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秒速五厘米》
1厘米的异地恋
文/狮心
你
是否愿意谈一场触之不及的恋爱，即便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01
17岁那年，有学妹向楚慈表白。
学妹仰起头，闭上了眼睛，楚慈这个新手也像模像样地吻了上去。
脑袋有点晕，眼前好像出现了一道白光。再次睁眼时，自己已站在了大草原上。远处是吃着树皮，甩着尾巴的斑马，天上飞过说不上名字的飞禽。
梦？
楚慈捏了下自己的脸。
疼疼疼！
这不是在梦！
楚慈飙着泪叫喊，可眼泪还没飞出脸颊，就被风吹了回来。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远处的猴面包树如同一把把撑开的巨伞，楚慈想到了《探索》频道。
我在非洲大草原上了？？？
在强烈的不真实感的作用下，他吐了。
这引起了土狼们的注意。
他哆哆嗦嗦地跟在一头大象后面。
夜晚，更大的恐惧出现了。除月光外，唯一的光源就只剩下狮群的眼睛。它们自带压迫感，缓慢地向楚慈逼近。
他想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来。
没带！
忘在课桌抽屉里了！
狮子家族见周围没有异动，换上了小跑。
“别吃我啊，呜呜呜......”
滚烫的气息越来越近，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照下来，楚慈又回到了校园。
第一次就被传送到了马赛马拉大草原上。之后又有过几次经验，比如中国偏远的农村，巴黎罗浮宫内或是西西里的某个海岸。这些经验告诉楚慈：
只要肉体接触到了喜欢的人，就会被随机传送到世界上任何的一个地方。
下个学期，他没有再回学妹的消息，在学校里也尽量避开她走。
学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到屈辱。
后来滋生了很多谣言，说楚慈如何如何欺负她，玩弄她，抛弃她......
很多人背地里说楚慈是渣男。他只是拼命地备考，终于考上了外省那所建筑系排名全国第三的大学。
再之后，楚慈学会了控制心动，不论对方多优秀，对自己多有好感，都会保持距离。
对他来说，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
02
五年学期制，楚慈让自己忙到忘乎所以。
提前修完了所有学科，大四大五便出来实习。以远超同龄人的成绩，进入了国内一流的建筑公司，实习室内建筑和设计。两年后楚慈退学，跟着师傅单干，又用了六年的时间，创办了Minute设计所，主要为中小型美术馆、独立酒吧做场馆设计，也为那些经济充裕，追求高品质的顾客定制私人家装。
这一行讲的是空间和人的关系，楚慈的设计拥有独特的安全感。
27岁那年，公司小有名气，楚慈以新锐设计师MIN的名号在圈子里立足，并实现了经济自由。
起初，他还会在口袋里备上一副手套，慢慢的也都不需要了。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和情爱有半毛钱关系，直到遇上杰西卡。
第一次见面时，楚慈堵了四次车，差点被交警拦住，还遇到了一个指了错误道路的坏老头。不过最后还是赶上了商谈。
杰西卡代表了她所在的行业巨头，来找Minute合作。
刚进咖啡馆，一个化着精致妆容的都市丽人向他走来，好看是好看，但多少有点网红脸的味道，高挺的鼻梁倒是没整过。
她一来就要楚慈提供十种以上材质的瓷砖，让她们老板亲自挑选。
楚慈：“客户是不具备选择力，判断力的，这正是你们选择我们Minute的原因。”
杰西卡：“我不这么认为，现在的行业壁垒已经没以前那么深了，客户完全可自行选择。我们希望被提供到最好的服务。”
最开始的那几年，楚慈会直接走人。还十种？我选什么，你用什么就完事了。现在他平和了很多，甚至有了一种想要征服大公司的意愿。
“可以。”
本以为杰西卡只是个花瓶，可这女人完全不会比在这个行业深耕了七八年的老狐狸差。楚慈陪她去建材市场，一家一家地挑选。
杰西卡：“我很喜欢你们老板MIN的设计感，很有想法。”
“......”
