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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而非理性,才是征服世界的终极杀器

得到  · 公众号  ·  · 2017-07-28 21:40

正文

作者 | 熊逸

出处 | 《熊逸书院》



1.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先问一个问题:爱情既然如此重要,为什么却总是如此短暂,以至于情侣之间总会生出“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伤感呢?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谈一首大家很熟悉的词。金章宗泰和五年(1205年),年仅16岁的元好问在赶考途中遇到一名捕杀大雁的猎人。那猎人说:“今天早晨我抓到了一只大雁,已经把它杀了,还有一只大雁明明已经挣脱了我的网,却在天上哀鸣,不肯飞远,最后自己摔在地上死掉了。”元好问于是买来死雁,葬在汾水之滨,和同伴一起赋诗纪念。多年之后,元好问回忆这段往事,填了一首《摸鱼儿》,开头几句就是不断被后人引用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我们不妨假想一个场景:当那只悲鸣的大雁正要殉情的时候,一只路过的大雁及时拦住了它,然后苦口婆心地劝说:“年纪轻轻的,别寻短见嘛。你怎么这么傻呢!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何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只翅膀的大雁还不有的是!”


这是我们人类劝阻自杀的经典套路,它的隐含前提是:活着总比死了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是的,求生存,求繁衍,这是一切生物最基础的本能,自杀行为似乎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如果从进化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那么我们应该相信,自杀行为的背后一定有着某种洪荒之力,这种力量必须是一种异常强悍的生存优势。


这话听起来很有吊诡色彩,它意味着求死的力量本质上竟然是一种求生的力量。


这当然不是诡辩。我们只要从群体协作的角度出发,就可以很轻松地理解“殉情”。


在人类的家庭生活当中,既可以有爱,也可以无爱。爱虽然并非不可或缺,但它会带来最大程度的包容。当你爱一个人,他(她)的缺点在你眼里都是可爱的特质;如果你嫌弃一个人,他(她)的优点也常常禁不起你的挑剔。从这个角度来看,爱是一种宝贵的能力。爱的能力越强,包容度也就越高,而包容度越高,协作能力也就越强。在原始而严酷的生存环境里,武大郎和潘金莲的组合注定会输给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组合。


如果请今天的神经科家学来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殉情,他们会说这是两个少年人大脑中的苯基乙胺分泌过多的结果。苯基乙胺是一种神经兴奋剂,给人狂热、勇气和自信,使人心跳加速、瞳孔放大,蔑视一切艰难险阻。相反,如果苯基乙胺的水平太低,一个人就会陷入郁闷、沮丧的情绪里。


这时候不妨去谈一场恋爱,安排一场有冒险色彩的旅行,或者吃几块巧克力。巧克力是一种富含苯基乙胺的食物,冒险也可以激发苯基乙胺的分泌,这些小技巧都可以用来唤醒恋爱的感觉。


所以比起罗密欧,韦小宝更应该是科学意义上的爱情偶像,他的人生就是一连串的恋爱、冒险和赌博,苯基乙胺的分泌水平远远高于常人。


但是,兴奋剂就像邪派武功,有速效却难持久。我们的身体很快就会让热恋熄火,取苯基乙胺而代之的是一种叫做内啡肽的东西。内啡肽起到镇静剂的作用,让我们感到温馨、舒适和依恋。从恋爱到婚姻的神经化学过程,就是从苯基乙胺到内啡肽的过度。


这些奇妙的神经化学物质是亿万年的进化史留在我们体内的烙印。它们的种种表现,诸如爱与宽容,虽然被文明世界里的文明人做出过各式各样的道德意义和美学意义上的解读,但归根结蒂,它们是大自然赐给我们的生存利器,比虎豹的爪牙更加令人生畏。倘若没有这些神经化学物质,我们无法和他人形成伙伴关系,无法安心地把后背交托给伙伴,无法在艰险的环境里和伙伴相濡以沫,那么,我们怎么可能凭借一己之力生存至今呢?


