路。


中国的农村现状其实很混乱,文化过渡断层带来乡村社会治理观念的冲突,使得新老代之间很难凝成一股力量。像乡村建设的社会学者孙君、李昌平等提到的“乡绅文化”,但在近年的实践中我没有遇到过像电影《白鹿原》里那样的宗族长老。而且乡绅的范畴已经扩大,有钱有能力的人往往都流向了大城市。人才流失之后,他跟村庄的关系便脱离了,甚至变得极其疏离,村庄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是一个逐渐没落的过程。


因此需要文化层面自豪感的重建,需要把人才留住。 自豪感的重建 ,我认为可以从村中的村史谱系入手。中国的很多村落,同村中同姓的族人这个体系非常庞大,每个村落都能梳理出不少村史和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政府任务书的设计范畴往往是修缮或重建民宅、村委会、活动室等,但在我看来,乡建有时是在做乡村公益,为村民们设计出类似展室的小公建,将村里的老照片、标志年代的老物件都变成展览内容,这对提升原住民的自豪感是非常有益的。


设计的融合与传承——首届村师傅奖


我们在调研中还发现,老百姓往往会对神庙特别关注。有一次把村民召集在一起做常规的问卷调查,因为没有办法让他们放松,基本上聊不出什么话题。但是如果问他们,你们村里有庙吗?这一下就炸了锅,七嘴八舌地全说开来。 对于他们就是精神的核心、整个村子的魂,这是自古以来最直接的文化传承。


同时,宣传和包装村里的传统手工艺品,也是产业拓展和文化传承的一种方式,设计师也可以对此做出尝试。我们还特别关注劳动力返乡,特别是壮劳力返乡,这就需要有乡创、乡村种植养殖、乡村旅游等。


总之,不论是加大一产还是发展三产,最终都要想办法找回凝聚乡村精神、重振乡村经济的途径和办法。


说到精神层面,不得不提 乡愁 乡愁”是在乡创特别火的状态下衍生的词汇,似乎很有情调和情怀。但我认为乡愁无解,因为人的欲望是无限的,进了城里就想乡下,到了乡下又想城里,形成的城乡压力差是城乡流动的动力。情怀是人们的一种心理诉求和欲望,但大多数人过不了平淡的生活,所以只有无欲望、特别容易满足的人才不会有愁;天天都在琢磨怎么做事,想法多的人永远会愁。


本刊记者: “乡建”和“历史街区改造”在哪些方面可以彼此借鉴?作为建筑师,在设计和改造过程中怎样把新旧融合在一起?


苏童: 谈乡建策略,首先在态度上应分为规划层面和建筑层面。从规划角度来说,我是比较排斥新村建设的。老村庄都废弃,迁到一起,文脉尽失。所以尽可能建议政府别搞新农村建设,少开发,多保护,这方面我觉得设计师是有建议权的。从建筑层面,乡村设计师应尽可能地找机会做一些保留和示范的村屋,为什么这么说?乡建相对较容易的是用村里的公产做出新鲜的、可植入的精神产业,比如儿童阅览室、书院、活动中心、展室等,这些都是非常有积极意义的,但它们可能不是乡建的本质,乡建难度最大的是人还要继续居住和使用。所以让老百姓能够行动起来,去接受一些外人觉得挺学术、在他们看起来难度很大的东西是非常有必要的。


多年来,我们团队一直在推的是“系统性乡村建设”“乡土再造”,即通过乡建设计中“系统调研、特色策划、弹性线路、多规合一、三级建筑”的策略,带动村镇自我复兴。而系统性建造则是从产业、规划布局,一直到建筑、景观,甚至小公建的室内进行整体性打造,已经不仅仅是风貌建设了。


甘肃省天水市街亭43#改造前


甘肃省天水市街亭43#改造后


历史街区的改造策略,如果按建筑层级分,我认为可以分为三级,即焦点、重点和背景。第一层级“焦点”,是指结合功能、住户的实际使用情况,做沿街立面的整体性改造,直至深入到院落内部。第二层级“重点”,指在重要的节点位置,例如十字街的街角、重点建筑区域做文化建筑的设计。第三层级“背景”,指所剩的大部分是背景建筑,这时候可以用风貌导则来控制。


