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影评该有的样子？ | 肥内

文丨 肥内，台湾著名影评人

Sama君： 师父！好久不见吶～您看起来黑了，也瘦了…… 【此处省略1324字招呼与寒暄】 话说师父竟连开了两场讲座！

我： 嗯……完全是意料之外。

Sama君： 效果好吗？有讲完吗？

我： 这不是摆明的事情吗？当然没有。不过效果还可以，杭州观众貌似比较能接我的幽默；相对地，不知道是否因为在艺文空间，且因为多屏幕投影、播放的关系，可能让参与者觉得好像置身于一个高上大的场合，所以显得拘谨了起来，几次丢梗都没有人接……

Sama君： 杭州场的讲纲很早就出来了；但我总觉得按师父讲课的速度，那是绝对讲不完吶！

我： 这倒是。其实，你也知道，本来理想上，或说野心上，应该是要处理绘画、文学和音乐，结果最终因为讲太慢，所以基本上只讲了绘画。且我顺序也有一些调整，我把《过客》放到最前面，先讲了我对片末长单镜的两重解读。然后押后了第三重解读，中间插入了陈传兴评《溪山行旅图》的“方法”，再回头讲第三重解读。

《过客》

Sama君： 哇！感觉进度很快啊？听众能抓到这个脉络吗？

我： 至少现场互动感觉是好的。接着我才讲维米尔的《写信的妇人，有女仆陪伴》，且一边讲的时候，感觉又对这幅画有新的感受；可惜时间不够，没能拿马奈的作品出来对照。且我惊讶地发现，虽说《过客》－《溪山行旅图》－《写信的妇人》算是讲座的引言 （花去了将近40分钟……） ，但最后收在《写信的妇人》接续到德莱叶的《葛楚》竟成了非常顺的次序。

Sama君： 因为维米尔画作和德莱叶的影片都有一种简朴的感觉？

我： 或者应该说，在某种工整与严谨性之下，极简蕴含了高超的技巧。不过，在我感觉讲座大概从《葛楚》才渐入佳境……

《葛楚》

Sama君： 怎么会？又不是没见过更大的场面？

我： 是这样没错，但讲座前在西湖吹了一上午的风，头有点痛，后来又担心在我讲座时间自己跑去西湖逛的妻儿……总之，进入到德莱叶的影像中，我也活起来了。且，这部片例同样边讲又有新发现。所以反复看熟悉的片段真的是非常必要的。

Sama君： 所以师父跳过了诗的部分？

我： 对，本来我打算是放在《晚春》之后，纪子在路上遇到小野寺那场戏之后连着讲序列关系的隐藏／空缺带来的讯息；但……我显然是忘记了，也可能是有鉴于时间飞逝，我直接接着讲《秋日和》中两个空景系列，一个是间宫的办公室走廊，一个是秋子母女住处的走廊。

《秋日和》

Sama君： 《秋日和》间宫走廊，是不是在掘火的那篇拉片的例子？

我： 对的。

Sama君： 但我记得师父有说过，曾有网友针对这段解读提出过异议。

我： 是，他的意见是：假如观众不可能有这种结构性的敏感度去感知到三次走廊的戏中，走过走廊的秋子、文子和平山的速度略有不同的话，分析它们就完全没有意义了。老实说，被他这么一批评，我也确实有仔细想想这个问题。

Sama君： 结果师父有结论吗？

我： 毕竟，我的影片分析最终都是尽可能引导听众 （观众） 无限可能地贴近、还原创作现场的情况：假如我是小津，为何安排三次走廊时，人物的出现情况要有这些不同呢？出于节奏上、视觉上，还是更深沉的意义上呢？你知道为何我要引用陈传兴？

Sama君： 因为之前从他的文章大受启发？

我： 是，但如果仅只是“发现作品的问题，进而质疑它、诠释它”单纯只是这样程度的启发，读《电影随想》就好。而是超越这一点。我还记得以前恩师讲到陈传兴时，有说他可以把一幅抽象画解析到创作现场，而画家本人惊讶地发现，陈传兴的还原近乎完美贴近实情。

从他分析《溪山行旅图》的“程序”，我非常愿意相信这则轶闻有其六七成可信度。总之，我们大可以就此原理来看小津的设置，便可以看到更多形式细节及意义。

《溪山行旅图》局部

Sama君： 所以师父讲解片例的课，更多是一种创作指导！

我： 你总算顿悟了！

Sama君：

所以后来师父也舍弃了《芳名卡门》？

我： 对，进入到小津世界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你也是能想象得到的。尤其，《芳名卡门》那个片例要讲，可复杂了，没有四五十分钟估计处理不完。

《芳名卡门》

Sama君： 那么上海加场难道是讲完没讲完的部分吗？既然师父根本不太可能有时间准备……

我： 不，因为这样完整性就不够了 【Sama君挖鼻孔：人称“未完待续肥”的师父讲“完整性”一点都不给力……】 ……总之，没时间准备这也是事实，所以决定既然小津也讲得意犹未尽，干脆就回到我熟悉的议题上：巴洛克和禅。

Sama君： 小津也讲不同片例吧？

我： 嗯，不仅如此。真要讲起来，两场讲座的本质，我主要这么看的：杭州场算是影片分析方法介绍，上海场则是影片分析方法实践。所以在上海我就没有这些复合材料作为中介，上来就是直接讲我们可以从小津和欧弗斯的作品背后看到什么样的美学涵养与厚度。那些是作为创作的底色。

Sama君： 讲题也相对“温和”许多了～

我： 嗯，是这样。毕竟是在一个艺文空间，讲题拟得高上大些也好。不过，像“影评的样子”我的确是有一定程度的挑衅意味，毕竟评电影的基本，也就像恩师说过的那样，除了掌握电影史之外，还要掌握电影与其他艺术的差异。但就后者来说，我是感觉绝大多数的“影评人”没有这些素养，当然更不可能要求他们能在文章中体现出什么。

Sama君： 所以师父才会紧接着在十月要开“电影的‘艺术之道’”课程吗？

我： 可以这么说。但……你也知道，杭州的三小时、上海的两个半小时，都个别只讲了我准备内容的一半，这一系列课程每次只授课两小时……

Sama君： 师父要改名叫“半套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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