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瞭望智库特约国际观察员,旅加学者陶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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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22日格林尼治时间14时40分,伦敦的心脏区——地标、政治建筑和著名景点云集的威斯敏斯特区泰晤士河两岸发生恶性暴恐事件,1名恐怖分子驾驶“现代”SUV在光天化日下碾过人群,撞向威斯敏斯特宫外栏杆,随后下车持刀袭警,后被击毙。
这是一次类似“伦敦陷落”的攻击。事件导致4人死亡(两人被车撞死,被刺伤的警察伤重不治,另一人是嫌犯本人),至少40人受伤,当时正在威斯敏斯特宫内开会的英国首相梅(Theresa May)、阁员和议员等被迫转移。由于正值旅游旺季,现场游人如织,附近地标和重要建筑中也不乏高阶访客,这起原教旨极端恐怖事件(伦敦警方和英国政府的初步定性)的影响和震撼,远远超过了英伦三岛、乃至欧洲范围。
这次袭击之所以在唯一嫌犯已死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被初步定性,并非没有原因。
首先,伦敦已多次发生恶性原教旨暴恐事件。
2005年7月7日,G8苏格兰峰会开幕第二天,4名英国本土伊斯兰暴恐分子在伦敦市中心公交系统制造连环爆炸,导致56死、700伤的英国史上最严重暴恐事件;2013年5月22日,两名本土伊斯兰极端分子在南伦敦伍尔维奇高呼极端主义口号,当众刺杀了1名英军士兵;2015年12月29日,1名极端分子高呼“圣战”口号,在东伦敦莱顿斯通车站刺伤两名路人……以上还仅是造成恶劣影响、证据确凿的“大事件”。
其次,时间太过巧合。
去年同一天,比利时布鲁塞尔发生原教旨极端恐怖分子制造的连环暴恐事件,导致32人死亡。曾有人归纳称,自1999年3月24日“科索沃战争”以来,3月下旬就一直是欧洲原教旨极端暴恐恶性事件的高发期,但也有人认为,这可能过于牵强附会,3月下旬的高峰期更可能系原教旨借“出斋”之便煽动发起,当然,“两个3.22”未免太巧了点。
问题在于,英国和伦敦并非毫无防备。
北美东部时间3月22日凌晨,美国国土安全部以“可能对美国国土安全构成威胁”为由,宣布禁止来自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摩洛哥卡萨布兰卡、埃及开罗、沙特利雅得和吉达、约旦安曼、阿联酋迪拜和阿布扎比、科威特科威特城、卡塔尔多哈机场航班上的旅客,将除智能手机外的任何移动电子设备托运或携带进入美国。英国则在随后(距血案发生仅数小时)宣布仿效美国的做法,对来自土耳其、约旦、黎巴嫩、埃及、突尼斯、沙特的航班施行这项禁令。当时两国有关部门都坦言,彼此间交换了情报,认为“有必要在近期严防死守”,甚至有人早就警告“伦敦发生暴恐事件只是迟早的事”。
不仅如此,如前所述,伦敦早已“千疮百孔”,被恐怖袭击多次“光顾”,因此自2014年起就将反恐警戒级别定为“严重”,迄今一直未降低;2015年巴黎发生11.13恶性连环暴恐袭击后,伦敦警力增至2100-2700,公共场所又增加了巡逻力量。
然而这一切却未能阻止“3.22”事件的发生,这又是为什么?
目前,欧美各国的大多数本土防范措施,其立足点仍然建立在假定恐怖组织会和“9.11”时那样,采用让外籍专业恐怖分子从外入境,用“常规”军火发动“准特种作战”的形式。但包括“3.22”,伦敦12年来4次恶性暴恐袭击事件,嫌犯绝大多数是英国籍,有的甚至在英土生土长,除2005年的第一次外,使用的武器都是本土即可轻易获得的刀具,甚至大街上到处穿梭的普通汽车。
这并非偶然,事实上“9.11”后这类“本土独狼式”暴恐袭击远较“9.11”式为多。美国波士顿马拉松案、麦克默里堡军医戕害战友案是如此,2016年法国尼斯“7.14”血案也是如此(凶器是一辆在欧洲到处可见的大卡车)。嫌犯大多是在虚拟空间和网络被洗脑的本国人,凶器也多为土造或就便,对于这类恐怖威胁,陈兵国门、严防死守,又能如何?
