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帧率下的动作电影音乐创作：少即是多

《双子杀手》作曲Lorne Balfe专访

策划 / 影乐志

采访 / 舌在足矣

▲ 作曲家Lorne Balfe © 网络来源

影乐志： 首先，我们想知道您是如何参与到《双子杀手》这部影片的？

Lorne Balfe（后文简称“LB”）: 我已经和杰里·布鲁克海默（Jerry Bruckheimer）和大卫·艾里森（David Allison）合作了很多次。他们是《双子杀手》的制片人，他们认为我应该和李安见面。我一直很欣赏李安的影片并尊敬他。他是一位了不起的电影人。所以我其实有点受宠若惊。但这就是我们旅程的开始。

影乐志： 我了解您向来能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就为影视剧完成配乐，那您这次也是在项目后期才加入的，对吧？

LB： 我大概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晚。大多数作曲家通常都需要三个月到四个月的时间，但是有的电影我只有两周。迈克尔·贝（Michael Bay）的《鬼影特攻：以暴制暴》（Six Underground），我差不多用了一年。因此，每个项目的时间都是不同的。

▲ 《双子杀手》剧照 ©️ Paramount Pictures

影乐志： 看过了您的履历表，您几乎每年都能同时写五六个项目，您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LB： 有时你开始写一个项目，然后这个项目会中途停笔一段时间。比如说《鬼影特攻：以暴制暴》（Six Underground），现在已经超过一年了。他们开拍时我就在写，剪辑的时候又停下来。因此有的项目你不会从头写到尾。

没错， 确实有人说我是速写作曲家，但这很多时候都仅取决于项目。 有时你不能提早开始，直到他们接近后期制作时才能开始。

自从我在汉斯（Hans Zimmer）的那里工作这么十几年以来，我就一直参与了很多项目。我认为这就是我的工作方式。

我知道我的一些作曲朋友一年只接一个项目。但这种情况可能会让我大脑爆炸。不幸的是，这只是我喜欢写音乐的天性。有时这些项目会重叠，有时可能会很晚才进组。不过， 我IMDb的页面上还有一堆我自己从未听说过的电影，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我认为一直想写作是我骨子里的东西。不止是影视剧，电子游戏也一样。一个我正在写配乐的游戏可能要等到两年后才会发售。我喜欢让自己一直有事做。

▲ 《双子杀手》工作照 ©️ Paramount Pictures

影乐志： 让我们回到《双子杀手》这部电影。我们知道，李安以每秒120帧这种高帧率技术拍摄。您对这项新技术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LB： 我认为这很有趣，因为它是如此逼真，甚至于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程度，我觉得这很令人着迷。 我认为电影制作在过去的十、十五年里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我们的观看方式却没有，这是很讽刺的 。杜比全景声（Dolby Atmos）带来了声音的升级，但是视觉上还没有。我认为，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流媒体被越来越多的观众优先考虑的原因，因为相比那些放映系统很差的影院，流媒体可以给观众好得多的视听感受。

高帧率的技术正好为观众带来了更加身临其境的互动体验，而且我喜欢这个。这次我们用全景声混录音乐，这其实并不多见。 艾伦·迈耶森（Alan Meyerson，本片的配乐混音师）不久前用全景声制作了《狮子王》的配乐就听着很棒。因此，我们也希望确保用全景声混录音乐 。

这些技术让这部影片不仅仅是一种体验。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开始要进电影行业的原因。我爱电影那种能让你沉浸在故事里、进入银幕里的感觉。李安在视觉上把这点做到了最好。

▲ 《唐顿庄园》剧照 ©️ ITV

影乐志：是的，我就是看的120帧+杜比全景声的版本，真的太棒了。那么当您在创作和录制配乐的过程中，您是看的高帧速版本还是在使用普通版本？

LB： 普通版本。不幸的是，我的工作室没有最新的设备，但是我还是有机会观看到顶配版。我们是在纽约录制的，而在录制和写作时，我们可以去有设备的放映厅观看。

我在创作过程中必须牢记它的拍摄方式，因为我认为它的拍摄方式在视觉上具有更强的速度感。 我知道这是很重要的。我认为，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在音乐方面，我们退后了一步，相比普通的电影，我并没有让音乐变得太过强势，因为音乐可以提供很多信息，所以我们想稍微冷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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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乐志： 几年前《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上映时，我们采访了那部片的作曲Mychael Danna。他也说，很难将音乐插入到这种超级逼真的电影中。所以我想知道《双子杀手》的音乐定点（Spotting Session）是怎么样的？

LB： 面对这样的技术，很奇怪的是，音乐少即是多， 我认为不必一定要用音墙轰击观众，音乐可以稍微疏离一点 。

而 关于音乐定点，其实大部分的时间，我们并不是花在讨论特定的场景上，而是专注于威尔·史密斯的两个角色 。他们之间的关系对李安非常重要。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主题开始。他们两个角色都有自己的主题，但我希望这两个主题既可以分开存在，但实际上又可以一起演奏，这样可以塑造出他们互相归属，相辅相成的关系。所以最开始的讨论都是关于主题的。

