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星毕业照
我经历的传销、我眼中的传销
文｜陈事美
前两天，一个微信群里在议论传销，有人艾特我，非要让我说说。
我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在朋友圈中发现，原来是一个毕业于东北大学的23岁山东德州小伙在求职时遭遇传销，被人陈尸于天津静海的一个水坑中。
一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就这样死了，确实很可惜。
微信群里提起此事的时候，我正在天津静海带闺女看全运会的足球赛呢。静海团泊新城建设得很不错，漂亮的景观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我真没想到，诞生过大侠霍元甲的静海，诞生过“中国第一村”大邱庄的静海，还有如此丑陋的一面。
网上有人说，传销有南北之分。南面有广西北海，北面有天津静海。本人作为传销骨灰级人物，或许最近这些年对传销关注比较少，但对这话印象真的不深。
说起来，传销其实是个老话题了，为何在中国屡禁不止，如此猖獗呢？作为与传销渊源很深的我同样感到很费解。
先说说我的经历。我家乡在天津武清，这里曾诞生过全国著名的传销企业天狮集团。1995年的中国，很多人还没有传销的概念。当时，我被这种新奇的模式所吸引，什么“上线、下线”的挺好玩，重要的是能快速赚钱。于是，说服老爸，拿出大概1100元，买了一箱高钙素产品，算正式加入传销。
开始只是向同学介绍，但无一成功。产品一直没敢吃，后来，我借口上学需要钱，想彻底退出。没想到，天狮集团的漂亮女员工被我的求学精神所感动，果断给我退了钱。现在我还能回想起天狮美女甜蜜的笑容。那时的传销真的很美好。
1997年，出于好奇，我再次加入传销，这次是著名的安利。770元，不仅比天狮便宜，产品还多。产品套装里有洗洁精、牙膏、香皂等各种日用品。关键是，安利的课讲得非常好，比如洗洁精如何神奇、香皂如何好。另外，人家还很会算账，告诉你表面虽贵，实际更省钱。相比之下，天狮的高钙素只能吃，根本就没这效果。
加入安利后，经常去听各种讲课。不得不说，那时加入安利的人素质都比较高，大学教授做安利丝毫不稀奇。课是没少听，鸡汤没少喝，但一个下线也没有拉到。
某天，很久没有联系的中学女同学用传呼机呼我，让我去她那里陪她聊聊天。艾玛，好机会啊，非常兴奋。第二天，特意打扮一番去找她。坐在她的闺房内，女同学嘘寒问暖，我一阵感动，正要瘫倒在她的床上时，女同学及时拿出了安利产品。
1998年，传销已经风靡全国，央视焦点访谈时常暗访报道。那时，各种禁止传销的传闻不断，人心浮动。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做下去，但无法退款。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做传销。但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远离传销，因为周围的很多同学、同事、朋友、亲戚都在做传销。每当他们眉飞色舞向我谈起各种产品时，我始终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
后来，周围做传销的人陆续出事。有人被困在湖南郴州，家庭积蓄全部被骗。有人名牌大学刚毕业就被骗去广东顺德。
接下来的十多年，我发现，几乎每年都会遇到拉我做传销的人。由于对传销非常敏感，我已经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从对方的一句话基本就能判断出是否是做传销的。对方莫名其妙想介绍你发财的，说自己有个好模式的，让你去听课又神神秘秘不透露内容的，这都不用说，绝对是传销。
对于传销的争论，其实早在二十多年就有了。安利最早进入上海的时候，安利沿袭了美国总部的规定，用完产品后，如果不满意，可凭空瓶退货。此举让很多上海人钻了空子，很多人将产品倒出，纷纷拿出空瓶子去退货。安利一时无法应付大规模的退货潮，不得不更改规定。
这个退货事件，我认为是传销漂洋过海到中国后发生变异的第一个事件。后来，传销像幽灵一样，在神州大地上空四处飘荡，多少中国人为此荒废了青春，被骗光了积蓄。
传销这种模式本来在外国稀松平常，没人想通过做传销暴富。为何到中国后让人疯狂痴迷，甚至诱发各种犯罪呢？我也有过很多思考。
