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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终于有一些不辣眼睛的校园了……

一条  · 公众号  · 视频  · 2024-09-02 07:55

正文

▲ 点击蓝字,设为星标,以防失联

今天,全国中小学正式开学,

00后、10后一代的校园,都长什么样?

过去几年,
深圳发起了“大胆、创新”的校园改建潮,

告别了“陈旧、辣眼睛”的校园设计。


新沙小学


红岭实验小学

“新校园行动计划”始于2018年,
在人口密度极高、寸土寸金的深圳中心区,
10余所高颜值、高密度的新校园,

接二连三落成

为了解决学位缺口巨大的隐痛,

小学的班级数要扩充1.52倍,

建筑面积要提升3至4倍,
建筑大咖、青年建筑师纷纷出手,
在屋顶安置操场、农园,
在教学楼之间,搭建天桥、大小庭院,

僵化的土味审美,统统消失。

“百校焕新”行动发起后,深圳南山区陆续有73所公立幼儿园接受校园改造,工期仅有一到两个暑假,“学生不挪移、不停课”

碧榕湾幼儿园改造后的多功能大厅,孩子们在这里上体育课、音乐课
2022年3月起,
深圳又发起了“南山百校焕新”行动。
南山区143所老旧幼儿园、中小学

在低成本下,陆续得到创新改造。
改建后的幼儿园可以“上房揭瓦”了,
孩子们能够在露台上尽情地攀爬、运动;
原本闭塞、拥挤的空间,

隔墙被通通拆除,孩子们可以“串班”嬉闹……

一条对谈了“新校园行动计划”、“南山百校焕新”的总策划周红玫,

以及参与这些项目的主持建筑师,
畅聊校园空间如何释放孩子们的天性,

以及,到底如何为孩子们做设计?

编辑:叶荔、韩嘉琪
责编:陈子文


红岭实验小学放学时分

抵达深圳红岭实验小学时,正是接近下午放学时。在半地下的风雨篮球场,屋顶的农园、操场,宽阔的教室外连廊,遍地洒满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深圳红岭实验小学,是这一波深圳校园更新中最早设计完工,也是最“出圈”的一所。“首次把’高密度校园’这个难题,给突破了。”“新校园行动计划”总策划周红玫,这样告诉我们。

红岭实验小学俯瞰及外立面

它的密度有多高?小学的建设用地是100米见方,原计划开设24班,但因为学位缺口,扩充到36班,是计划的1.5倍,总建筑面积达到3万多平米,容积率超过3,是传统小学建筑3倍多,在全国中小学里面都是少见的。

而且,主教学楼也并没有往高处增长,变成“高层”学校,还是控制在规范要求的24米,变成“高密度”学校。课室就分布在1至3层。

红岭实验小学内部
虽然学生多、建筑密度高,但走在校园里,处处敞亮。
主教学楼并不是传统学校那样方方正正,而是别出心裁地呈E字形,形成两个中庭,用廊桥连接。课间课后,孩子们都特别喜欢来回穿越廊桥,一边走,一边跟对面的伙伴们挥手。
每间教室都不是过去那样的矩形平面,而是六边形,开了落地式大窗,采光、视线更通透。教室之间的隔板是活动的,可以灵活分班、合班上课。

教室外有开敞的半室外活动区,而不是以往学校那种长条形走廊。

下沉庭院、地景游乐设施

还有一整片自然起伏的首层地面,上面安置了各种玩乐设施。孩子们放学后,依然能玩个过瘾。

往上走,教学楼东侧的三层屋面,还有一圈抬升到半空的200米环形跑道,它也跟另一侧主教学楼连通,两边的学生都很方便抵达。

放眼整个校园,到处有立体绿化、盆栽绿植,都长得茂盛,人跟自然特别亲近。

设计这所小学的主持建筑师何健翔,是“70后”,建筑项目获奖无数,但其实是第一次做校园设计,他首先考虑的是让孩子能“自由地探索”,“这绝对是和传统的管教式、规训式的校园,截然不同的学校”,他曾在采访中这样说道。

