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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边,周围这个枯燥、乏味的世界又算得了什么|每日读第41期

上海译文  · 公众号  · 文学  · 2016-10-31 19:36

正文

想做个每日精选一篇书摘的小栏目

从译文社的书中,摘一些有趣或无趣的内容

今天是第四十一篇

也欢迎看到您发来的个人建议

告诉我想读哪位作家的作品


- 41 -

 


“贝蒂是一剂魔药,是行走在蓝色暗夜中的白猫。小说并非是缠绵悱恻的爱情独白,它更加尖锐,更加警觉,用死亡来轻拂幸福的脸颊。我已经被征服,因为爱情而激动不已。”

文|龚古尔奖得主 帕特里克·格兰维尔

|同名改编电影海报


“我渴望用我的两只眼睛看着你”

| 菲利普·迪昂    | 胥弋

摘自《三十七度二

- 声明:如需转载先请信联系 -

第二天早晨,我醒得比平时早,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尽可能不弄出一点儿声音,好让她再多睡一会儿。我从楼上下来,丽莎已经上班去了,埃迪正坐在那儿吃早餐,他的面前铺着一张报纸。他穿着一件红色的和服,前后分别印着一只白色的鸟,看上去很舒服。

“该死的……”他说,“你在这儿呢,睡得好吗?”

“嗨!”我说。

我从他对面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邦果跑过来用脑袋蹭我的腿。

“怎么样啦?”他问,“她在干什么?在睡觉吗?”

“当然,她还在睡。你以为呢?”

他抓起桌上的报纸,揉成一团扔到墙角儿。他从桌子上欠了欠身子。

“嗯,跟我说说,昨晚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都看见了吧……”

“妈的,你难道没发过火吗?你刚看了新闻,世界上到处都充满了血腥,你却在这儿小题大做,不过是因为她揍了那个疯女人。那个我一开始就该掐死的疯女人!”

他伸出一只手把脸捂住了,虽然他一直面带微笑,但是很显然有些事儿让他烦躁不安。我默默地喝着咖啡。

“怎么说呢,她确实让我感到很害怕。”他又说。

“上帝啊,她累得垮掉了,这很显然!”

“她把桌子掀翻的时候,正好被我看到了。我敢说,如果你也看到了,那场面确实很可怕。”

“当然啦,她可不是那种随便让人欺负的姑娘。你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

“想听听我的建议吗,等你拿到稿酬之后,最好赶快带她出去散散心……”

“啊,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呢。别拿这种话来烦我了。我没有写过什么书,只写了一本。这是我一生中头一回写书,我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再写下去。也许就在此刻,没准儿哪个家伙正坐在办公室里翻阅我的书稿呢,但那不意味着它最终能被出版啊。所以你看,我不会马上挣到钱的。”

“妈的……我还认为……”

“是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不像你以为的那样。碰巧有一天我的书稿被贝蒂发现了,打从那天起,她就开始异想天开了,认为我是一个天才,而且一直不肯丢掉这个念头。埃迪,你看我,来这儿以后竟然连一行字儿都写不出来,你明白吗?现在我们待在这儿,在等出版社的回音呢,我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在想这事儿。这让她变得焦躁不安,你明白吗?”

“那你下午为什么不写东西呢?你应该有时间啊……”

“你简直快让我笑掉大牙啦,我需要的可不是时间啊。”

“那是为什么呢?你在这儿静不下心来?”

“不,不是这么回事儿,”我说。

“那到底是为什么?”

“唉!我也弄不明白。大概我必须要等灵感降临到我头上,我怎么知道呢?”


又过了很多天,这件事残留的阴影才彻底消除。每天晚上,我都被餐馆的工作搞得晕头转向,大部分顾客都需要我来应付,我像个疯子一样到处瞎跑。如果我看见某个蠢货或想捣乱的女人,我就赶紧跑过去招呼一下,决不让贝蒂去靠近他们。通常情况下,到晚上打烊的时候,我的脸色苍白得像个幽灵一样,贝蒂会对我说,你简直发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旁边闲得无事可做,你却忙得连抽支烟的工夫都没有。

“我只是想让自己忙出点毛病来,没别的意思。”

“我想你是担心我再和别的顾客打起来吧……”

“贝蒂,你别瞎说了,才不是这么回事呢。”

“总之,我现在一点儿都不累,你难道不想走着回家吗?”

