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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豪:《龍洲集》版本源流考|202501-18(总第2952期)

宋史研究资讯  · 公众号  ·  · 2025-01-05 18:00

正文

原文載《宋代文化研究》第三十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24年,引用時請注明出處



《龍洲集》版本源流考


文 / 閻豪

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


摘   要: 劉過别集由其弟劉澥所刻,然宋刊本已亡佚,現存最早者爲明嘉靖王朝用刻本。傳世書目中除明嘉靖本外,多爲清本,因書商渔利而作僞,假《龍洲集》以替《斜川集》欺世,故元明兩代難見其流傳。現《龍洲集》傳世版本多出自清代,可分爲詩詞文合集本、詩文合集本、詩集本、選録本,疑皆源自明嘉靖王朝用本。

關鍵詞: 劉過;《龍洲集》;《斜川集》


《龍洲集》乃劉過别集,然不見宋人著録,唯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載其《劉改之詞》一卷,惜二者皆佚。劉集爲其弟劉澥所刻(以下簡稱“宋本”),然宋本皆不傳。現存《龍洲集》最早爲明嘉靖王朝用刻本,源宋本而成。清代劉集則有各類清抄本、刻本流傳。劉集異名甚多,有《龍洲集》《龍洲道人集》《龍洲道人詩集》《龍洲先生集》《龍洲先生詩集》《龍洲詩集》《龍洲小集》。虽皆爲劉過别集,然卷數參差有别,詩詞文各有出入,實非一版。關於《龍洲集》版本源流,已有時彦考述,如祝尚書《宋人别集叙録》,王海霞《劉過〈龍洲集〉版本源流考》,王智勇《龍洲集提要》王智勇先生並未單獨發表有關《龍洲集》版本源流文章或論著,然在《宋集珍本叢刊·書目提要》中對《龍洲集》源流情況有所簡述。。祝尚書僅簡述了《龍洲道人詩集》十五卷本一版源流,然宋本情況及後世衆本傳抄刻源流等未曾提及。王海霞羅列了《龍洲集》現存各版本,一定程度上探討了《龍洲集》與《斜川集》之關係,但明清各本源流關係未清。王智勇則簡要論述了《宋集珍本叢刊》中所收《龍洲集》不分卷清抄本及十五卷清抄本情況,其他版本則未提及。《龍洲集》祖本情況及明清兩代刊刻傳抄情況較爲複雜,細節未詳,上述三文均有遺憾。本文重點以劉集的祖本及明清各版本爲考察對象,梳理流傳系統,力求更全面地呈現劉集的版本情況。


一、 宋代的結集情況


據現有書目及相關版本資料,劉集宋本現今已無傳世者,歷代文獻亦無著録。現存最古者爲明嘉靖王朝用刻本(以下簡稱“王朝用本”),依稀可見宋本情況,卷首有其弟劉澥《龍洲道人詩集序》:

古今以詩名家者衆矣。予兄改之晚出,每有作,輒伸尺紙以爲藁,筆法遒縱,隨爲好事者所拾,故無抄集。詩章散漫人間,無從會稡。澥嘗游江浙,渉淮甸,得詩、詞、表、啓、賦、序於所交游中,纔成帙,多爲朋儕取去。歲月久矣,應酬幾不能給,或以是而獲謗。吁!上而李杜韓柳,近而歐蘇陳黄,大篇巨帙,爛如星日,絢如綺組,膏澤流於無窮,於此何足秘哉?用是鋟木以廣其傳。每得名賢序跋、詩文亦多,嘗陸續以刻。少有舛闕,不敢輕意竄易。或收善本,能一賜參對,至願。時端平紀元六月望日,劉澥謹題。


此序要點有三:  一是劉過生前作品隨作隨散,並未結集;二是劉澥著意裒集兄作,但也因常爲友人借閲而難以集全;三是端平元年(1234)之前,劉澥才將其兄别集刊刻,并且不斷蒐集當時名賢的序跋、詩文等補刻入集。這是宋本成書情況的最直接記載。