我没说过我就是MIN？
楚慈：“哦？什么想法有趣。”
杰西卡：“在MIN的设计里，没有起源，很随性，也没什么冗余。有点像包豪斯，但细节上更包容，讲究搭配，粗看融合了很多风格，但细看，又融得恰如其分。”
楚慈苦笑。他不止一次穿越到西欧，中东等地，底片中还保留了一大堆的民宿风景。
杰西卡：“你们老板为什么一直不出现？”
楚慈：“他此刻正在和一个难搞的客户对接吧。”
杰西卡：“理解，毕竟像我们这样的比较少。”
楚慈噗嗤一声笑出来。
隔天，两人去了工厂，看着小小的砖块被生产出来。
杰西卡：“我们总是会更喜欢陶瓷，但其实瓷砖的工序要更加复杂。球磨之后是制浆，制浆之后是喷雾，喷雾之后是颗粒，那之后还要三四个工序，才能把它制造出来，非常精细。”
楚慈：“人踩在上面成千上万次之后，就会感觉不到这种美。”
杰西卡捡起一块：“但这种舒适和美会无意识地留在居住者的心里。”
合作当然是顺利地完成了。在庆祝酒会上，各路青年才俊穿着差不多的西装，说着他们觉得有趣的话题。
杰西卡来敬酒，她的餐盘里只有水果和两块小饼干，小饼干上面涂了一些鱼子酱。
“这次MIN提供的未来感，依旧出众。”
楚慈心想，那是因为最近把能用的梗都用得差不多了......
楚慈：“我会转告MIN的。”
他心满意足地想去拿两块鱼子酱饼干，却发现已经被杰西卡拿光了。
为什么这么多肉，你不吃，偏偏吃我的鱼子酱。
很多人也围过来，将他簇拥。
楚慈作为Minute的代表，当然是众人眼中的红人。
“下次把MIN也带来吧，让我们见见真人吧。”
“人家不一样，人家可是设计界的未来之星啊。”
“啊，MIN真神秘。”
楚慈表面上点头应允，拿着红酒，与人敬酒。实则全没听进去。
他很焦急，在等待着。
等所有人都走了，就可以把现场的剩菜剩饭都打包了！
一小时后，人差不多走散了。
楚慈悄悄对着服务员说：“你好，能不能给我十个打包盒。”
对方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外国语言，一下没反应过来。
果然高档餐厅，就是这个样子的。
一分钟后，服务员火急火燎跑过来对楚慈说，不好意思，本来是有的，但被其他客人先拿走了。
“啊？！”
回到包厢，楚慈看到杰西卡正在疯狂地夹菜。她挽起了头发，并且把妆全给卸了，戴着一副初中生都不会再戴得黑框眼镜。
意外地有点儿，清纯......
杰西卡也看到他了，呆滞了两秒，鸡腿还被夹在筷子上。
楚慈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快感，但下一秒，服务员快乐地跑过来，递给楚慈一个盒子。
“先生，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给你打包的盒子！”
杰西卡那双邪恶的丹凤眼，慢慢眯成了一条缝。
楚慈把没吃完的美食，装进塑料盒里，比如鸭下巴，鲍鱼，黑毛猪肉做的小汉堡等。
楚慈一想到杰西卡刚才只吃鱼子酱的优雅，合着都是装得呗。
“张铭女士，一共消费......”
经理拿着pose向杰西卡买单，听到她的全名，楚慈本能地想笑出来，结果愣住了。
张铭......
张铭？
张铭！
楚慈猛地看向杰西卡，她刷完卡就想走，楚慈追上前。
“你，你......”
“舌头捋直了再说。”
“你是张铭？云江高中的？”
杰西卡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你真的现在才认出了我？楚慈。可以。”
那张脸，本该记得的，是啊，她们那么相似，可为什么就是想不到一块。
“你变化，挺大的......”
