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家瑜
上个月到北京,四月春分,柳絮在春风里,缓细的飘扬着,白绒绒的小圈儿,在阳光下煞是春意盎然。这样的天气,不是走路,就是要骑单车的。否则呼吸不到那四五月微微的暖意,眺望不到那翠绿新枝,以及难得的京城里清晰不被雾霾笼罩的高低建物。
更何况,旅舍外一排壮观的黄色单车,好似在邀请你,橙色单车、蓝色单车, 不同品牌如OFO、摩拜等。写着,共享单车,一元骑单,欢迎使用。听说在北京就有三十万辆甚至有人说七十万辆共享单车,看来,单车现在是新潮流,我才由中国大酒店国贸酒店走上东三环中路,一路就有几辆单车迎面而过,骑车的人因为这样的交通工具,面容就有悠闲从容的神情。而我彷若在一个可以享受、赞美城巿的国度,轻快的行走着。
最早见到的共享单车是在日本京都,好多年前那一排同色同种的单车锁在单车道上,像一道风景。我默看着那年轻的男孩女生,那些着制服的学生们,还有手持着公文包的上班大叔们,熟练的用卡片嘟一声,单车解锁,一屁股跨上去,一溜烟就不见了。那时羡慕的想,太方便啦。
▲ 日本的共享单车
喜欢骑单车的人,一定明白,一旦跨上单车,心就散了野了,你可以急速,也可以慢骑。米兰昆德拉对于速度,有他一套看法,虽然他是用在开车上面,但我们也可借用:“速度是技术革命献给人类的一种迷醉的方式。和摩托车骑士相反,跑步者始终待在自己的身体中,必须不断的想到自己的脚茧和喘息,他跑步时想到自己的体重和年纪,比任何时候都还深切意识到自我生命和时间。当人被机器赋予了速度和快感之后,一切便改变了,自此之后,他的身体处在游戏之外,他投身于一种无关肉体的、非物质的速度之中,纯粹的速度、速度本身、以及令人兴奋的速度感之中。”
所以,单车是介于肉体与机器相互激荡而形成的速度,我们的双脚踩着,速度出现,并像昆德拉所说的,那个缓慢的乐趣就出来了。那种悠闲的趣味就发生了。而缓慢,是我们在所有现代生活中,缺席的那个性格,我们在单车之上,速度由我们掌握。
每次开车上台北阳明山那条山路,总是见到或单或成群的车手们,他们穿着紧身的七彩鲜艳单车衣,扁平的头盔,每一轮都费尽十分的气力,他们缓慢的上山,并不着急,换了二档,再踩。初夏的山上是清凉的,但单车手流着汗。有的干脆在太陡的山路推着车往上去。我们这些在车里的人不禁心生敬佩。那是肉体的,原始的起动,在大自然中,互相呼应着,因为人类发明的汽车、邮轮、飞机而自以为强大,但在用单车行走时,你就成那个要敬畏自然的人类,你运用你的身体每一部份,而不是机器。
有一部电影“转山”,说的是一个台湾年轻人为实现死去哥哥的愿望,一个人骑着单车到西藏转山。那电影里的年轻男孩在途中遇到的挫折与见到的风光人情。那一程的单车之旅,遇到风暴、种种挫折,也有旁边的同骑互相安慰。最后,他到了西藏,但他的朋友却没有,他完成替代哥哥的心愿,但他自己经由这次的单车转山,而成熟壮大,年轻的脸颊晒黒、双腿扎实、心境因为那一长路的经历,而明白在大自然之中,我们并不高傲而需谦卑。而那伴随他的单车,由全新变成又破又旧,由它开始,亦由它告知旅途结束,日子要重新来过。
我想,这就是许多单车骑士,他们不辞劳苦、不怕风雨,跨国跨省的踩下每个轮胎的印记,是为着找一种肯定,一段路途,自己先停在生命的某一点,先不进入那个主流去浮沉。那是蓝天白云或凄风苦雨下,那是青山绿水或穷乡僻壤中,一种和风和空气的速度同行的,不急着赶路也不停伫一地的旅程。眼中所见、皮肤所感、耳中所闻,都轻轻的开展,非常之孤独,但也非常之轻逸。