除宋本外,劉過詩作還被友人選刻入地方性總集。王朝用本卷十五有閬風先生劉倓題跋,略曰:

予友劉改之,少負不羈之才,加以邁往不屑之韻,落魄一世,傲睨萬物,怒罵嘻笑,皆成文章,斗酒百篇,佇立可就,有志無時,用勿克施,賫恨而没,詩亦隨手散逸,百不存一二。予嘗過岝 山,於郵亭僧舍得其詩五六十首,刻於《潛川類集》,恨未能會粹其餘也。會方巖先生出師江西之明年,其弟潤之復録一篇,並手迹數紙,乃往歲送公還鄉所賦。公軫、公叔把臂之義,與羊舌下泣之仁,跋以妙語,亟代堅珉,刻於廬陵郡齋。


據跋,劉過性情豪邁,喜縱浪不羈,然有才而不得志,其詩亦隨手散失,百不存一。劉倓將意外所得五六十首詩刊入《潛川類集》中,後又自其弟潤之處得其爲劉過送行之作,刻碑於廬陵郡齋。據知,劉過的一些詩曾被其友劉倓收入地方性選集性總集《潛川類集》中,因是部分選録,故不能作爲劉集的一個獨立版本。

劉倓所收劉詩雖遺憾未全,未能結集。前述《龍洲集序》其弟劉澥得劉倓所收詩,加之原所藏劉過詩,劉集遂得以付梓。如是,劉澥序跋所述“澥嘗游江浙,渉淮甸,得詩、詞、表、啓、賦、序於所交游中”,與閬風先生序跋所述内容相符。其集各類文體皆有,故當爲全集,又參王朝用本體例,推宋本或爲十五卷。

《龍洲集》卷一五《東陽游戲序》稱“詩文一編”及“得詩文五十餘篇,將行,集之,因爲之序”。知劉澥編集前,劉過已自編一詩文單行本。又據劉倓跋語:“予嘗過岝 山,於郵亭僧舍得其詩五六十首。”疑劉倓所得之詩即爲劉過於東陽所刻詩文。《宋史》卷八八:“婺州,上,東陽郡,淳化元年,改保寧軍節度……縣七:  金華,義烏,永康,武義,浦江,蘭溪,東陽。”《輿地紀勝》卷二:“岝 山在於潛縣西二里。有絶壁高四十丈,可安千人。”據知,岝 山位於於潛縣,而於潛縣屬宋時臨安府治下,而東陽爲婺州之縣,故劉過親刻之詩文單行本即在兩浙間有所流傳,不過收詩未全,亦未傳世。

陳起編《江湖小集》(以下簡稱“小集本”)卷三七題“劉過《龍洲道人詩集》”,選録劉詩一卷,共計103首詩。與王朝用本相較,小集本收詩不分卷,所收詩歌以絶句爲主,在篇題及文字略有差異,兹列表臚列(附表一)。從表中可以看出,王朝用本收詩篇名更爲簡潔,且贈答、唱和詩的篇名多題官名,人名也相對較爲詳細,可以反映王朝用本重刻時對於劉詩的整理痕迹。兩種版本在文字内容的差異,大致有三種情況:  其一,由於小集本與王朝用本自身在刊刻時的疏漏所致。這種刊刻錯誤經過校勘較爲容易辨别,比如“九醖”“親鴻毛”“蒲萄”等。其二,王朝用本与小集本的異文均無明顯的刊刻錯誤,且文從字順,詩意完整,並不影響理解。這類情況在所有異文中所占比例最大,故一時也難以斷定是非,需要結合衆本給出判斷。其三,以小集本爲是,可裨補王朝用本。除了王朝用本已有之詩,小集本多收有《王農丞舟中》《游靈巖》《贈宗友》《東陽南寺》《呈徐直院二絶》。王朝用本刊刻較爲粗疏,多魚魯之誤,而小集本雖亦有錯誤之處,但數量較之王朝用本相對較少,故有參校價值。綜上,可略作推論:  小集本所收詩歌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宋本面貌,雖有刊刻之誤,然對於整理、還原劉集原貌有不小的校勘價值。劉集曾僞作《斜川詩集》,故从校勘層面看,小集本的異題、異文使劉集的辨僞工作在一定程度上有據可依。