“对！我就是来报复你的，本来是要把这个事给搅黄的，你是这么想的？拜托了，你能别再这么自恋了么，学长。”
楚慈哆哆嗦嗦的，心跳快速，本能地把手往向口袋里，想拿出手套。
没带。
该死！
杰西卡看楚慈不对劲，想上来拍拍他的肩：“怎么了你？”
楚慈大叫：“别碰我！”
杰西卡本就一张不爽的脸，更是皱成一团。
楚慈不敢看她的眼神，他想到17岁那年，和自己接吻的那个黄昏。
马赛马拉大草原上干燥的气味，还直冲大脑。
张铭就是对自己告白的学妹。
那个吻的元凶。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张铭！”
“我以为那天你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那我也顺着你的意思咯。合着你还真没认出来，靠！”她点了根烟，“我变化有那么大？”
“你以前不是单眼皮么？”
“去韩国开了双眼皮。”
“你以前皮肤没有那么白吧。”
“用了你买不起的化妆品不行？”
“你以前胸，没那么大啊......”
张铭抡起拳头：“楚慈，你贱不贱啊！”
“抱歉。”
“和你直说了吧。当我知道你是Minute的商务代表时，第一天就和领导建议更换，谁知道合作到一半，乙方突然就消失了。呵呵。但他们就是要MIN来主导。我自己也很喜欢MIN，后来想，如果因为和你的这些破事，而错过了和MIN的合作，那也太不成熟了。”
“理解，理解。”
楚慈总是时不时梦到那张学生时代的脸，但真人在自己面前，竟然没认出来。
张铭也不知道怎么了，第一天见面时她就确定，这个人对自己已经无法构成情绪的波澜。甚至他的怯懦，装作不认识自己，都让她瞧不起。为此，她还故意刁难他，让他出数十种瓷砖。可谁知，这个人是真的将自己忘了。
她努力平复情绪，可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凭什么每次都让这个人渣影响自己的情绪。
“你确实变化有点大，张铭。”
张铭没理楚慈，大踏步向外走去，走了大概十来步后停下来，转身，快步冲到楚慈面前。
“你当时居然就他妈的逃了，我有那么让你难堪？！”
原来她以为自己逃走了。
她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离自己很近，那股香橙味又冒了出来。
“以前的事我忘了。”楚慈顾左右而言他，“你打包的菜不要了？”
“赏你了。”
张铭重新转身，往前走去，没走几步高跟鞋就坏了。
“遇到你没好事！”
她转身把鞋子扔向楚慈的方向，力气之大，很难想象是当初那个纤细的女孩。
“要不，我帮......”
“你可千万别来帮我，学长。”
张铭赤脚往前走，并且给楚慈竖了一个中指。
本以为两人之间不会再有交集，但在一场卖场的海鲜促销活动上，楚慈又遇见了张铭。
她化了淡妆，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好像渲染出一层淡淡的轮廓来。
活动是在一台跳舞机上比赛，谁的分数高，谁能得到价值五百的海鲜卡。
张铭在舞蹈机上的每个动作都格外精准，楚慈本想走的，但又觉得——为什么呀。这张卡他期待了很久，微博公布时，他就开始练习了。
两人很快甩开对手，进入到了决赛。
张铭看到他时，祭出了杀人的眼神。
虽然仇人见仇人，分外眼红，但两人的动作却在舞曲下，格外合拍，就像是镜子里的两个人。
张铭也惊讶了，第一次有人能跟上她的步伐，甚至有几个东西，对方还要更标准，更快速。
最后还是张铭获胜，拿到了海鲜卡。
楚慈心想，东星斑果然没了。
“喂，楚慈，最后的节拍段落干嘛要让我。”张铭晃了晃手上的卡。
“没有让啊，我脚崴了。”
“让没让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把卡塞进了楚慈的口袋，楚慈本能地向后退。
张铭刚想走，听到‘嘶’的一声，裙子撕开了。刚才因为跳的太激烈，裙子坏了。
张铭那张清纯的脸，立刻变得很难看。
楚慈二话不说，脱下了外套，然后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张铭开始没接，但想了一会，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的行人，还是伸手去拿。
伸手的时候，楚慈的手本能地缩了缩。
她把衣服围在了裙子外，看起来还有一些洒脱。
“你是不是有病！我有那么让你恶心？我又不会碰你。”
“我是有病。”
“......”