在美国暂居那几年,我也买了一辆二手单车,高身平把。由研究生宿舍有一道单车径,秋天的高树都染上金黄浅黄的叶片,有些散落在地面,有些还高高挂着。我下午三点,跨上单车,那时没有手机,也不流行音乐,沉默而自由。一路由高高的叫鹰岭的宿舍往下,再平驶三公里,镇上就是学校所在。
一路的风景,和一个或成双成对的学生,都是亮丽年轻的。这让我想起高中时寄宿,每每觉得郁闷,就踩着单车四围乱逛,沿着花莲海边,那长长的海岸线一望无际,美仑山上的树林远远望去,葱郁深绿,我将单车放下,走向海边,海浪拍打岩石,一波又一波,细幼的白砂上有些小贝壳,一对年轻的情侣向着海坐在沙滩上喁喁细语讲情话,灰色海鸟在海面盘旋,骑单车可以随时下落,然后步行。可以说,所有单车的活动总是让你不思考,或是思考那不与世俗狎近的那方向,那方向可以让你用另一种思维,体会生命的速度,是不是要那么充实促进。骑单车的时候,那另一个么烦躁、无趣而多贪恋的我才会消失,你专心的踩着,平静、专注、放下许多繁琐杂事,只有风、空气和一条路你要在意。
▲ 电影《甜蜜蜜》剧照
杜棋峰在电影“文雀”里,把香港那些弯曲的街道,以兵贼两方那带着稍些嘲弄与轻松的调子,和悠美的音乐,带出了他对香港的爱意。任达华骑着单车,那几个贼人也骑着老式的单车,有雨的香港,随着轻快的节奏,悠闲带着微笑,在香港中上环彷若无人之境,其实那上坡下坡是挺累人的。但是,杜导拍出的那个香港与单车,彷彿重新打造了一个香港旧日情怀。象是我们看的“虎豹小霸王 ”电影,罗伯特雷德福和保罗纽曼背景音乐唱着那首raindrops keep falling on my head ,他们最后两人骑着单车一路吹着口哨,都是无法驯服的大盗。令人私心怀疑,杜导是否是对这部69年的经典片致意?
有关单车的回忆,我们可以说完又说,只要你在童年时期,战战兢兢、摇摇晃晃被你的父亲长辈扶着,开始第一次的单车行驶,那单车就永远不会背弃你了。不管是独有或共享,不管它是什么型号或只是一台破单车,你都可以驾驭它,逆风顺风,你瞇着眼晴,弓着身子,它会带你到任何地方。
是啊,单车轻便,虽然不挡风遮雨,但是运动健身。可是就有些人,并不爱惜,四川有人烧毁单车、香港推出共享单车才没多久,就有人把单车丢到城门河里,单车没有生命,但是毁坏单车的人只是无聊?或是发泄?那无名的恶意处处可见。街头随处放置的单车,好似提醒我们,可以多一点公德,那公德心,可以营造一个更舒适的环境,更良好的氛围,更悠闲的心情。
当我们可以不因为急着赶路,而上了一台单车,那么我们就会像福柯所说的那种状态:“除去所有平常总是将时间填满的事件,把时间体验成空间和空洞的场域。纯粹的时间,不含任何事件,运动着的空洞动荡的距离,变化中的内部空间。这是叙事的时间本身,以一种空间的形式被体验。”
所以,当我们在谈论单车的时候,那物件,好像就被吹了一口气,活了,我们浪漫一点,不谈什么环保、省钱,我们因为它,而有一段纯粹的时间,那可不容易,可以逃避,可以忘记,可以解忧。
上海千辆单车被扣、四川有人烧毁单车。各地乱停乱放。
国中时有一好友,骑单车上学要一个小时
高中时骑单车看电影夏日杀手
大学被人载着
美国晚上骑车
偷单车的人
导演以单车说爱情
中港台单车不同
台湾的单车道,我们骑到淡水
本文原标题《当我们在说单车的时候》
题图为《转山》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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