劉集的刊刻,在宋代僅有以上四處記載,但還是很清晰地將劉集在宋代的流傳簡況勾勒出來,爲我們了解劉集的祖本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綫索。


二、 明代的刊刻與流傳


宋刻十五卷本至元明已絶少流傳,元代未見劉集傳本,唯《文獻通考》著録劉詞一卷。明代今存一版,另有四家目録有所著録。《文淵閣書目》著録:“《劉龍洲集》一部二册,闕。”《菉竹堂書目》著録:“《劉龍洲集》,二册”,或爲宋刊本。《天一閣書目》著録:“《龍洲道人集》十五卷,藍絲欄抄本,宋西昌劉過撰。”未知是否據宋本傳抄,今天一閣所藏十卷《龍洲詩集》已非著録之本。董其昌《玄賞齋書目》則著録爲《龍洲道人詩集》,劉集開始出現卷數上的分化。明代則有嘉靖王朝用刻本,乃現存版本最古者。

明嘉靖王朝用刻本《龍洲道人詩集》十五卷。共三册,卷四至卷七已佚,配清抄本,9行17字,白口,左右雙邊,单魚尾,卷首有“西昌劉過改之”及“昆山縣知縣王朝用校正”,並丁丙跋語。卷首序言下有“汪魚亭藏閲書”印一方。現藏於南京圖書館及日本静嘉堂文庫。此本詩、詞、文各類文體俱全,然不知何故卻以“詩集”命名,名實相乖。《斜川集》辨僞未明之前,清刊、抄本多延續此誤,未作斧正。

丁丙《善本藏書志》著録有兩版《龍洲道人詩集》,其一爲此本,稱:“《龍洲道人詩集》十五卷,明嘉靖刊本,汪魚亭藏書。”丁氏有跋曰:

過吉安府泰和人,縣治前有龍洲最奇勝,因自號龍洲道人。尚氣節,恒以功名自期,長於談兵。爲文章豪放奇特,詞尤膾炙人口。陸游、陳亮、辛棄疾皆折節下交,嘗疏請光宗過宫,屢與時宰陳恢復方略,謂中原可一戰而取。詞極剴切,故人潘友文宰昆山,延致之。過雅志欲航海,因客其所,遂娶婦而家焉。既死無子,友文與主簿趙希 買地馬鞍山東葬之,並祠於東齊之側,陳安志其墓。生平詞章散没,無從會稡,弟澥收羅殘賸,鋟木以傳,自爲一序,末卷附友朋投遺諸作。此乃明嘉靖初昆山令王朝用重刻,蓋重寓賢也,有汪魚亭藏書閲書印。


該序述龍洲道人字號由來,及劉過生平。其詩文集乃由其弟劉澥結集作序刊行,並附友朋所作,明嘉靖時爲昆山縣令王朝用所重刻。王朝用本收劉過詩十卷、詞、文各二卷,後附“名賢詩文”一卷,内容與前述劉澥序跋所述同,故王朝用本當出自宋端平刻本。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曾著録此本:“《龍洲道人詩集》十四卷附録一卷,明刊本,曹倦圃舊藏。”

前述明代《龍洲集》流傳甚少,考其原因,乃書商爲牟利,曾以《龍洲集》僞作蘇過《斜川集》。後,僞《斜川集》行世,故而劉集日衰。《四庫全書總目·别集類存目一·斜川集提要》略曰:

王士禎《香祖筆記》稱,康熙乙酉(四十四年,一七〇五),有書賈來益都之颜神鎮,攜蘇過叔黨《斜川集》,僅二册,價至二百金有奇。惜未得見之,其存佚今不可知。然士禎所記,多傳聞之詞,未必確也。此集乃近時坊間所刊。其本但有邊欄,而不界每行之烏絲。此本染紙作古色,每頁補畫烏絲,而僞鎸“虞山汲古閣毛子晉圖書”一印,印於卷末。蓋欲以宋版炫俗……案劉過《龍洲集》中所載之詩,與此盡同。蓋作僞者因二人同名爲“過”,而鈔出冒題爲《斜川集》,刊以漁利耳。