所以,罗密欧与朱丽叶会很不服气地对我隔壁的卓老板说:“你不是宣扬‘理性的力量’吗,但不要小看我们这一对无知少男和无知少女哦,因为‘非理性的力量’才是人类的终极杀器。”


卓老板(《卓老板聊科技》专栏主理人)应当会说:“是的,所以我们要用理性好好研究一下你们小两口儿的非理性。”



2.母爱和亲子关系,谈谈亨利·哈罗的《爱的本质》


除了爱情和婚姻关系之外,我们还可以看看母爱和亲子关系。


我们知道,人类婴儿格外脆弱,不像马驹,刚一落生,挣扎几下,就可以像成年马儿一样奔跑。所以,人类婴儿要想顺利成长到足以自立的阶段,必须在多年时间里得到成年人的妥善关照。


给小孩子把屎把尿、喂奶喂饭,还要忍受他们不分时间地点的大哭大闹,这要耗费成年人太多的毅力。父母常常会被磨到心力交瘁、生无可恋的境地。


但我们为什么很少听说有气急败坏的父母把孩子掐死呢,显然有一种强大却不可名状的力量在制约着他们的行为。从另一方面来看,福利院一样可以把孩子养大,但即便在我们这个如此相信专业分工的时代里,父母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把孩子交给这样的“专业机构”来抚养呢,为什么孩子总会大哭大闹地不愿意离开父母呢?


我们会说,父母和子女之间存在着爱的纽带。


严复的偶像赫伯特·斯宾塞在他的名著《社会静力学》里这样讲过:“假如没有强烈的爱去引导人们抚养、保护他们的子孙,而只有关于维持地球上人口是适当的或必要的这种抽象意见,那么养育后代所引起的麻烦、焦虑和费用是否不会如此远远超过预期的利益,以致使人类这一物种迅速消亡,也是颇成问题的。”


斯宾塞的学说,我在后文还会谈到。现在,我们很有必要追问一下,这条如此重要的爱的纽带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


在行为主义心理学大行其道的日子里,人们普遍相信,人的所有行为都可以追溯到最基本的趋利避害的本能。正是在母乳喂养这种行为当中,婴儿获得饱足,母亲饱涨的乳房得到清空,彼此获利,于是哺乳无论对于母亲还是婴儿,都是与快感相伴随的,两者的亲密关系就会伴随这种快感不断得到强化。


但是,这个观点很快受到亨利·哈罗的挑战。哈罗和助手们制作了两只猴子妈妈,一只是用木头做的,全身包裹着海绵和毛线,胸前装着奶瓶,体内藏着一只可以提供温暖的灯泡;另一只是用铁丝编的,同样在胸前装着奶瓶,体内藏着灯泡。也就是说,两只猴子妈妈除了触感不同之外,一切都是相同的,也都可以满足猴子宝宝对奶水和温暖的需要。


随机分配给两位猴子妈妈的猴子宝宝们表现出了强烈的偏向性:无论安排哪位“妈妈”给幼猴喂奶,所有的幼猴都会整天守着木质的、柔软的“妈妈”,那些由铁丝“妈妈”喂养的幼猴,只有在吃奶的时候才不得不离开木头“妈妈”,但才吃完奶就会回到木头“妈妈”的怀抱。这个实验成功颠覆了“有奶就是娘”这句不中听的谚语。母亲的柔软身体可以带来哈罗称为“接触安慰”的愉快体验,使幼崽可以消除紧张和恐惧,享受着由安全感带来的舒适和满足。


哈罗的研究成果于1958年发表在《美国心理学家》,题为《爱的本质》(The Nature of Love),深刻改变了心理学的研究方向,无意中也为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做了一点支撑。在我自己一开始看到哈罗这个观点的时候,禁不住不怀好意地想到:如果检验一下刺猬的亲子关系,会不会得出同样的结论呢?