“当然了,好主意!”

我们向埃迪挥手告别,他那部豪华轿车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我觉得自己在某种幻觉中受伤了,我的腿像被锯掉一样。回家的路很艰难。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对自己说,通往天堂的路充满艰辛。我的手插在裤兜里,领子翻起来,然后就出发了。年轻的天才脑子空空的,两只脚又酸又痛,尽管如此我还在硬撑着。唯一让我迷惑不解的是,在餐馆服务员和管子工之间,她能觉得有什么差别呢,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我的睡眠。和她在一起生活,好像任何事都要再琢磨一下,反正我也没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一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她不见了。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我竟然睡得像根儿木头一样。我站在窗前喝了杯咖啡,望着街上。外面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但是透过窗玻璃我感觉到一丝凉意。我下楼去瞧瞧,除了邦果在门口趴着睡觉之外,一个人都没有。我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又回到楼上。房子里的沉寂困扰着我,我去冲了个淋浴。当我从浴室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信封已经被拆开了。下面落款的地方印着地址,是一家出版社的名字。此外还有我的名字,印在信封的右上角,是用很小的字体打上去的。这就是我们期待的东西!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可是第一封回信,接着就迫不及待地把信抽出来。

回复是拒绝。很遗憾,这本书不能出版。写信的人解释说,“我很喜欢你的构思,但是你的写作风格让人无法忍受。你故意让自己置身于文学圈之外。”我待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尽可能去琢磨信上说的话,他说的构思是什么,但是我很难弄明白。我把信放回原处,想去刮一下脸。

不知为何,当我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时候,我想到了贝蒂,我的情绪马上就变得低落起来。这封信显然是她拆开的,我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幅画面:她万分激动地把信封撕开,满怀着希望甚至汗毛都竖起来了,然后写信的人表示说他很遗憾,于是她身边的这个世界就轰然坍塌了。

“噢!该死的!怎么会是这样呢……”我说。

我趴在浴室的洗脸盆上,闭上了眼睛。现在她会去哪儿呢?她心里会怎么想呢?我仿佛看见她在街上奔跑,我沉浸在这样的画面中,就像一个冰镐砸在我头上一样。她冲进拥挤的人流中,当她出现在马路中央时,汽车的喇叭响个不停。她变得越来越疯狂,脸上扭曲着作出一副可怕的怪相。这一切全都是我造成的,我和我的书稿,我和这个从我脑子派生出来的可笑的人,所有那些夜晚的构思,只是为了最终得到这致命的一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总是要尝到自酿的苦果呢?

我呆坐在那儿,思绪全都乱了,感觉自己的血液变成了一瓶墨水,被悬挂在一个噼噼啪啪作响、烟雾弥漫的火盆上。当她回来的时候,我仿佛已经老了十岁。一个清新自然、美丽动人,鼻子尖儿冻得通红的女王驾到了。

“嗨,嗨……”她说,“该死的,外面开始结冰啦!你怎么啦?怎么愁眉苦脸的?”

“没什么……我刚起来。我没有听见你从楼梯上来。”

“你已经老了,耳朵开始变聋了。”

“是的,最不幸的是,这种情形还会每况愈下……”

我装出一副机智幽默的样子,但是心里却窘迫不安。我确信当她得知这个消息时,一定会抱怨和嚎叫的,我根本无法相信她这种满不在乎和轻松的表情。我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身子往后一靠,顺便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也许今天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啦?是的,很有可能,她对此事不以为然,大概只有十亿分之一的可能性,就像是我们买彩票中了巨额大奖?对我来说,这杯啤酒产生的效果决不亚于一瓶安非他命的作用。我觉得自己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你出去溜达了一圈儿?”我问,“跟我说说,你出去玩得开心吗?”

