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内,斤斤计较,是为匠。
匠人的江湖在方寸之间,却不困囿于方寸之间。
别人的一分钟 | 潇清
什么样的人最让人羡慕呢?
对我而言,我羡慕那些可以把自己所热爱的东西当作事业的人。
我羡慕潇清,因为她就是属于这一类的人。
潇清,福州角梳手工艺者,80后姑娘。我与她结识纯属巧合。佛不是说嘛:“前世500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一次的擦肩而过”,500次回眸,难怪我脊椎不好,但是能和潇清相识,扭伤脖子也在所不惜。
工作中的潇清
潇清是一个文艺范的姐姐,但并不是《诗经》说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那种,相反,她的手比常人粗糙许多,摸起来像麻布一样。因为做角梳需要使用砂纸,一把一把地修,常年累月自然手就磨起了茧。每一把牛角梳拿到手里,她就知道它哪里可以修一下,什么才是它最合适的样子、最好梳的样子。她对于试梳更是着迷,她说:“一把牛角梳真正的状态,它的质地,它的头感,适合什么人,什么发质,我试梳下来心里就明明白白。”
潇清认真检查每一把角梳
潇清不是福州本地人,对此我很是惊讶,角梳明明是地道的福州特产,印象中的从业者该是福州人才对,聪慧如我,知道这里一定有故事。
我问潇清:“你最初是因为什么选择了这个行业呢?”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尴尬,这没能逃过我的法眼,空气里有八卦的味道。
在我的再三请(逼)教(问)下,她只好坦白:“2002年,我还在湖南衡阳上大学,五一劳动节,见了邻校一个网友,没想到与网友隔壁宿舍的一个福州男生一见钟情。那年暑假结束返校,他给我带了一把牛角梳,告诉我这是他家乡的特产,他猜我一定会喜欢。”
那是潇清第一次见到角梳,正如那个男生所说,她对角梳也“一见钟情”了。角梳独特细腻的纹路和天然的温润让她越看越爱。在她眼里,梳子就像是一个个灵动的生命。她说:“世界上找不到两片相同的叶子,也找不到两把相同的角梳。每一把角梳都有它自己的灵魂,独一无二,我甚至不忍心把它们拿去比较,就算有裂痕残缺,我也觉得那是恰到好处。”
角梳的开齿环节
毕业后为了爱情,潇清同男生来到了陌生的福州。在福州,她见到了各种样式的角梳。“我才知道角梳原来可以做到这么精致,这么美!”,潇清回忆的时候眼里闪着熠熠的光。她毅然投入了这个冷门的行当。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潇清没能跟男生在爱情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好在在感情的动荡中,有角梳一直陪伴着她。一转眼潇清已经从事这个行业12年了,现在作为外地人的她在福州角梳手工艺圈里已经小有名气了。
福州的角梳业历史悠久,记载中大约是在700年前就有人使用。一开始的时候它是奢侈品,只供富贵人家使用,渐渐的就如“昔日王谢堂前燕, 飞入了寻常百姓家”了。
中国现代著名作家郁达夫写了不少关于福州的文字,他曾经花式夸福州女子:“福州女子有此宝物格外标致起来,女子美的水准竟高过苏杭女子数倍,像是希腊古代的雕塑人形。”角梳可是我们福州女子的美丽秘籍,
“千过梳头,头不白”,想想
内心有点小骄傲。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角梳厂技术力量流失严重。2007年,三坊七巷改造,福州角梳厂正式关闭解散。国营角梳厂倒闭以后,下岗工人自立门户。现在,福州大部分的角梳生产厂家都是分散的, 这样就形成了无序零散状态。
从那时起角梳的品种日渐减少,手工创造的技艺流失很严重。很多老一代的手工艺人都逐次凋零,而年轻一代愿意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太少。“我算是‘不一样的烟火’了”潇清无奈地说。
牛角可以作成各种各样的装饰品
福州角梳的选料十分讲究,常见的有水牛角、绵羊角、牦牛角,其中白水牛角质地最为上乘。中国传统手工艺偏爱自然材料,牛角是天然中的王者。潇清说:“我就是喜欢它的质朴啊,有魔力似的“嗒”地一下把我牢牢吸引住。”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天然去雕饰才是最迷人的。
角梳工艺复杂,一把角梳要经过锯、开劈 、凿、剔、打坯等多种工序,然后在角梳上刻字或描上人物、山水等图案。抛光和圆齿技术是最重要的环节,一旦处理不当,牛角梳就会失去光泽,梳感生涩。
福州的天气是最适合制作角梳的,没有北方的冷和干。温度在角梳的制作过程中很重要,如果因为天气过于干燥导致牛角开裂,整个角梳的制作就前功尽弃了。
随着生活美学的复兴,人们对角梳的审美要求越来越高,热烈呼唤着传统工艺的创新的和发展。日本民艺学家柳宗悦认为:“真正的创造不是否定传统,而是应该在肯定传统的基础上寻求稳健的发展。
任何产业都有惰性,角梳手工业也不例外。“老工人们有时很倔强的,他们觉得梳子一直都是那样做,也没人说不好,为什么要改进呢?没人会注意到的。”潇清说。她想用自己对生活美学的理解,去为传统角梳做一些改进。
位于上方的梳子是改良过的。因为现代人喜欢烫卷发,齿距较宽的梳子可以保护头发的卷度。同时,梳子的线条更为柔和,手感更好。
每一个细节的改进,在外行人看来是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只有潇清自己才知道,这一点点改进的背后付出了多少心血。无数次的试错、无数次的调试、无数次的与手工艺者沟通,计较、琢磨、钻研,一颗颗匠心,一双双巧手,在牛角的方寸之间塑造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