种种迹象表明,这种“中心开花”的暴恐方式,很可能成为极端暴恐的“新形态”:“伊斯兰国”发言人、著名恐怖首脑阿布.穆罕默德.阿德纳尼(Abu Mohammed al-Adnani)2014年曾经在网络“洗脑”中公开煽动,“即便没有枪,没有子弹和炸药一样可以‘圣战’,你可以用各种借口约‘异教徒’单独见面,然后用石头、用刀、用毒药、用车……都可以杀死他。你甚至还可以把他扔下悬崖,或者赤手空拳地掐死他”。很显然,在一颗充满偏执、仇恨、暴力的极端主义头脑中,任何在普通人看来不过是正常交往和日常生活一部分的行为方式,都可以成为恐怖计划的一环,任何在普通人手中用于工作、娱乐、社交的普通事物,都可变成致人死命的凶器。甚至哪怕什么武器都没有,只要这种“看不见的凶器”根深蒂固存在,惨剧就随时随地可能发生。
对于这种“新形态”,必须首先认识到“9.11”的时代已经过去,切断恐怖思想的“入境”、恐怖网络的联络,要比单纯的修墙隔离更重要、更有效——然而在所谓“巴顿修车定律”(“当头的在非常时刻必须做些什么显示自己有所作为,而无需在意是否有效”)影响下,我们所能看到的,恐怕反倒是修墙隔离的方式越来越起劲、越来越获得热烈响应。
那么,美国呢?自“9.11”后,美国行政部门、情报机构在反恐和国土安全等方面投入大、决心强、办法多,且远不像欧洲那样拘泥于所谓“政治正确”,这应该有助于美国“离暴恐远一些”。
延伸阅读:
中国记者亲历英国恐袭案 警察端着枪喊:“大家行动快一点”
文 | 桂涛
本文摘编自微信公众号“参考消息”(ID:ckxxwx)
3月22日发生在英国议会大厦外的恐怖袭击事件让许多英国人感叹,“恐怖主义的靴子终于在英国落地了”。当恐怖袭击的阴霾笼罩欧洲大陆上空时,英国警方就几次警告:“英国发生恐怖袭击,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的问题”。
只是英国人没想到,袭击真正发生了,还是让人觉得太突然。这一天,也是布鲁塞尔恐怖袭击事件发生一周年。两年多前,英国将恐怖袭击威胁级别从“重大”上调至“严重”,至今未变。
外国网友上传的恐怖袭击发生后现场视频
袭击发生时,本文记者正在伦敦市中心的英国议会大厦内采访。这一天,距离英国正式启动“脱欧”程序还有整整一周,苏格兰正寻求“二次独立公投”,人们在讨论“脱欧”之后是否会出现“脱英”,这是连日来,英国最大的政治议题。
下午两点四十左右,本文记者和其他十一名外国记者正在议会上院一间会议室采访。突然,议会内部电视屏幕显示一行红色的滚动提示:“议会外有安全事件发生,议会暂时休会”。几乎在同时,手机上开始推送“议会外发生枪击事件”的消息。
恐袭现场航拍图
所有记者都开始往编辑部打电话,口述消息,并不断询问身边议会的工作人员:“发生了什么?”没多久,有警员走进会议室,对所有人说:“目前大家是安全的,但请不要走出房间。”电视上也开始显示:“议会目前处于封锁状态,所有人留在房间内。”
3月22日,在恐袭发生地威斯敏斯特大桥,一名妇女正在救助一位伤者。(路透社)
记者们开始猜测,袭击事件很可能是有预谋的。这一天是周三,正是英国首相特雷莎·梅每周一次到议会下院接受“首相质询”的日子。
又过了一会儿,记者们被告知,议会外发生枪击事件,警察已经进入议会搜查,要求所有人立即撤离到威斯敏斯特大厅——那是整个议会中最古老的建筑,空间大得足够装得下千人。
“好久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了。”一个议会工作人员边走边说,“但我知道它早晚会来。”英国上一次发生严重恐袭事件,已是十几年前了(2005年伦敦地铁爆炸案)。
议会不远处,“伦敦眼”摩天轮已经停止了转动。在爱丁堡,正在讨论“二次独立公投”的苏格兰议会也宣布休会。
22日,因为恐袭案,“伦敦眼”一度停止运转。图为英国警察在“伦敦眼”处调查取证。(法新社)
转移过程中,记者看到全副武装的警察端着枪,冲人群高喊:“大家行动快一点!”。议会外的封锁线前,停着好几辆警车,警用直升飞机在议会的标志“大本钟”旁盘旋、轰鸣。人们边撤离,边交谈,猜测议会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还打电话给亲人报平安。
人群经过英国议会内古老的走廊,可以看到有不少人挤在一间间不大的议员办公室里看电视直播。有人说,这让人想起英国家庭里,一家人围坐在火炉前、收听广播的日子。在有的出口处,工作人员抬来长桌子,将门抵住,说是接到通知,为了安全。
在威斯敏斯特大厅里,议员、议会工作人员和访客比肩而立,闲谈着。记者遇到从议会下院撤离来的作家阿布戴尔·阿特万,他的新著就是关于恐怖主义。袭击事件发生时,他正受邀在下院参加一次打击恐怖主义的研讨。阿特万说:“这有点讽刺意味,不是吗?”