做旧建筑改造时重点强调的是与原有建筑的紧密融合,尽量不去改变原有建筑的外观,即使要改也是有层次、有尺度、有分寸地去改,让新生的元素能够很谦虚地和原有建筑形成对话关系。这种方法不论对历史街区还是传统村落都是适用的。


“乡建”和“历史街区改造”相较而言,后者的活力更大些,但从文化留存的角度来说,我个人更喜欢“微介入”的乡建,因为乡建的整个过程中文脉尚能保留和延续。历史街区一旦改造,打包或策划成某个项目时,往往会有一定程度的“毁灭”,它并非微介入或微更新,而是大刀阔斧的斩断,很多历史文化的东西就此消失。


本刊记者: 不同的地域,乡建的内容和意识形态是不同的,如何把握不同村落的核心问题,在设计中如何做到变通?


苏童: 首先需要摸清和协调三个层次的心理诉求:政府的需求、规划的限制、村民的诉求。政府要出政绩和业绩回报,规划局对指标和规模提出限制要求,村民最关心的则是村庄的面积、花多少钱和谁花钱等实际的问题。


其次乡建过程中需要变通,比如现在城市里最理想的是外保温用岩棉材料,但是村里用钢丝网加岩棉做外保温很难实施,因为造价和工艺方面的原因。所以设计中需要做到各种变通,如内、外保温同时用,没条件的地区,则采用材料厚一些的内保温。材料上也会做相应求变,比如保温砂浆等。而在有些地区,可以通过增加墙厚的办法来提升节能效果。


作为城市设计师,做乡建其实是引领村民接受新的生活方式,他们多数还是能够接受设计师的一些好建议的,但是村民的认知也会出现反复的现象。


内蒙古鄂尔多斯市折家梁村民公共服务中心


本刊记者: 作为职业建筑师多年,城市型高大上的项目做了很多,为什么在乡建板块上苏童团队会有这么大的凝聚力?最感动自己和让团队觉得收获满满的是什么?


苏童: 收获满满的时候就是拍建成照片的时候。记得做甘肃天水街子村示范项目时,一开始村委会刘书记不太接受我们提出的延续传统木结构建造模式的做法,因为村民们喜欢砖混结构。直到快竣工的那天,书记的一句话给我感动了,他说还是木结构好,以后咱们村就全是这种了。我想,这可能是对设计者和建造者最大的认可。


我们的团队也很令人感动,现在做的事一切都在摸索中,注重建筑本身的内在逻辑,同时兼顾业主的诉求。没有参考模式,没有模板,有时需要驻场好几个月,时间成本很高,做乡建的同时还要完成设计产值任务,大家齐心做事,很尽心。


为了乡村建设,我们专门开通微信公众号 村师傅 ,村子改造完会以新媒体的方式免费帮村里做一些推广和宣传。我想这恐怕跟人的教育背景有关系,中国院(中国建筑设计院)的社会责任感很强,大家通过良知、责任感在做事,这都是天生自带、与生俱来的。


我们工作室叫 原品 ,原即寻找源头;品即盖出精品。


本刊记者: 这不是设计师最好的时代,但机会一直都在。对现在年轻的设计师有哪些成长箴言?


苏童: 箴言不敢讲,分享一些从业心得吧。


如果是走设计院体系的建筑师,我认为应当踏踏实实画些施工图,不挣钱也要多画一些。还记得刚入院时,跟着汪恒总建筑师画了很多年的建筑施工图,夯实的基本功训练对日后的设计工作帮助非常大。中间标准层相对能好画,抓住两个 ”—— 对屋顶和地下室的施工图多琢磨、多操练。


对于一些走出去自己创业的建筑师,我认为需要有好的判断力,而且要能吃苦。刚出去需要尽快发声,如果有迅速落地、能很快盖起来的项目,哪怕不挣钱,这样的机会也应尽可能抓住。之后再想办法让落地的事情不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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