“......”
张铭一拳打在楚慈的胸口。
随后，拳头像雨点一样密集地击打过来。
楚慈没有逃。
“你当年亲了我就逃了！我那个时候，用了一个月鼓起勇气......那还是我的初吻。”
“那也是我的初吻。张铭。”
他们互相看向对方。
“我不讨厌你张铭，我那时候。”楚慈深呼吸一口，他觉得自己脑子坏了，才会说这些话，“你表白前，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了你三年。”
“我他妈当时喜欢了你四年！楚慈，搁这儿和我比呢！”张铭气呼呼道，“你不是喜欢白衣飘飘的那种么，我为了飘飘我瘦了15斤，就为了穿上那条破裙子，妈的......”
“我到现在都只喜欢你一个。”
“......”
“......”
“......”
“......”
“......”
“......”
如果这场对话是一次搏击，楚慈已经输了。
就在这时，张铭，不，杰西卡这个女人大笑起来，踹了楚慈一脚。
“所以呢？哈哈哈哈，你不会以为我现在还喜欢你？！等着我来抱你？”
“不是的。有些话确实憋着挺久了，也借这个机会说出来。张铭，其实我想和你说声对不起......那时候，从来不是因为你不可爱。”楚慈认真道，“全部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楚慈觉得轻松了一些，他想到自己无数次避开那个学妹。
那个时候，到底伤害了她多少次。
楚慈犹犹豫豫的态度让张铭更加生气了。
她的世界很简单，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给我滚。
又说喜欢自己，又好像自己是一副定时炸弹的样子，这苦情戏演给谁看呢。
她冷笑道：“行啊楚慈，喜欢我啊，那我们就在一起呗。现在，此刻，马上。别光说不做啊。”
楚慈双手紧握，指甲快嵌进肉里了。
要说出那个秘密么？！
现在再说，我刚才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不喜欢你还来得及么。
脑子不够用了。
该死。
她是不会相信的。
楚慈忘了自己说没说，可回过神，就看到张铭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明明是在一个商圈，周围人潮汹涌，可为什么那么安静呢？
触碰到喜欢的人，就会空间转移？
张铭没想到对方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这算什么？
是在羞辱自己？
但是楚慈认真的表情却不像。
张铭注视着楚慈的眼睛，依旧真诚。自己曾主动当眼保健操检察员，只为了去高年级，看一看这双眼的主人。如果他的演技真的好到这种程度，那自己这些年的感情就当是被狗吃了。
“证明给我看。”张铭冷冷道。
理智在劝他停止这高危行为。
身体又自己主导起来了。
“好。”
03
深夜Minute设计所
在外人看来，楚慈和张铭一定有着暧昧关系。
事实是，楚慈脸色发青，冷汗直流。
他打开了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背包，里面有近十七个国家的货币；两本护照；一把弹簧刀；零零碎碎打火机；卷轴式露营帐篷；信号灯；瓦斯罐；卡式炉，以及十几盒猪肉罐头。
看得张铭目瞪口呆。
“没有发生任何事，就说明你对我没意思对吧。”
“理论上是这样......”
“呵呵。”
楚慈也确实没料到张铭真的会来。
正常人不是骂一句神经病，就走了么？
算了，现在再找借口，也骑虎难下了。
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这次会去哪里呢？
不对，或许自己完全可能不喜欢她了呀。
楚慈深呼吸后，缓缓地把手指伸过去，在触碰到张铭手指的一刹那，一道白光降下。
张开眼，已经在距离设计所一百多公里的临城了。周围树木丛生，穿插这蝉鸣，但脚下却是人工路面。还好，他吐出一口气，由于高度紧张而全身虚脱。
看样是应该是森林公园。
还好。
电话拨通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脑袋里想了千百句话，却只蹦出一句：走的时候，设计所的门记得关上，不用锁，园区保安会带上的。
那边还在沉默。
五分钟。
八分钟。
十分钟。
“我手机快没电了，下次见面聊吧。”
张铭开口了：“为什么你桌子上有MIN的设计图纸。”
“嗯......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我就是MIN吧。”
“你是，MIN？！”
“嗯，你可以去三楼看下，密码是0623，你校服的号码”。
楚慈打开了视频电话，苦笑着面对张铭。
面对三楼的一切，张铭捂住了嘴。这里展放着MIN设计的微缩模型。或者说是关于MIN的设计展览博物馆。
“这是纯......”