校园内的立体绿化

红岭实验小学放学时分

如今,红岭实验小学成了“南方高密度校园样本”。

“家长老师还反馈,最大的‘问题’是孩子们不愿意回家!”周红玫笑着说。大量城中村的孩子,家里面是非常逼仄的,而到了学校这个空间,“获得了人性的解放”。

俯瞰处在高密度区的新沙小学

进入福田区腹地,道路逐渐变窄,市井气提升,穿过几栋握手楼,城中村到了。

去年,新沙小学原址改建落成,也是一下子扩充到36个班,5个机动教室,同样是一所不折不扣的高密度学校。

入口处的树形柱和缓坡

被抬高的校园

走到校门口,那儿并没有竖起高高的围墙,沿着一座之字形缓坡,走到二层的架空大平台,豁然开朗,那就是学校的“主入口”了。

大平台上布局了S形的主教学楼,两个开口,一个开口向内围合校园,一个向外朝着街道,向城市打开。

教学楼明亮开敞,每间教室都拥有外阳台,窗台仅50cm高,不会像围笼一样,让小朋友有一种“被关着”的压抑感,哪怕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坐下来,视线依然能穿透窗户,看到外面的世界。

“红堡”文体综合楼室内外

穿行在新沙小学的校园里,不会感觉到有那么多“墙”,每一层的平台上,都有供课间活动的场地。这也是设计前期,校方特别跟建筑师提出的需求。

各层平台的互动装置

自主探索精神,也在校园里处处被鼓励。

最特别的是50来件互动装置,建筑师运用市政管道成品,通过切割、拼装、上色,特意做出抽象的设计,为的是让孩子们发挥想象力,在与小伙伴们的交流中,创造出游戏的方法,“没有标准答案”。

粉色山丘的各种玩法

北边的庭院是粉色的小山丘,童趣盎然,周围一圈安排的是最低龄的一年级教室,下课铃一响,孩子们就会立马冲出来在里头“翻滚”。

“幼年的孩子,是通过身体的感知来成长的,感觉坡道、摩擦力,观察球从高处滚落的时候的重力。我们鼓励探索和创造式的新玩法。”

新沙小学小森林上空的浮桥

在80、90后一代回忆里,校园建筑就是四四方方的盒子,外接一条长走廊,花坛修建得整齐,安放着一座座名人雕塑…….好几十年不变。
校园建筑的创新,为什么难?

周红玫给我们打了个比方,以前的学校建筑,大多是“交钥匙工程”,设计和建造过程中,校方是不参与的。因而,来自师生员工一方的需求,和建筑师一方对空间的理想追求,常常都没有对上。

福田区中心区鸟瞰

下方为建设中的福田中学

过去40年,深圳作为国内最年轻的城市之一,人口从31万增加到1700多万,增加了55倍,但小学数量只增加了0.5倍,这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学位缺口。
2017年起的5年规划,深圳计划新建247所学校,增加74万个学位,总投入将达到4000亿元。
在深圳福田区,土地寸土寸金,人口密度极大,有大量急需改扩建的校园。“新校园行动计划”就是在这样背景下发起的,从2017年至今,举办三季,涉及29个学校,公开竞标,同时校方也密切参与。总策划周红玫,当时就任于福田区规划局。

“福田8+1新校园”评选现场
作为召集人,周红玫组建了10来人的学术委员会,确保方案评选公平透明,这些成员几乎是建筑圈“明星天团”, 既有资深建筑师、规划师,也有知名建筑学者。

“我把’新校园行动计划’,看成是一次公共设计管理的精准创新实验。”


左:福田中学附近的池鹭

右:福田中学方案中的鸟类栖息地、屋顶农场

现新沙小学沿街侧的骑楼空间

校园建筑与城市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有时,校园空间,是可以跟城市共享的。

新沙小学西面沿街一侧,退了3米,做了南方城市常有的骑楼,城市人行道就变得很宽,与社区居民共享,接送孩子的家长也有了一片风雨连廊,作为临时等候区。

孩子们也喜欢三五成群,聚在骑楼下面,凳子当台子,一起写作业,聊天嬉戏。谢菁说,“我回想起我小时候,实际上放学以后的那段时光是非常宝贵的社交时光 。”

新沙小学的孩子们
关于新校园的未来,周红玫有着这样的愿景:“学校不是教育的容器,而应是教育理想的物质体现。校园建筑本身,就是一本最好的教材。”

新桃源幼儿园的草地上,孩子们在“串烧烤”“炒菜”“搭炉子”