《四庫全書總目·附録·斜川集六卷提要》略曰:

其書久已失傳。世間行本,大率因謝幼槃、劉改之二人之名與叔黨同,竄改集名,聊以欺世。據明王世貞《弇州題跋》,則知以劉集充叔黨之書,自元季已然。真本散佚,蓋已甚久。


耿文光《萬卷樓精華藏書記》曰:

《龍洲集》十卷,宋劉過撰。明本。前後無序跋,有詩無文,首歌行,終五言絶句,此即僞《斜川集》也。内題叔黨名,實則劉詩。蓋坊賈僞造宋刻以欺人者。紙老,板亦工,有天籟閣印,當時價其重。自《斜川集》出,而此本不行矣。天一閣有《龍洲道人集》十五卷。


據知,《斜川集》散佚已久。自元代始,便有《龍洲集》僞作《斜川集》《斜川詩集》事,或假借汲古閣之名,或依宋本特征直接僞刻,故元代已絶少著録劉集。書商爲漁利乃將劉集能考鏡源流的前序後跋以及文删去,使人難以辨别,由此也帶來了劉集異名甚多的問題。《龍洲詩集》《龍洲道人詩集》《龍洲小集》等異名均爲書商作僞删節之故。關於作僞原因,祝尚書先生也在《宋人别集叙録》中提及,認爲《斜川集》真本難睹,學者又以過爲蘇軾子故,欲觀其書,遂有贗本流佈。

乾隆年間,周永年、法式善先後自永樂大典輯佚出《斜川集》,又經吴長元增補,寄於鮑廷博處,叢書刊行,得以面世。《郋園讀書志》卷八:

蘇過真集,乃周永年、法式善先後從《永樂大典》中輯出,乾隆丁未,鮑氏《知不足齋叢(刊)〔書〕》〔刊行〕。道光七年,蜀中祠堂本又附刻於《三蘇集》後。阮文達《揅經室外集》未收書目,即據輯本進呈。世得見叔黨原書者,周、法之功也。余得此書於長沙玉泉街書肆,展讀一過,因述其作僞之由,俾讀者不至爲所炫惑。而《龍洲遺集》,轉得因此而彰,是固不必以僞本而棄之矣。


因周、法之功《斜川集》終行世。後又補刻入《三蘇集》。因真集流傳已廣,後再無作僞之事,《龍洲集》真本亦傳世。


三、 清代的刊刻與流傳


《龍洲集》在清代的刊刻流傳較爲廣泛,抄刻本較多,有詩詞文合集本、詩文合集本、詩集本。以下詳述之。

(一) 詩詞文合集本

知不足齋抄本《龍洲道人詩集》十五卷(後簡稱“知不足齋抄本”),4册。清乾隆十八年(1753)鮑廷博知不足齋抄,北京大學圖書館、南京圖書館、浙江大學圖書館有藏。11行21字,無格,前鈐“瑞安孫仲容珍藏書畫文籍印”“善本”“士禮居藏”“張印月霄”“愛日精廬藏書”等朱文印、白文印共7方。此本曾爲孫仲容、黄丕烈、張金吾所藏。是本前十卷爲詩集,卷十一、十二爲詞集,卷十三、十四爲雜文,卷十五爲“名賢詩文”,其體例與王朝用本同,蓋出自王朝用本。金星軺《文瑞樓藏書目録》著録“劉過《龍洲道人集》十五卷”,即此本。

顧湄批校本(後簡稱“顧湄本”),出自知不足齋抄本。是本題名《龍洲道人詩集》,共十五卷,其後附《劉龍洲墓詩》一卷,清初顧湄輯校,原爲查嗣瑮所藏,後經羅振常筆閲批校。現藏中國國家圖書館、北京師範大學圖書館等。10行22字無格,共4册,卷一目録處鈐有“查浦嗣瑮印章”朱文印及“字德尹”白文印等共4方。卷一前有小序一則,略曰:

查嗣瑮(嗣庭弟),字德尹,號查浦,康熙進士,官侍講。少受業於黄宗羲……乃謫戍關外,卒于戍所。著有《查浦詩鈔》《查浦輯聞》《南北史識小録》《音韻通考》數篇。本書校勘處恐是羅振常筆閲,卷二第一葉可知。


卷二首頁卷端空白處有羅振常校語,曰:

據活字本《斜川集》改正,振常,活字本題《斜川集》實即《龍洲集》也。


據知此本原爲查嗣瑮所藏,後經羅振常批校。此本經名家遞藏、批校,價值頗高。此本載劉澥序跋一篇,前十卷爲詩集,卷十一、十二爲詞集,卷十三、十四爲雜文,卷十五收“名賢詩文”,卷十六爲劉龍洲墓詩。《劉龍洲墓詩》乃顧湄編集,徐履忱校訂,收宋元明至清初,江浙文人題詠紀念劉過之詩,計有52首,爲王朝用本所無。按,考顧湄輯校本,當出自知不足齋抄本,兩本字體筆法極似,版式、行款、篇題俱同。唯此二本在每卷目録處詩體皆作“七言古”“七言絶”等,而不作“七言古詩”“七言絶句”。且顧湄本文字多有删改痕迹,其删改之前唯與知不足齋抄本文字相同,爲其他版本所無。兹略舉六處,臚列如下:


又,中國國家圖書館另藏一部顧湄輯校本,共2册。此本無後人序跋,卷一目録處鈐“鹽官蔣氏衍芬草堂三世藏書印”朱文方印、“臣光焴印”白文方印、“寅昉”朱文方印。10行22字無格,其版式行款、字體、卷数、篇題等與上述4册本俱同,署名皆題“西昌劉過改之”,唯分册不同,并非别本,乃从4册本抄録而來。蓋因4册本文字不佳,多有塗改,且書頁多蠹壞,故重新抄録並删去後人題跋。此本相較4册顧湄輯校本,書法較工,章法嚴整,幾無删改之處,雖無名家題跋,然亦可稱善本。

《四庫全書》本,亦出自知不足齋抄本。《四庫全書總目·龍洲集提要》稱:

《龍洲集》十四卷,附録二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集凡十四卷,後附宋以來諸人所題詩文二卷,合十六卷。岳珂《桯史》記過始末頗詳。稱其開禧乙丑過京口,相與摭奇吊古,多見於詩。其《多景樓》一篇,廣漢章以初升爲之大書。詞翰俱卓犖可喜,屬爲刻樓上,會兵起不果云云。今集中詩以此篇爲冠,蓋由於此。然伏闕一疏,今竟不載於集中,其尚有佚篇歟。


據知,在四庫館臣看來劉集中《多景樓》詞藻最佳,可爲劉集壓卷之作,然卻不載於集中。考知不足齋抄本有《多景樓醉歌》,而不見《多景樓》,故而整理劉集亦不能忽视對劉集笙詩的輯佚工作。今中國國家图書館藏《龍洲先生笙詩》二卷,然是否爲劉過詩實難考證,故存疑後考。

關於四庫全書本分卷情况,祝尚書《宋人别集叙録》曰:

四庫本删去宋以後人詩文,保留序跋及宋人題詩爲第十五卷。則鮑本之第十六卷,乃析嘉靖本卷一五之“名賢詩文”而成,何人所析不詳。


阮元《揅經室集》卷五:

乾隆三十八年,高宗純皇帝詔開四庫館,采訪天下遺書。歙縣學生鮑君廷博集其家所藏書六百餘種,命其子仁和縣監生士恭由浙江進呈。既著録矣,復奉詔還其原書。


據《四庫采進書目》中所收“浙江省第四次鮑士恭呈送書目”所收“龍洲集十五卷,宋劉過著,二本”,知四庫館所翻刻十四卷,附録二卷本《龍洲集》乃出自於鲍氏知不足齋十五卷抄本。是本乃將鮑本第十五卷“名賢詩文”析出爲第十五卷、十六卷。《八千卷樓書目》亦著録此本,稱:“《龍洲集》十四卷,附録二卷。”