“纯白馆，设计理念是想让人置身在洁净的氛围里，台湾老板开的，预约制的餐厅，每天接待28位客人。当时是把白色和初恋结合在一起，餐馆外墙的弧度其实不是海浪，是裙摆，就是你的那件白裙子。”
基本都是楚慈在说，他把自己这些年设计的场馆都给说全了。张铭在听。
“你知道为什么MIN会与MIN的风格了吧，因为我看了太多不同地域的实体建筑，有些还先存着，有些已经绝迹，有些根本不为人所知，大多数都比书本知识，要更鲜活。”
张铭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她看到了墙上很多物理学公式。
“你还有物理学的学位证？”
“有段时间，我特别想弄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认为物理学会给出一个答案，就拿别人谈恋爱的时间读了个双学位。”
“有结果么？”
“一无所获。”楚慈苦笑，“我关注过一段时间的量子隐形传态，它是一种利用分散量子缠结与一些物理讯息的转换来传送量子态至任意位置的技术。借助量子纠缠可实现‘超时空传输’。2015年12月，《物理世界》公布2015年度国际物理学领域的十项重大突破，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教授潘见伟、鲁朝阳等以“多自由度量子隐形传态”的研究成果荣登榜首。”
“嗯。”
“当我通过中国科学院物理所的朋友，进一步了解情况时，发现它目前无法传送物质，是未来通讯方面的技术，连一个苹果都不行，更别说一个人了......我努力过一段时间。没用。”
视频里，楚慈嬉皮笑脸的，可说完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在哪里？”
“N城。”
不算太远。张铭挂了电话。
楚慈实在太困了，支起帐篷睡了。几小时后，朦朦胧胧看到张铭站在自己的面前。
“几点了？”
“早上了。”
“你开车开了三个小时？”
“嗯，三小时四十七分钟。”
朝阳缓缓地从地平线升起，张铭看起来精神很好，她拉楚慈起来。
张铭戴了硅胶手套。
两人不说话，只是沐浴在太阳的暖意下。
“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楚慈。”
“没想到我还喜欢着你。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在想，这人有点像张铭啊，但没敢往那边想，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了。”
“你觉得我现在原谅你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谁先没忍住，笑出来。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太难看了，所以你逃了。”
“对不起，我没能早点说出来，我不敢。”
楚慈觉得今晚已经失控了，但凡自己还有些良知，都不该把张铭再卷进来。
“找个正常的男朋友吧。和我在一起没结果的。”
突然之间，楚慈的嘴上被裹上了一层东西，还没来得及发现是什么，张铭就踮起脚吻了上来。
眼前的景物没有变化。
原来张铭裹了一层保鲜膜。
“我不要什么结果，我只要现在。我要你还我。”
“还你什么？”
“十七岁时的吻。”
周末，两人在异性一起就打七折的日料店就餐。
张铭喝下一扎啤酒，打了一个嗝。
“问你个事儿，楚慈学长。”
“什么？”
“你保险柜里存了17本护照，也就是说，你去过17个国家？”
“对啊。怎么了？”
张铭眯着眼道：“也就是说，高中毕业后，你喜欢过17个女生？”
楚慈刷地一下站起来，看着拿着叉子的张铭，节节后退。
“没有那么多，好几次传送都是因为一个人。喂喂喂，张铭有话好好说，你别过来。”
“人家都已经对你没意思了，还一直碰人家，碰人家是吧。变态。”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围着邻桌转。等两条烤秋刀鱼上了，张铭才又坐下。
她又点了一杯度数高的梅子酒。
“干嘛，和你想象中的学妹不一样？”
“没有没有，美丽大方。”