“太好了,为了让身上变得暖和点儿,我出去跑了几圈儿。嗨,来摸摸我的耳朵,是冰凉的!”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她根本不当回事。该死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妈的,她一定看到这封信了。这是什么鬼把戏?她到底在等什么呢,她的眼泪什么时候才能流下来,然后接着把屋里的家具从窗户里扔出去呢?我越来越弄不明白了。

我摸了一下她的耳朵,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她身上似乎有一股凉意,还有外面新鲜空气的味道。我站在那儿,俯身贴在她的耳朵上。

“你发现啦……我的耳朵冰凉,对吗?”

我把手放下来,又去抱住她的双臀,我把头贴在她的肚子上。一缕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照在我的脸上。她抚摸着我的头。当我要去吻她的手时,我发现她的手指被染红了。我觉得这非常奇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我说,“宝贝儿,到底是怎么弄的?”

她鼻子哼了一声,抬头望着天花板。

“啊,没什么……是油漆……沾了点儿红油漆。”


一个警报信号灯不停地在我的脑子闪烁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我非常勉强地咧着嘴笑了。我突然萌生了一种感觉,似乎所有的机器都在超速运转着,我却找不到制动开关在哪儿。

“怎么会有油漆呢?你早上去刷油漆了?”

她的眼神突然一亮,脸上凝滞了一丝微笑。

“对,我刷了一点儿。”她清楚地回答,“我练习了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妈的,贝蒂……你没干蠢事吧……”

她爽朗地笑起来,却带着一种苦涩的味道。

“没错,是我干的,当然是我干的。”

我呆呆地望着地板,摇晃着脑袋,两眼直冒金星儿。

“不,我不信……”我说,“这不是真的……”

“这又能怎样呢?你不喜欢红色?”

“但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我就这样做了。感觉好极了。”

我站起来,用手在桌子旁边比划起来。

“那么,每一个出版商退回我的书稿时,你就去把他的门染成红色,是这样吗?”

“是的,有可能会那样。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们的那副嘴脸。”

“依我看,这简直是在发疯!”

我愤怒和钦佩得身体哆嗦起来了。她笑着晃动了一下头发。

“生活中你必须懂得如何去享受,你根本不明白它给我带来多少快乐。”

她脱掉了夹克衫,把围在脖子上的那条像五彩斑斓的蛇一样的围巾解下来。

“我想来点咖啡,”她接着说,“瞧瞧我的手,必须要去洗一洗了。”

我走到窗前,用手指把窗帘轻轻地掀起来。

“嘿,有人跟着你吗?你肯定没有人跟踪你吗?”

“没有,他们全都惊呆了。还没有人来得及把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呢。”

“也许下次警察就会来把这房子团团围住,我现在已经看到了……”

“该死的,你总是会想到最倒霉的事儿!”她说。

“是的,我当然会感到不舒服。你已经打算把半个城市都染成红色,难道我会不担心吗……”

“你听着,”她叹息道,“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应该讲点儿公道,你不这样认为吗?我可不想一辈子被别人羞辱!”


第二天,这件事刊登在报纸的最末一版上。目击者描述说,他们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悍妇,携带着两枚油漆炸弹突然出现了”,文章的末尾写道,目前还没有任何人宣称对这次行动负责。我把这篇文章撕下来,塞进我的皮包里。然后趁卖报纸的商贩转过身去的时候,我把报纸又放进报纸堆里,因为报上实在没有别的内容让我感兴趣了。我买了一些香烟和口香糖,接着就从商店里出来了。

贝蒂正在马路对面等着我,她坐在一个露天咖啡座里,面前放着一杯热朱古力。外面天气很好,只是有点儿冷。贝蒂的眼睛微闭着,一缕太阳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手插在口袋里,夹克的领子竖起来。她看上去很迷人,我慢慢地朝她走过去。有些东西并没有离我远去,它让我在早晨的阳光中面带微笑,我的脚好像踩到了一捆钞票上似的。

“不着急,”我告诉她,“等你想离开时,我们再走。”

她俯下身来吻了一下我的嘴,然后继续喝她的热朱古力。我们不着急,我要去商店的橱窗里瞧一瞧,买一些过冬的衣服,以免冻得浑身直打哆嗦。街上走来走去的人们都穿着狼皮、野猫皮、银狐皮的外套,大部分人脸上都红扑扑的,这是气温下降的最明显的迹象。毛皮销售商们又开始大把地捞钱了。