我还真的去查证了,于是发现,小刺猬出生才几个小时就会生出尖刺,貌似很难和妈妈发生哈罗所谓的“接触安慰”,但是刺猬妈妈会像猪妈妈在哺乳的时候一样侧躺着,于是腹部贴向腹部,“接触安慰”依然发生着爱的奇效。


今天的神经科学告诉我们,身体接触会刺激多巴胺的分泌,有助于消除紧张和抑郁。为什么独身的人抑郁水平更高,从这个角度来看,部分地要归因于缺乏和他人的肢体触碰。当然,在无人售票普及之前,公交车售票员绝不是一个很有快感和安全感的职业,但是在今天的销售技巧里,巧妙地、貌似无意地轻轻触碰对方的身体,比如轻拍一下对方的手臂,能够产生近乎催眠术一般的效果,轻易间就消解了对方的戒心。


美剧《生活大爆炸》里边,潘妮做医药公司的销售代表,就用这一招收获了很多订单。《都市侠盗》里边,骗术专家苏菲也总能用这个简简单单的招数骗到别人为自己做事。这都不是编剧的虚构,而是真实存在的有着心理学和神经科学依据的销售技巧。


更多的肢体接触,有助于培养更好的亲密关系。当我们有意识地运用这种知识,这种知识就变成了一种实用技巧,而这种技巧的本质,没错,就是爱。


把神圣的爱还原到生物学层面,或多或少是让人尴尬的。但无论如何,爱就是我们的终极杀器,没有爱就没有宽容,没有宽容就无法形成稳定的伙伴关系,而如果我们真的是霍布斯所说的那种生物,整天明争暗抢,彼此小心提防,那么我们的生存几率更不知要低到怎样的地步了。


正如蚂蚁和蜜蜂如果过着无组织、无纪律的生活,就注定无法筑巢,无法觅食,无法抵御天敌的进攻。



3.适者就是强者吗?


克鲁泡特金虽然不具备以上这些现代科学才会带给我们的知识,但他仅仅凭着朴素的观察和推理,就看出了在一个物种之内,互助的天性是一种何等可观的生存优势。那么,让我们回过头来看一看“适者生存”这个法则,就会发现所谓“适者”常常被人们等同于“强者”,“适者生存”因此变成了“强者生存”、“强存弱亡”。


几百年来中国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也意味着同样的逻辑。那么在一代代的自然选择之后,貌似文天祥式的人物应该成为人类社会的主体人口,阿Q式的人物应该就剩不下多少了。无论这个推论是否成立,它至少不是老子会赞同的。


如果你很孱弱,很落后,而且真的挨了打,这个时候,如果你把挨打的理由归结为孱弱和落后,别人总会忌惮你几分。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你变强了,变先进了,那些比你弱小、比你落后的人就该承受“落后就要挨打”的后果了。另一方面,即便你很弱小、很落后,但也总有比你更弱小、更落后的人,他们挨你的打也就变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事情一般不会这样。如果你真的挨了打,你可以告老师、找警察、上法院,而无论是老师、警察还是法官,谁也不会用“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把你打发回去。我们讲“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适用面仅限于国际关系。


这恰好验证了霍布斯的说法:一国之内因为有了主权者,主权者有义务替你主持公道,但国际关系属于若干主权者之间的关系,这就等同于自然状态下的人际关系,一切人与一切人为敌,落后当然就要挨打,这是“生存竞争”决定了的。


如果在一个国家之内,主权者突然消失,那么“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就会适用到每个人身上。为了避免这种可怕的状况,我们还是给自己找个主权者吧,即便他是个暴君。



— 思考题 —


“但是,”克鲁泡特金反问道,“适者就是强者吗?人家达尔文可不是这么讲的。生存竞争真的就是‘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吗?人家达尔文也不是这么讲的。”


克鲁泡特金的方法是“回归原典”,先把达尔文的意见搞清楚,把各种附加在达尔文进化论概念上的曲解涤除干净。这貌似一件颇堪惊诧的工作,因为“生存竞争”、“适者生存”这样的概念是如此通俗易懂,难道还能发生多大的曲解不成?


不过,这个问题尤其值得我们中国人关注,因为中国人对进化论的误解也许能在全世界排名第一。这些误解是如何发生的,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这两个问题就作为留给你的思考题吧。欢迎留言和我们讨论。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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