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一八九九年生于芝加哥郊外橡树公园镇,在世间活了六十二年。这不长不短的一生中,他有二十二年的时间生活在古巴。
当人们说一个人是哪里人的时候,是在说他的什么属性呢?出生地?继承父母的国籍?初吻的公园?还是过了长长长长一生的那个小渔村呢?
海明威是美国人的骄傲,是失落一代的旗帜。游历欧洲,非洲和南美,转战丛林,沙漠和高山,但他却深爱古巴。他说,我爱这个国家,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如果所到之处觉得像回家,除了出生地,那就是我注定的归宿。
古巴有阳光,大海,有酒和热情。那个年代古巴也不像今天这样贫穷,GDP比意大利还高,甚至称得上是一片富裕的国土。海明威不喜欢美国的喧哗,不喜欢纽约这样的大城市,哈瓦那符合他所有的想象与期待。
海明威喜欢古巴,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写作,总有很好的运气。他在古巴写下了《丧钟为谁而鸣》《渡河入林》,以及为他带来最大声誉的《老人与海》。
这里安静,闲适,无人打扰。要专心写作时,给他最大的隐私空间。他要找人热闹一下,只要进城,便可呼朋唤友,不醉不归。
海明威第一次去古巴,是一九二八年,从美国佛罗里达的Key West坐船航行至西班牙的路上,经过哈瓦那。他们一家只在饭店里住了三天,海明威便爱上了这片土地。
四年以后,他带着两个朋友再次出发,坐小船航行到加勒比海,船上还有一位古巴钓马林鱼的高手卡洛斯,教给他如何在大海的不同深度放下鱼饵,海明威一下子被这项征服海洋生物的运动迷住了。做为西方世界著名的硬汉,海明威在打仗,打猎,拳击这些真正的男人运动之外之外,又爱上了钓鱼。
他钓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黄花鱼,带鱼,三文鱼,而是《老人与海》里面身长十八英尺,体重超过一千五百磅,背上有紫色花纹,闪着银光的马林鱼。
马林鱼是一种凶猛的动物,有如大海中的狮子老虎,与他的搏杀,意味着像男人一般去征服。
海明威写《老人与海》之时,住在哈瓦那东边的一个叫柯希玛尔的渔村,他的小船Pilar就停在那里。彼时海明威刚刚完成《渡河入林》的写作,恶评如潮。评论家觉得他除了一味粉饰自己,顾影自怜,早已江郎才尽,再也写不出《永别了!武器》那样的篇章。
海明威偏安一隅,却没有放弃。对钓鱼的精通和自己的处境,让他开始构思《老人与海》。他想象自己就是那位叫圣地亚哥的老人,八十四天没有钓到任何一条鱼,但还是决定驾着小船,顺着湾流入海。
圣地亚哥满手都是伤疤,又老又沧桑,却不放弃捕鱼的航行。他在海上漂流了三天,终于遇到了一条美丽的大鱼,在与大鱼搏斗的过程中,他筋疲力竭,险些丧命,却终于制服了那条大鱼,拖着它在船边回航。成群的鲨鱼围在奄奄一息的大鱼旁边,终于把大鱼吃得只剩下骨架。
这条大鱼,就是闪闪发光的马林鱼。
如今佛罗里达职棒NL球队的名字,就是马林鱼。老人在渔船上心心念念的迪马乔,是著名的职棒选手,玛丽莲梦露的前夫,海明威时代的美国英雄。
在老人回到岸上的时刻,渔村的露台饭店来了一群旅游者,看到光秃的鱼骨,不免随意谈笑。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海上发生的那场搏斗,以及那位老人一生中这无比卓越的两天。
时间过去了六十多年,那个小渔村还是从前的样子,唱歌谈笑的人们一如既往昔。
露台饭店,也还是那个饭店,甚至海明威每天坐的桌子,还在窗前。但他刻画过的那位老人,已经传遍了全世界。
海明威固定的座位。
从他的座位望出去的大海。
村民为他树立的雕像。
海明威因为《老人与海》赢得了普利策奖,诺贝尔文学奖。但那些奖项,只是加诸于他的冕冠。他依然像古巴人一样,住在哈瓦那的郊外,住在一所叫瞭望庄园Finca Vigia (Lookout Farm)的房子里,直到一九六〇年。
他在这所房子里和两任妻子,三个孩子,四只猎犬以及五十六只猫生活在一起。
房子被各种热带植物围绕着。
这是海明威的书房,他自己设计的书桌,书桌两侧,有庄园里生长的芒果树叶雕塑做为装饰。
海明威在这个庄园,有
一万本
藏书。
餐厅里有他在非洲的猎物标本,和毕加索送给他的画。
海明威有很严重的糖尿病和高血压。他每天称体重,把数据写在浴室的门后。
这是海明威的卧室。靠墙的打字机放在书柜上方。海明威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写作。用打字机打五千字,以开始新的一天。
床上是他妻子坠机那天的报纸。
海明威的客厅。
这个房间曾经是猫的住所。
房子旁边四层塔楼的最高层,海明威用望远镜来看星星。
四只猎犬的墓地。
房子外面等候的出租车。
海明威的庄园里还有很多酒,他喜欢雪茄,也喜欢酒,在老城中的小酒馆消磨了无数时光。
这是海明威常常出没的“五分钱酒吧”,至今还在卖海明威最爱的Mojito,一种朗姆酒和柠檬汁兑的饮料。
酒吧门口是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人。
一九五九年,古巴和美国关系恶化,所有美国人都被要求撤回美国,但海明威没有走。他因此被联邦调查局盯上,调查他和卡斯特罗的关系。
二十二年倏忽而逝。
一九六〇年七月,他被迫搬回佛罗里达,在美国境内辗转了数月,于爱达荷家中自杀。自杀的前一晚,他对妻子说:晚安,我的小猫。
Good night, my kit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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