我们手挽着手,在街上逛了一个多小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其实我们真的不知道想买些什么。当我们离开的时候,所有的女店员都叹息着看着我们,然后才忙着把一堆衣服重新叠好,放回到原处。

我们最后去的地方,是一家大型的百货商场。刚一进门,我就萌生了一种感觉,仿佛掉进了艳阳下一个盛着阿拉伯香味点心的盒子里似的。那些浸着淡淡芳香的音乐飘散在空气中。我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因为我根本不想把这种气味吸进嘴里,我实在受不了这个。之后我想都没想,就嚼了两块儿含有叶绿素的口香糖来缓解一下。我跟着贝蒂来到专门经营女人服装的地方。

这里的顾客不算多,附近只有我一个男人。我在妇女内衣柜台转悠了一会儿,浏览着摆放在最显眼地方的几种款式,了解着最新款的贴身衣服,我仿佛在云中漫步。只是负责旁边那个柜台的女人,更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守望者。她大概五十岁左右,她的脸上涨得通红,身体里散发出无穷的欲望,也许她这辈子只跟男人干过两三次,现在却在拼命忘掉。每次当我把手伸进一盒女人的内裤中,看看它的弹性是否令我感到满意时,她总是紧盯着我,用眼神来阻止我,不过我的脸上总带着永恒的微笑。最后当她向我走过来时,脸上已经变得像基督的血一样红了。

“请问,”她说,“你到底在找些什么呢?也许我可以帮你一下。”

“也许吧,”我说,“我想给我的母亲买几条内裤,必须要那种能隔着裤衩露出毛来的……”

她发出一声可笑的尖叫,我还没来得及看到接下来会怎样,就在这时,贝蒂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她问,“快过来,我想去试几件衣服。”

她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在去试衣间的路上,我瞥了一眼那堆衣服上坠着的价签。看到上面的价格,我像被雷击了的树一样,差点倒在地上。接着,我一咧嘴笑了。

“嗨,你看到价格啦?”我说,“你没有搞错吧,那可是一个人半个月的薪水啊……”

“那要看是谁了。”她回答说。

我站在试衣间外面等了很长时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就像是被她抛弃在骄阳下似的,脑袋上光秃秃的,两条腿也瘸了,感觉糟透了。我身上的钱甚至都不够支付一半,可怜的贝蒂,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心想,除了给她一个苍白的微笑之外,还能怎么去安慰她呢?我很清楚,这个世界还没有被我们踩在脚下呢。隔着一道屏风,我听到贝蒂在里面喘着粗气,身体来回地移动着。

“好了吗?”我问,“知道吗,你没必要花费这么多心思,像你这样美丽的姑娘,根本用不着去过分地修饰打扮。”

突然,她把屏风拉开了,我一下子惊呆了,接着用手捂住了脸,她把所有的衣服全都穿在身上了,看上去像一个体重有一百公斤的胖女人,她的脸颊凹陷着,目光异常的坚定。

“妈的,别胡闹了……这样不行。”我说。

我迅速地把屏风拉上,然后向四周观望了一下,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到我们。现在,我张开嘴大口地喘气,屏风马上又被打开了。

“行了,别犯傻了,”她说,“我们必须马上从这儿出去。”

“求你了,贝蒂。我觉得不行,我们肯定会被抓住的……”

“哈哈,”她说,“你在开玩笑吧?你和我会被抓住?”

她抓着我的胳膊,兴奋地看了我一眼。

“好吧,我们现在就走!”她说,“尽可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们开始行动了,感觉就像是在穿越一片稻田,周围的树林里埋伏着一些越南士兵。我敢肯定我们已经暴露了,我想喊出声来:快出来,你这帮狗杂种!让我们决一雌雄吧!!我每向前移动一步都很艰难,心都快要被揪出来了。越接近出口越紧张。贝蒂的耳朵变得通红,我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我心里念叨着,仁慈的上帝啊,再向前走两三米,我们就能平安无事地回家了。

外面的光线变得很刺眼。当贝蒂伸手去开门的一刹那,我被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笑声震住了,抖动了一下。最终一切都令人感到骄傲。我紧跟在贝蒂身后,子弹已经上膛了。当她的一只脚已经踏在大街上时,我感觉到有只大手落在我的肩膀上。我心里对自己说,这下完蛋了,我死定了。我仿佛看见血从自己身上喷射出来,流淌在林中的空地上。