在深圳市南山区的新桃源幼儿园,孩子们的每一天都是在酣畅淋漓的“玩”中度过的。

一楼的院子有诸多的活动分区,有人在草坪上“炒菜”,也有专门来享受大餐的“小食客”。旁边不远,一群小朋友忙着挖沙子,盖城堡。另一群孩子,全副武装地戏水,有人在探究水车的运动,有人在水里遛“金鱼”。

三楼的屋顶,是整个幼儿园最亮眼的设计。露台上,设置了一系列的运动器械,攀爬的索绳、步梯、台阶,构成了一个系统性的立体乐园。

屋顶被改造成了一个系统性的游乐园

晴朗的日子里,屋顶上充斥着孩子们的嬉闹声,不断上演着“体能大循环”。拥有30年幼教经验的园长栾红枫半开玩笑地向我们介绍:“新桃源的小朋友们是可以上房揭瓦的。”

如果在幼儿园走一圈,你很快就会发现,儿童才是这个空间真正的主人。园内所有的标语都是孩子们自己绘制的,哪怕字迹歪歪扭扭、线条随意潦草;空间的使用方法也是孩子们自己开拓的,比如原本并不美观的立柱被挂上了简易的滑索。

园长栾红枫和孩子们一起观察植物

但在改造之前,这所幼儿园却远远没有这么“欢乐”。2020年,栾红枫被调任至新桃源幼儿园当园长的时候,幼儿园刚从民办转为公办,设施老旧,空间沉闷闭塞,一楼和屋顶的活动场地鸡零狗碎,对孩子的活动很不友好。

2022年暑假,新桃源幼儿园成为“百校焕新”第一批改造的幼儿园。设计初期,建筑师印实博和园长、老师们聚在一起探讨,儿童的天性是怎样的?如何用空间释放儿童的天性?

校园里的标识,都是由孩子们绘制的

“空间是孩子们最好的通识课本”,建筑师就在设计过程中,留下了很多科学探究的伏笔,也设置了一些小小的“障碍空间”,以便孩子们在探索后发问、求证。

比如,空中走廊被设计成了不同形态,短斜坡、长斜坡、缓斜坡、陡斜坡,小朋友拿着废旧的滚筒,从不同的斜坡上滚下来,他们会发现,滚筒轨迹不同,速度也不一样;院子里的戏水池,安装了不同的孔洞,孩子们在玩耍的时候会发现,堵住一个孔,其他孔洞喷出的水柱的高度也不一样了。

小朋友们一边玩水,一边探究科学知识

空间如何能陪伴、呵护儿童的成长?

总策划周红玫聊到了幼儿园的特性:“幼儿园更像是一个集体生活的大院子,孩子对所处的环境和空间是有探索的天性的。学校的每一寸材料,每一个结构,每个栏杆……都是孩子认知世界的重要媒介。”

海月华庭花园幼儿园改造后的俯瞰图
碧榕湾幼儿园的主持建筑师姜伯源是一位“90后”,他所带领的建筑师事务所是“百校焕新”中最年轻的团队。姜伯源小时候在北京的胡同里长大,弯弯曲曲、枝枝叉叉的巷子,就像迷宫一样,总能给他带来意外的发现。童年的经验,让姜伯源意识到空间的丰富性对孩子产生的深远影响。

碧榕湾幼儿园的改造灵感来源于它的“榕树文化”

改造后的音体室的压低了天花板的高度,地面和墙面使用了相同的材料,可以给孩子们带来一种“被包裹”的安全感
孩子天性向往明亮的空间,团队就在教室外面加置了一个反光板,延长太阳反射进入教室的时间;音体室被刷成了暖橘色,一端开了大圆窗,另一端开了拱窗,代表“太阳”的形状。

透明的玻璃门替代了厚重的墙体,孩子们的活动不再局限于一个班级的空间内

在室内空间,开放的玻璃折叠门取代了原来厚重的墙体,孩子们是可以串班的,“因为两个小孩在一个屋子里,很快就会没有事情干了。但孩子们在追跑打闹的时候,很多交流和互动就会发生。”

一位来自斯洛文尼亚的建筑师也曾提出过相似的观点,名为“分享时间理论”:串联的大型空间,有助提升小孩的社交能力、观察能力和身体素质。

团队在空间细节上也费尽心思,天花板上开出的圆洞、灯轨上的射灯,就连踢脚线上方的通风孔都是精心预留的……这些“不经意”的细节,都可以引发孩子们的“惊奇”。


改造后,海月华庭花园幼儿园的视觉风格由具象转变为抽象,外立面和云梯的灵感来自于“清风疏影、浮云流水”