这时,议会外传来消息,袭击被定性为“恐怖袭击”,事件中已有四人死亡,多人受伤。驾车冲击人群、持刀刺杀警员的凶犯嫌疑人已被击毙,但警察仍在追查是否有其他同党在逃。
图为外媒梳理的整个恐袭事件过程。
一个警官宣布:“所有人马上转移到马路对面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警方要对每个人进行登记、排查。”有人开始低声抱怨,说登记完这么多人,花得时间太长。同行的英国记者巴达尔说:“这真是难得的机会,让记者亲身体验一下恐怖袭击给人们带来痛苦。”
当人群走进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时,牧师和工作人员已经在门口等候。他们指引人流,安排人们到不同区域等候。工作人员也开始在教堂内增设折叠座椅,座椅少时,人们把座位让给老人和孩子。人们坐定后,牧师团长带领大家一起为这起“令人吃惊的事件”中的伤者进行了简短的祈祷,希望和平永驻。不久,开始供应咖啡和热茶。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是世界上最宏伟的教堂之一,有一千多年历史,座落在英国议会对面,是历代英国君王加冕、举行婚礼、安葬的地方。包括丘吉尔、加尔文、乔叟在内的众多名人也安葬在这里。
这里早已看惯了生死与世事。
千余人坐在宏伟的教堂里,不时有警员从人群中穿过。警员通过广播告知大家目前对恐怖袭击事件的调查正在进行,如果有人在事件中受伤、或者出现身体不适,可以请求帮助。同时,他也呼吁目击者向警方提供线索,并公布了邮箱。几个小时的等待中,人们始终听从警方安排。
一些年轻的情侣也开始牵着手,参观起教堂里的各处雕塑。人们和身边的熟人或陌生人交谈,话题也随着社交媒体上不断更新的袭击事件进展而变化。当人们得知,议会外一名警员遇袭身亡时,一个女人叫道:“哦,这太糟了!”
在本次事件中身亡的伦敦警察:48岁的基思·帕尔默
记者问23岁的英国人丹尼尔:“你害怕会有更多恐怖袭击发生吗?”他说:“不用太担心,英国的警察不是很快就击毙了凶手吗?这种事在其他国家都发生过。”
丹麦记者博斯腾对记者说:“幸好我带了两只手机。”他是袭击事件发生时唯一在议会内的丹麦记者,已经通过手机连线,给全丹麦的媒体讲述了自己的亲历。
晚上八点多,人们开始排队接受警方询问,老人与妇女优先。记者在回答了“事件发生时你在哪里?”等几个问题后,走出大教堂。
回办公室的地铁上,不少年轻人提着购物袋走上地铁,嬉笑打闹。英国首相斥袭击事件“病态、堕落”,并呼吁英国人永远不要向恐怖妥协,不要让仇恨与邪恶将彼此隔离。当晚,英国警方宣布,这起恐怖袭击已经造成5人死亡、约40人受伤。
3月22日,英国首相特雷莎·梅在位于伦敦的首相府外,就恐怖袭击事件发表声明。(美联社)
入夜,市区偶尔听得到警车呼啸而过。还在推特上关注这次恐袭案的人们,转发着来自巴黎的一张照片相互安慰——埃菲尔铁塔22日晚熄灭灯光,为死难者哀悼,为伦敦祈福。
3月22日晚,法国埃菲尔铁塔熄灭灯光
还有不少网友发文鼓励伦敦人,号召大家绝不能向恐怖主义妥协——
网友“Je suis casse”写道:“伦敦曾经经历过这种不幸,这次我们也能挺过去。#我们无所畏惧#”
网友“Stephanie Lochead”写道:“为所有人祈祷。心已碎。”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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