“用你说。不知道多少人抢着给本仙女买单，你赚到了。”
楚慈刚想吐槽，就被顶回去了。
“闭嘴。分分钟把你供给科学院，解刨了！”
她醉了。一边笑，一边开始跳舞。
看着醉醺醺的张铭，楚慈偷偷录了一段视频。
“放心，我会给你保密的。”说完，张铭倒在了餐桌上。
可爱。
回想那些短暂心动过的女生，大多数已经记不得脸了。就是因为一次又一次地失败，楚慈曾想封闭自己的内心，却还是被最初的那个人给打开了。
如果能保持这样的状态，该多好。
可惜这是渣男的想法。
之后两人又出来见过几次面。
张铭作为杰西卡出入高档酒店，但她钱包里都是打折券和积分点。她关注的微博全是商场促销活动的。她的出租屋中，有一面纸巾墙，因为那次满100包送15包大促销。
“生活必须品如果打折的话一定要买！反正一定会用到！”
“这些寿司店，卖剩下的每晚八点都半价。”
“点赞超过100个，就能免单两道菜，未免太划算了。”
张铭和楚慈的经济条件都很好，但他们就是享受打折的快乐。
他们甚至分享了互相的省钱秘笈。
比如当张铭想买电脑清洁液时，楚慈会说那里面其实就是洗洁精和酒精的混合物，你自己搞一下，还能省十块钱。
这种找到同类的感觉，真的很好。
即便如此，他们会一起参加国际电影节，买一张机票飞去威尼斯之类的毫不手软。
张铭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楚慈的生命里。
楚慈知道不该这样，两人也从未承认过是男女朋友关系。
朋友？
老友？
同学情？
没关系，怎样都好。只要她在自己的身边，楚慈空落落的心便安定了。
“喂，楚慈，忙呢？”
“嗯，在设计苏州的一所茶工艺博物馆。”
“你忙归忙，有没有空嫁给我？”
楚慈在图纸上画了一道长长的曲线。
“什么？”
“就这件小事，你有时间考虑一下。等你回复。”
她很酷地挂了电话，楚慈本以为张铭是开玩笑的，但看了下时间，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大概过了三十秒，张铭又打过来了，背景很吵。
“我刚和朋友喝了点酒，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你别......”
“好啊，结。你敢我就敢啊。”
“好啊。谁怕谁。”
楚慈和张铭站在婚礼的舞台上，底下一部分是老同学。
她穿着婚纱，附耳微笑着对楚慈说，你要是敢出轨，我就阉了你。
楚慈恶狠狠道，你也一样。
司仪看着这两位恶人，汗颜地继续走程序，张铭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眼前这位，英俊，帅气，有钱的先生。一辈子不离不弃，爱他......
所有人都在欢笑，只有一个人没有笑。楚慈的母亲坐在台下，一直望着张铭。楚慈以为母亲应该更高兴一点的。
“我愿意。”
张铭坚定地看着楚慈。她悄悄耳语道，我要嫁给有钱人啦。
笨蛋，他被逗笑了。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台下尽是起哄的掌声。
楚慈又紧张了，他尴尬地靠近她，张铭意识到了什么，挽起楚慈的手，吻在他的手背上。
他带了透明手套。
台下有人大概是喝酒喝多了。起哄道，嘴对嘴亲！
大家没有跟话，张铭接过司仪的话筒说：“亲过啦，刚才后台楚慈一直亲我呢。”
那男人不依不饶道：“不算，要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亲......舌吻来一个，舌吻来一个。”
有几个人跟着他一起拍手。
更多人则是疑惑，新郎为什么这么不主动呢？
楚慈事先没有想到这一出。正不知道怎么办时，母亲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醉酒男这才清醒了一些。
这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04
婚后的生活说不上多完美，却充满了小确幸。
比如张铭把用完的牙膏，一个一个排列好，剪开小口，将剩余的都挤出来，聚拢在一起。楚慈一口全给用光了，被她追着打。
比如张铭会把每周抽到的重复盲盒拿去贩卖，换钱继续抽。