游廊的下方,加入了秋千、滑梯、攀爬墙

在海月华庭花园幼儿园,建筑师顾田和沈梦岑把对自然的感知融入了校园。外立面是柔和渐变的彩色曲线,像风吹过的水面,泛起涟漪;室外空间加建了一个立体的白色游廊,像12朵飘散的白云,也像12个巨大的婴儿床。

错落的游廊下方有秋千、滑梯、攀爬的吊绳……形成了很多迷你的角落,建筑师顾田解释:“就像猫喜欢盒子一样,人也喜欢找一个小点的角落躲起来”。

游廊还可以用作风雨连廊,南方天气湿热多雨,放学后,孩子们可以从游廊下方穿行而过。


“南山百校焕新”总策划周红玫

2022年3月起,深圳市南山区政府为解决高密度城市中“存量校园”更新改造的需求,工务署协同区各职能部门共同探寻出一条不同寻常的创新实践。

至今,深圳市南山区已经陆续有143所中小学、幼儿园接受了改造,超12万名学生受惠。改造几乎都在一到两个暑假内完成。

“这类每年一次的老旧校园修缮项目工期很短,预算低,很难吸引高水准的建筑师参与,常常沦为装修工程,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百校焕新”总策划周红玫告诉我们。

周红玫希望“百校焕新”可以打破校园修缮工程的传统操作模式,用“针灸式”的微改造对校园进行系统性升级,一校一策。

很多校园年久失修,存在着诸多安全隐患

改造前的九祥岭幼儿园,由城中村的旧工厂改造而成,活动空间狭小、走廊仅有1米宽

深圳经过40多年粗犷、高速的发展,留下了一系列的存量建筑问题。私搭乱建、违规改造,问题都是经年累月形成的。

走访这批老旧校园的时候,周红玫特别震惊,很多校舍建于八九十年代,年久失修,视觉元素糟糕,还存在着结构安全、漏水漏电等问题。另一方面,这些校园的密度很高,给孩子的公共空间极其匮乏。

因此,在百校焕新行动中,很多校园都增加了应对南方多雨气候的“灰空间”,不仅可以遮风遮雨遮阳,还隐性地增加了容积率。

改造后的九祥岭幼儿园

校园改造不仅限于既有建筑的空间、结构,工期也很短,孩子们不能停课、不能挪移,必须在一到两个暑期里完成。

周红玫感叹:“螺蛳壳里做道场,比很帅地在一块空地上造出一所学校难度还要大。”

很多学校身处老旧小区,四周路面狭窄,施工难度极大

另一个难点是:没有现成的审批流程。

周红玫就把区住建局、土监局、规自局、教育局等多个部门的人拉到一起,共同寻找新的审批路径,在一个平面上折叠决策。省去了传统线性审批里“层层传递”的时间,整个项目从立项起就变得超乎寻常地高效。

改造后的校前区可以与社区进行共享,为周遭居民提供休憩场所

当下,生育率持续走低,人口结构发生显著变化,全国各地的幼儿园也开始出现“关停潮”。

周红玫发起“百校焕新”的另一个初衷是:我们解决学校问题的同时,能不能让城市、社区变得更友好一点?

“在高密度城市,学校作为最核心最基础的公共建筑,不应该是一个象牙塔,不应该是封闭的孤岛。”

新桃源幼儿园门口的接驳空间

新桃源幼儿园的设计图。建筑师顺应小区内的老树增设连廊,改善小区物理环境的同时,保留居民的历史记忆/对角线建筑工作室

在百校焕新中,很多学校都开始尝试向所在的社区敞开怀抱。改造后的幼儿园校前区,为家长、附近居民提供了遮风挡雨的休憩场所;大量的风雨连廊,不仅是儿童放学后的友好安全路径,同时也共享给周边社区。

周红玫已经做出了大胆的设想:“未来随着出生率的下降,(幼儿园)就可以改造成社区中心、养老中心,我们为未来做好这样的一个空间的预留”。

她相信,建筑的核心还是人,“我们是想用小的资源去撬动城市和大家的认知,解决人与社会,人与城市的关系”。

部分图片由周红玫、一十一建筑、reMIX临界工作室提供

部分建筑摄影:张超、ACF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