一起在房间里有李安和杰瑞。杰瑞·布鲁克海默创造的那些电影，让我想进入电影界。在我整个青年时期，每次在《空中监狱》（Con Air）和《红潮风暴》（Crimson Tide）这些电影的开头，看到树和雷劈，看到“辛普森-布鲁克海默制作”的字样（Don Simpson/Jerry Bruckheimer Films），让我迷上了电影工业。

李安和杰瑞每天都会在工作室里。我们还有一个了不起的大提琴手郭婷娜（Tina Guo）。她是之前给《神奇女侠》（Wonder Woman）演奏的。 她还参与了我正在写的另一个电视剧配乐《黑暗物质》（His Dark Materials）的配乐 。我基本上让郭婷娜搬进我的工作室住了几天。我会先写，然后用现场表演的方式给李安听。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找到了 用电大提琴是演奏老亨利的主题，而用原声大提琴为小克主题演奏 的点子——找到他们各自的乐器，其次赋予他们各自的可以一起演奏的主题。

其实大多数我们的音乐定点讨论都是关于如何确保观众可以从情感上产生连接。然后我们不一定会找哪些场景需要音乐，我们只是先写，然后我们一边看场景并开始在该过程中进行创作。

▲ 《双子杀手》剧照 ©️ Paramount Pictures

影乐志： 既然您已经讲到了过为威尔·史密斯（Will Smith）的两个角色编写主题，那么您能否谈谈您的配乐是如何反映整个克隆概念的？

LB： 我们希望他们有各自的主题，但是他们有相同的伴奏。我们想要做的就是确保即使这是小克的主题，仍然拥有老亨利的DNA。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但是他们处于在人生中不同的道路。我认为这就是音乐上我们不希望过于对比的地方。我们想要确保即使没有旋律，也能感受到老亨利或小克的身影。在电影中段，两个主题一起响起了一次，然后再片尾又一起交织在一起。全片就只有这两次同时响起。

影乐志： 您说“即使没有旋律，你也会感觉到存在”，能具体展开讲讲嘛？

LB： 就像去卡拉OK，轮到你拿着麦克风，即使你还没开口，听众也会知道你想选唱什么歌。因此，他们的背景伴奏，无论是亨利和小克，都是一样的，只是最上面的旋律是不同的。他们各自的主题，可以在同一伴奏下，分别展现。

▲ 《双子杀手》剧照 ©️ Paramount Pictures

影乐志： 这部电影的另一个重要主题是父子关系，无论是亨利和小克，还是小克和克雷·魏瑞斯（Clay Verris）。这种复杂的父子关系也可以在其他许多李安的电影中找到。我想知道您的配乐是如何反映这种关系的？您和父亲的经历会发挥作用吗？

LB： 是的，的确如此。很好玩的是，我目前正在做的许多项目都和父子问题有关。《星际探索》（Ad Astra）也是一个父子故事。

《双子杀手》很大程度上是克里夫·欧文（Clive Owen）的角色和小克的父子故事。第二个问题是回答是肯定的。我感觉我在当爸爸以后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我同时也是一个儿子。音乐上，显然你可以写一部关于宇航员的音乐，而不必一定去当一名宇航员才能理解角色。

但这种东西我认为会有所帮助。尝试编写主题时，你必须在灵魂中进行探索，并找到一些能建立基础的东西，而不仅仅是那些表面上的文章。对我而言，无论是在《星际探索》还是《双子杀手》里，我作为父亲和儿子的经历都非常重要。这些经历可能在潜意识里帮助我的创作。

影乐志： 我认为这部电影与李安之前的电影完全不同。不仅仅是视觉风格，音乐风格也很不一样。 您 是怎么和他进行合作的？他有没有直接告诉 您 该写什么样的主题或者用什么样的风格？

LB： 李安的音乐品味是很棒的。 从情感上讲，他不希望音乐超越叙事 。有几个我们花了很长时间研究的几个场景，其中一个就是小克返回他在的卧室里，与克里夫·欧文的角色魏瑞斯进行交谈。那个场景大概被写了十五到二十次。 那是一个很困难的场景。李安一直有意识的不想让音乐试图讲太多，而仅仅是支持他们的表演 。 李安从来没有坐下来跟我说“你必须这样做”，而是一直和我说“我们如何做到这一点” 。他真的是个有理有节的绅士，这在现在的电影界实在是太难得了。所以，和他一起工作真是太好了。

你可以清楚看到整个电影的大局。这往往对于作曲家来说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即使我们提前一年就进组，仍然有点迟。其他人工作的时间都比我们更长。因此，对于作曲家来说，仅出现并提出一个主题然后就走很难。

我认为李安脑子里对音乐上有自己的见解。 对我来说，我只是尝试把他在寻找的音乐翻译出来 。

▲ 《双子杀手》剧照 ©️ Paramount Pictures

影乐志： 关于动作场景的音乐呢？我们讨论了高帧率情况下的真实感。显然，您通常也需要根据剪辑不断修改这些音乐。

LB： 动作戏确实很难写，因为 我认为有时在我们以完整的格式观看后，你会觉得太热闹了 ，或者有时对场景用力过猛。这个时候，你就得退后一步，重写来让音乐的角色稍微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