比如一起遛一条不存在的狗。
但每个月，他们也会享受一顿大餐，看一部爆米花电影，就算吃不完，也要买大桶爆米花。
当然，张铭会去楚慈设计的建筑前拍照，等到人多的时候，突然大叫一声‘我老公造哒！’跑开了。
留下超丢脸的楚慈在现场。
“张铭，你找打啊！”
“打不着！嘻嘻。”
每天上班前，他们会互相接吻，隔着保鲜膜。下班后，他们会互相拥抱，隔着衣服。
张铭会检查每一件有破洞的衣服，哪怕一点点也会丢了。再细微的皮肤接触，都会被传送到世界上的任意一处。
婚后已经有过两次了。
更难的是，到还不是这方面。
一次，楚慈，张铭，张铭闺蜜，和对方的老公几个人一起去游乐场，张铭执意要做摇摆伞。那东西就像是高空的荡秋千，转动起来，所有乘客如撑开的伞面，飞转起来。
玩完一圈后，楚慈就感觉天旋地转。但张铭还想玩第二轮，她开心地像个孩子。等下来时，机器出了故障，停顿了一下，于是后面的飞椅就撞到了前面的，连带着有几个位子，都缠绕在一起。
张铭的位子被撞后，失去重心，头朝下倒了过来。
还好保险措施都到位。摇摆伞一点一点降下来，停在离地面1.7米的高度。
“老公，你可别拍我啊。”
张铭还没心没肺的。
有年轻人直接跳了下来，一些是有人在接，张铭倒立着，看着楚慈。楚慈想去接她，但手套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楚慈，你怎么，不去帮铭铭下来啊。”闺蜜疑惑道。
“小事，不用麻烦我老公，我自己可以下来。”
楚慈尴尬地面对所有人，但张铭已经脱了保险装置。
她从1.7米的高度倒摔下来。
“没事没事。”
她手肘撑着地，站起来没站稳，鼻孔流了血。其他人都尴尬地看着他们俩。隔天，张铭元气满满地站在楚慈面前，她越这样，楚慈越是心痛。哪怕近在咫尺，都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子。
婚后半年，该面对的事，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某次深夜醒来，楚慈发现张铭不在身边。
她在书房自慰。
楚慈戴上手套，触摸她的身体。
“老公......”
张铭有些惊吓，羞涩地看向楚慈。
“老公，不要，我们会碰到一起的。”
张铭的脸颊微红，媚眼如丝。楚慈多么想吻上妻子的唇，却被张铭一把推开了。
“不要。我不想要了。”
隔天，楚慈提前下班，去接张铭，看到她和年轻男同事之间自然地打闹，她大大咧咧地拍打小同事的肩膀。那名后辈对张铭有着仰慕的神色。
楚慈在脑内幻想过一个可能性，让妻子和年轻人上床，满足她的欲望。他想把这个念想从脑袋里丢出去，可越是不想在意，就越是想。
于是，楚慈向张铭提出了这个意见，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轻松方式。
“哈哈，你可别生气啊老婆。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张铭戴上了手套，狠狠扇了楚慈一个巴掌。
她眼眶很红：“折磨我的不是我的欲望，而是你的自卑，楚慈。”
那段时间，妻子再也没有给楚慈做早饭，于是他只能提早起来，做两人份的白米粥。她有时候吃，有时候不吃，完全看心情。大概在两周后，她才结束了冷战。
“吃了两周你煮的粥，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吃的下......还是我来吧。”
楚慈把头贴到了她肚子上。
“......”
“......”
“又没有小孩，学长你在听什么？”张铭轻拍着楚慈的后背，“要不......我们生一个小孩吧？”
楚慈疑惑地看着妻子。
“现在有很多种方式的，做试管婴儿也可以啊！”
“做试管会很疼的，铭铭......而且成功率并不高”楚慈轻声说，“不做，我不要你遭罪。”
张铭想了一会儿，说道：“要不问问学长你妈妈吧。”
周末，母亲家。
母亲拜托张铭去超市买一瓶酱油，她很愉悦地就出去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楚慈刚想寒暄几句，母亲就直接开口了。
“要不，你们离婚吧。”
“......妈，铭铭，她对我很好。而且平时她会......”