翁同書題跋本。《龍洲集》一卷,初爲秦恩復石研齋所藏,後遞藏至翁同書之手。11行21字無格,1册。綫裝,爲清抄本,現藏中國國家圖書館。書面題“龍洲集,石研齋秦氏藏本,宋劉過箸”,考其字體、筆法,當爲翁同書所題。内頁鈐“秦恩復”“秦伯敦父”等白文印兩方,目録頁鈐“翁同書印”一方,附録卷後鈐“石研齋秦氏印”一方。後附翁同書題跋一則,略曰:“此石研齋秦氏故帙也,余别得一本,係劉澥序王朝用校,丁巳中和節翁同書志于揚州軍中。”按,此本爲不分卷本,乃詩、詞、文合爲一卷,然細考之,除詩無缺,詞與文均略有删改。以顧湄辑校本校之,此本缺原卷十一《沁園春·代壽韓平原》等詞、卷十二《賀新郎》《水龍吟》等,文亦多闕。此集原爲秦氏所藏,然不見其《石研齋書目四種》中。按,此本相較衆本,書法極工,書印色澤如鮮,内容幾無删改,又經名家遞藏題跋,亦爲善本。

蕭氏閑餘軒刻本。光绪二十五年(1899),泰和萧作梅刊刻《龍洲集》十四卷,卷首一卷“玉淵吟稿”。10行21字,四周雙邊,黑口,單魚尾,版心有“龍洲集”並卷次。目録頁有書名“龍洲全集”及牌記“光緒廿五季仲春蕭氏閑餘軒重刊”,钤“蕭作梅印”朱文印、“和卿”白文印各一方。此本乃直接在四庫全書本上修訂增補而成,基本上維持四庫本原貌,亦保留了《四庫全書總目·龍洲集提要》,然前有孫振濂題識、蕭作梅誌。關於此本成書緣由,孫序略曰:

先生之詩十卷,詞二卷,雜著一卷,代有鋟版,而歲久漫漶,且多魚魯之訛。蕭君和卿,博雅好古,爰校訂而重刊之。又增采宋人赠龍洲詩若干首,爲附録一卷。


阮元《文選樓藏書記》亦著録,稱:“《龍洲集》十五卷,太和人刊本。”太和人即指萧作梅。此本今藏中國國家圖書館、四川大學圖書館等。

(二) 詩文合集本

清抄《龍洲道人詩集》十二卷,丁丙跋,現藏南京圖書館。丁氏《善本藏書志》著録兩版《龍洲集》,前述汪魚亭藏書本爲其一,此本爲其二,稱:“《龍洲道人詩集》十二卷,舊鈔本,陳西畇藏書。”有跋曰:

西昌劉過改之。前有端本紀元弟劉澥序。此本一卷五言古詩;二卷歌行;三卷七言古詩;四卷五言律詩;五至七卷七言律詩;八卷五言絶句;九卷、十卷七言絶句,賦一篇;十一、二卷詞。每卷有篇目,後無雜文,蓋别一本也。有“平江陳氏西畇草堂陳墫復初氏仲遵收藏”諸印。


考其卷數篇名,與王朝用本俱同,推定此本當是王朝用所刻十五卷本去雜文二卷、“名賢詩文”卷,仅保留詩詞而成,故非别本。

(三) 詩集本

《龍洲道人詩集》今存世版本以十卷本爲主,乃從詩文詞合集本中别出,多爲抄本,亦有刻本、活字本。

1.清抄本

《龍洲道人詩集》十卷本今傳世抄本有四,計有:

知不足齋抄本。清鮑廷博校跋,10行24字白口,綫裝,2册,卷首有前人“鹽官吴氏寶雲樓藏書畫印”及閑章一方,書末鈐“羅振常讀書印”白文印一方,現藏浙江大學圖書館。此本曾僞作《斜川詩集》,卷名皆作“斜川詩集”,各詩題之下皆題“眉山蘇過叔黨著”,故前内封頁亦題《斜川詩集》。前後内封頁共有鮑廷博朱批三則並羅振常跋語兩篇。