“站住!赶快停下!!”商场的保安人员说。

贝蒂像一架喷气式飞机似的,从门口冲了出去。

“别停下来,快把他甩掉!”她鼓励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像个傻瓜似的转过身去。我们俩全都陷入一种失败的感觉中,那家伙有两只胳膊和两条腿儿,身上还带着一个徽章。他大概以为我就是贝蒂背后的主谋,但是他完全搞错了。我真的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对我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我想到了应该提醒他遵守日内瓦公约,不要随便乱来。但是这家伙还是站到了我面前,朝着我的右眼狠狠地打了一拳。

我的头似乎爆炸了。我挥动着胳膊,开始往后退。门被撞开了,我的腿扭到一起,仰面朝天跌倒在大街上。我躺在那儿望着天空,就在这时,那家伙的脸挡住了我的视线,好像一团原子弹的蘑菇云一样。我只能用一只眼睛看着这一切,整个过程都是快速进行的。他弯下身来,揪住了我的衣服领子。

“站起来!”他说。

一些行人在路边上站住了,反正用不着花钱买门票。当那个家伙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我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为了捍卫一个伟大天才的荣誉,我想要囫囵地踹他一脚,但是我没有必要那样做。当他还在得意地俯视着我的时候,一个肥胖的姑娘飞快地绕到他的身后,狠狠地给了他一下。这家伙撞在一辆停在路边的汽车车门上,我也又一次仰面倒在地上。一片刺眼的阳光照在我脸上,这个胖妞儿向我伸出了手。

“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女人。”我说。

“这个以后再说,”她回答说,“赶快离开这儿!”

我爬起来,跟在她后面跑。她那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动着,像一面悬挂在海盗船上的旗帜。

“嘿,贝蒂……是你吗?”我问,“是你吗?贝蒂……”

我喝了杯啤酒,坐在一把椅子上。她忙着去找纱布,把身上那堆衣服脱了下来。我的眼睛看上去像个受伤的海葵一样。所有这些愚蠢的事,简直都快把我烦死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已经受够了,”我说。

她拿着绷带走过来,坐在我的腿上,然后把纱布敷在我的眼上。

“我知道你为什么发脾气,”她说,“因为你被人揍了一顿。”

“别开玩笑啦,我才没有挨打呢,顶多是脸上挨了一拳罢了。”

“好吧,这又不是世界末日。看起来不算太严重……只是伤口周围有点儿红肿……”

“没错,只是肿起来了,”她说,“已经开始变红了……”


我用仅存的那只眼睛看着她,她笑了。是的,她确实在微笑。而我丝毫没有能力去反对这一切,世界已经变得无足轻重,她消解了所有的指责。为了挽回点儿面子,我本来可以抱怨几句,但是药力已经冲到我头上。在她身边,周围的这个枯燥、乏味的世界又算得了什么?除了她的头发、呼吸、膝盖,和全身的颤抖,其他的东西还会有什么价值呢?我还能干出别的事儿吗?难道我拥有的东西还不够强大,不够有活力吗……?有些时候,幸亏有了她,我才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没用的人,我愿意随时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我没有按照贝蒂期望的那样去改变这个世界,只不过我不再把它当回事儿。她笑了,我的怒气如同烈日下的一个湿脚印儿,转眼之间就消失了。这种事每次都会把我吓得半死,我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穿上一件偷来的衣服,围着我转来转去,摆出各种姿势。

“怎么样……你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感觉如何?”

我先把手里的啤酒喝光,然后把蒙住眼睛的纱布去掉。

“我渴望用我的两只眼睛看着你。”我低声说道。

(完)

本文


《三十七度二》

[法] 菲利普·迪昂|著

胥弋|译

电影《巴黎野玫瑰》原著小说,法国“垮掉派”代表作家,累计销量百万册。相爱的男女用青春和才华编织了一出关于诗和远方的爱情故事。骄傲的灵魂拒绝妥协,拒绝平庸,但炽热的爱情点燃了疯狂的灵魂,其最终归途是毁灭抑或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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