“我知道，就是因为铭铭很好，所以才不想耽误她。”
说完这句话，母亲低着头。
楚慈感觉喉咙干涩。
“妈妈老糊涂了，对不起，慈儿，当妈妈没说。”
“......”
“......”
“妈，你不相信张铭吗？觉得她会坚持不下去？”
“我怕的不是她坚持不下去，我害怕她坚持下去。”
那天的气压很低。张铭一边说着，自己被几个大妈差点插队，还好顶住了压力，一边看向他们。楚慈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张铭说，好啦好啦，优惠券分你一半，干嘛哭丧着脸。
楚慈的脑袋空空的。
临走前，张铭去楼下开车。母亲给了楚慈一个袋子，里面有一条薄薄的透明裤子，几乎可以贴住每一寸皮肤。
楚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
“爸这些年！你说他是出车祸死的。”
楚慈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下去吧，别让铭铭等太久了。别辜负了那么好的女孩。”
晚上，楚慈进入了她的身体。
“怎么哭了，笨蛋。”
“我爱你，张铭。”
“我也爱你，学长。”
楚慈逐步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好像连钟表的滴答声也停了。楚慈本能地吻上了张铭，他瞳孔中倒映出了妻子惊恐的表情。
白光骤降。下一秒，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楚慈像是跌入了火堆中。不，在有限的可视范围内，大脑做出判断，周围只有大海，以及汹涌无比的海浪。
因为太冰冷，如同火焰在灼烧着皮肤。
想赶紧抓住什么，什么都抓不住。
楚慈在水里。
楚慈快窒息了。
连瞳孔都觉得刺痛的感觉。
我的血管里流的是冰么？
就在楚慈被浪头吞没时，眼前有东西将他拉了上来。
一直到肢体能动，过去了十二个小时。楚慈缩在温暖的远洋船上，听着船员说着听不懂的话。后来他才知道，这次掉进了格陵兰的海洋中了。
他蜷缩着发抖，憎恶着自己身上的诅咒。
当楚慈再次回到生活的城市，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家，只是在张铭单位附近等着。在楚慈等待的时间里，楚慈听到了她的几个小同事在聊天。
“为什么从来没见过杰西卡老师，和他丈夫牵过手？”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她对象特别奇怪，总是带着手套，楚慈看过一次，特别恶心。”
“听说是形婚，你别说出去啊，听说之前有次杰西卡老师要摔下来了，他老公根本动都没动。”
“啊，不会吧？！”
“哎，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何况形婚呢。”
楚慈穿着卫衣，从旁边经过。他从未想过妻子是活在这样的人言可畏下。连楚慈都能知道，想必她一定也听过。可她从来没有说起过，面对楚慈，永远都是笑脸。
可楚慈已经累了。
他还爱她，甚至比以前都要爱。
但他也很害怕。
比起被传送到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楚慈更害怕有一天张铭会主动对他说，我受不了了，我想放弃了。
于是他主动放弃了。
05
张铭不是没想过要放弃。
婚礼现场，有人起哄亲吻，他无法行动。在游乐场，其他人都有恋人在下面接着，楚慈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甚至每次拥抱亲吻他，却不得不注意距离，身体不自然地后倾时。
同事很自然地和老公牵手，拥吻。
这些在他人看来，理所当然的小事，她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呢？
深夜望着天花板时，张铭问自己。
是那次么？
学生时代，在一次萧遇安手工艺术品展览会上，她看到一个男生用牙签，在做一座圆顶清真寺的微缩模型。那天在展会的后方传出烟雾来，张铭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有人说着火了，绝大多数学生，甚至连一些老师都逃窜了，但是那个男生继续在搭建。好像一个独立在展会外的生物。在他周围的时间和空间都像是静止了一般。张铭第一次看到有人能那么专注做一件事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