鮑氏批語其一:

小坡《斜川集》已失傳,此宋劉過《龍洲集》也。


鮑氏批語其二:

小坡《斜川集》已失傳,此龍洲道人劉改之集也。改之名與蘇黨同,坊人遂借刻以射利。予借鈔於味村先生,録畢始知其僞,標題處及姓氏俱未改正。恐後有好古之士得予書者,或悮信焉,因題數語於末。簡云丙子元旦,緑飲居士識。


羅振常跋語:

劉改之《龍洲集》,宋時其弟澥輯爲十五卷付刊。今其本不傳,但有明嘉靖中王朝用復刻本,丁氏善本書室有之,爲詩十卷,文、詞各兩卷,附録一卷,仍宋本之舊。康熙中,書均以活字印行。詩集十卷改名《斜川集》以欺世,余舊藏有之。鮑氏此本即録自活字本者,彼此相較,毫髮無爽。活字本頗精整,鮑氏目爲刻本,殆不知爲活字本批成也。王刻曾粗閲,脱誤頗甚,活字因沿其誤,《函海》本亦十卷,則又出於活字,故《龍洲集》在今日,可謂絶無善本。唯其詞集,前有天一閣藏善本,比世行各本,多詞三十餘闋,可補正今本脱誤之處尤多,正爲校刊。


羅振常謂鮑氏十卷本抄本録自活字本,但現存版本中,有知不足齋十五卷本,此十五卷本後進獻於内廷,經四库館臣之手重新整理爲十六卷本,即前述《四庫全書》鮑士恭家藏本。鮑氏批語其三,曰:

乙亥七月於吴門閲《龍洲道人詩集》十五卷。甲戌七月二十一日借夏竹廬所藏刻本再校,刻本舛誤甚多,毫不足據,當更覓善本校之。丙子元宵燈下閲。癸酉二月十六日訂,前一日校對畢。


按,癸酉,當爲乾隆十八年(1753)。然修《四庫全書》,征天下之書,乃從乾隆三十七年(1772)始,時鮑廷博尚未進獻其家藏,家中或已藏有十五卷本。既有十五卷本,又何須從他處再借抄。跋語中所述夏竹廬所藏刻本舛誤甚多,不足據,應另覓善本校之。或慮活字本精整,謬誤較少,故鮑氏借之校勘。該集還有鮑廷博所輯劉過笙詩二首:

《賦羊腰腎美》:  拔毫已付管城子,爛胃曾封關内侯。死後不知身外物,也隨樽俎伴風流。《挽張魏公》:  背水未成韓信陣,明星已殞武侯軍。平生一點不平氣,化作祝融峰上雲。


《四庫全書總目·龍洲集提要》稱:“至蔣子正《山房隨筆》載其辛棄疾席上賦《羊腰腎羮》絶句及爲張栻作張浚挽詩,以集中不載爲遺珠之憾。”前述劉集多有笙詩,而該本雖曾作僞集,然有鮑氏所輯笙詩,爲其他抄、刻本所無,故有較大的校勘價值。

法氏存素堂抄本《龍洲道人詩集》十卷,10行20餘字不等、白口、四周單邊、版心下鎸“存素堂鈔本”。收入法式善所編《宋元人詩集》二百七十卷,現藏中國國家圖書館。

邵晉涵校跋本,是本《龍洲道人詩集》十卷,11行22字無格,爲清抄本,陳威録,邵晉涵校跋,今藏復旦大學圖書館。

天一閣藏本,是本《龍洲詩集》十卷,11行22字無格,四周單邊,單魚尾,前後無鈐印序跋,爲白文本。内封頁原題名《斜川詩集》,後校改爲《龍洲詩集》,然何人所校不詳。此本書法精整,書頁完好,名樓典藏亦可稱善。