从大环境上来讲，九十年代的中国，市场经济刚刚兴起，勇敢的人下海成功，当了老板，赚了大钱。而大多数普通人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更惨的是，下岗潮席卷中国，庞大的失业大军无形中加剧了阶层分化。当时，一切向钱看，感觉比现在更严重。在此环境下，传销成为了普通人快速发家致富的希望，普通人都想利用传销迅速翻身。于是，各种抱着发财梦的人纷纷加入传销。
另外，中国是熟人社会，熟人拉熟人，正好符合传销“宰熟”的模式特征。做传销发展下线，大都是从身边人做起，比如家人、亲戚、同学、同事等等。在当时，发展下线，骗人来听课都不算骗，还要让听课的人感恩。现在想起来，真的好荒唐。
国人普遍有一种盲从、随众的心理。大家都喜欢跟风、凑热闹，什么流行就追赶什么。很多事情都是一窝蜂，蜂拥而上。中国人多，传销就是讲究拉人头。很多别有用心的人，就会利用传销模式，兜售各种假冒伪劣产品，做局骗钱。各种大大小小公司都想用传销来骗钱。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国人缺乏独立思考能力，容易被人洗脑。做传销，就要会蛊惑、煽动。传销的讲师，口才都很好，很会煽情。结果，有人干传销几年，虽然没赚到钱，却练就了一副好口才。普通的传销人员基本都是不明真相，稍微煽动一下，就会像打鸡血一样。说实话，国人容易被洗脑这事，基因决定的。说来话长，因为中国人从没有真正独立过，又怎会独立思考呢？国人的奴性已经深入骨髓，无法改变。黑格尔说过，中国人的人种不行。
再说难听点，就是愚昧了。时代不同，愚昧表现不同。晚清的中国人看见电灯都会吓一跳，看见火车都被吓得魂飞魄散。别说普通百姓，老佛爷慈禧也是一样。照相术进入中国四十年后，慈禧才敢第一次面对镜头。中国人面对传销，同样如此。不是愚昧得不敢做传销，而是始终看不清传销的本质。倒是有些国人很精明，利用传销来骗自己同胞。
对于国家严厉打击传销一事，我至少二十年前就有了不同的认识。这个真不是吹牛。虽然那时还没有维稳的概念，但对任何大规模的人群聚集，政府都是要警惕的。结社、集会这都是敏感活动，今天你讲传销，谁知道你们队伍壮大后，会不会有出格的举动。如前段时间发生的“XX汇”成员大规模聚集事件就是典型的例子。
政府就怕有组织发展壮大。仅仅一年后，那个什么XX功就被彻底禁止，成为了最严厉的打击对象。XX功虽然不是传销，其实性质是一样的。
后来，很多传销公司转型直销，获得国家颁发的直销牌照，这些都是大公司。比如天狮集团。其实，天狮集团的业务很庞大，并不都是直销，比如在俄罗斯还有连锁超市。据说，天狮集团主要盈利的业务都在欧洲，人家是真正的跨国大集团了。用他们老板的一句话说，“少一个国家都不叫国际化。”
有意思的是，男女之间，是同性排斥，但在行业里却是同性相吸。后来，天狮集团又多了一个直销兄弟——权健集团。据说是老板在东北发展不好，便搬到天津，成为天狮邻居。如今权健发展得也相当不错，还买了只中超球队，满世界购买大牌球员。坐拥天狮、权健两大集团，我家乡真是块神奇的土地。
直销企业都讲究人海战术，喜欢玩大手笔、大动静，博眼球。比如前些年，上了各网站头条的5000人游欧洲，那就是天狮集团的杰作。还有老板中秋节坐直升飞机回江苏老家的新闻，那就是权健集团老板玩的，光那个直升飞机就价值三千万。
最近这些年，本人对传销关注比较少。没想到，传销会堕落到暴力威胁、囚禁人、杀人的地步。呜呼哀哉，丝毫不讲“传德”，完全是犯罪啊。话说与我当年的传销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有一点我很不理解。传销已经进入中国二十多年，应该说人尽皆知，家喻户晓。尤其是，关于传销的各种负面新闻不断，为何还有大学生上当呢？即使大学生没有社会经验，不会判断传销，但遇到传销，遇到威胁，为何没有一点自救的经验呢？这让我很费解。感觉这样的大学生素质堪忧啊，分数再高，学历再高又有何用呢？就像惨死的李文星，高考考了630分，据说还是发挥失常。
既然传销如此害人，为何警方不严厉打击呢？其实，以中国的治安维稳力量，任何不稳定因素都能消灭。说到底还是与经济利益有关，很多政府都喜欢“养猪”，而不喜欢“养狼”、“养虎”。
很明显，虎狼是威胁，但猪没有威胁，养肥还可杀了吃肉。
可以肯定地说，李文星的惨死也无法改变这个现状。
陈事美
本名朱光强
在历史与现实中游走，匠心吐槽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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