按,以上十卷清抄本,皆源自明嘉靖王朝用刻本,然具體遞藏源流實難考證。劉過的作品,除已結集爲《龍洲集》的刻本和抄本外,還有部分詩作被選録入《宋人小集四十一種》《宋人小集五十五種》《江湖小集》《南宋群賢小集》《宋百家詩存》《兩宋名賢小集》中,這也是研究劉詩不可忽視的選本。這些選本較之詩詞文合集本,所收詩文較少,雖不能作爲《龍洲集》的獨立版本,然在篇題、文字等内容與王朝用本有異,故也有不可忽視的校勘價值。

2.活字本

清初活字本有《龍洲道人詩集》十卷,這一系統是清代最早的詩集單刻本,刻於清康熙年間,爲十五卷《龍洲集》别出。今存活字本有二,其一爲吴騫校跋本,其二爲陳鱣校跋本,均藏於上海圖書館。兩本版式、行款格式俱同,唯校跋有别,應出自同一版。《簡莊詩文拾補·龍州集跋》:

觀王弇州《題跋》,乃知以劉集充《斜川》,自元季已然,不自近始矣。今《斜川集》已經周書昌編修從《永樂大典》搜羅,編爲六卷,俾趙味辛舍人刻以流布。余遂將此本改題曰《龍州集》,以存廬山真面……嘉慶十年春,陳鱣記。


據陳鱣所言,是本原題名《斜川集》,然蘇過集自《永樂大典》輯出後,真集流佈,便斧正集名。該詩集本當從全集本中别出,雖源流難考,亦可稍加蠡測。引前述羅振常序跋,略曰:

康熙中,書均以活字印行。詩集十卷改名《斜川集》以欺世,余舊藏有之。鮑氏此本即録自活字本者,彼此相較,毫髮無爽。


由羅振常語可知,康熙年間,刊刻書籍多以活字本刊行,僞《斜川集》實際上便是《龍洲道人詩集》,乃是從《龍洲集》十五卷本中析出十卷,留詩删去詞文卷,並改人名、書名,作僞而成。

3.函海本

此本爲乾隆年間綿州李氏萬卷樓主人李調元所翻刻。丁立中《八千卷樓書目》著録此本,稱:“《龍洲集》十卷,國朝李調元編函海本。”此本11行21字,上下雙邊,版心“龍洲集”及卷次,單魚尾。前有李調元序跋一篇,略曰:

《龍洲集》非《斜川集》也。客曰:“如是則序龍洲足矣,而又言斜川何也曰。”一以正書賈之僞本,一以存叔黨之集名也。《斜川集》十卷見文獻考,世無傳本……今不可知此本染紙作古色,補鎸烏絲,假鎸虞山汲古閣毛晉印章。世皆信爲斜川真集久矣,不辨其僞矣。考晁説之作《蘇過墓誌》,過卒於宣和五年,此集中所稱乃嘉泰、開禧年號,周必大、姜堯章、韓侂胄俱南渡後人,過何從見之。其乖剌不辨而知也……余於是有深感也,文忠之裔,至求其真集而不得,所謂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型也。故附録王明清《揮塵後録》於左以見,宣和五年卒之。俱而並校天下之刊本、抄本,其皆僞本云。羅江李調元。


李調元進一步揭示了《龍洲集》在明代幾乎不傳的原因,乃書商牟利之舉。李氏言校天下刊本、抄本,此語雖有誇大之嫌,然知僞《斜川集》即《龍洲集》當流行於世。作僞者假託汲古閣之名作僞,盛名之下愈難辨别。雖然此集删去了詞文部分等可以考鏡源流之處,李調元仍通過内外考證,指出此作僞之處。據前述知不足齋十五卷本羅振常跋語,知此本由活字本而來。此本原爲單行本,後收入《函海》第九函之中,光緒年間翻刻《函海》改收入第十二函。是本今藏於四川大學圖書館等。

1987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楊明點校本《龍洲集》,共12卷,附録四則,乃校以各本而成。其詩以邵晉涵本爲底本,過録而成。文以蕭作梅刊本爲底本,詞以《蟫隱廬叢書》本《龍洲詞》爲底本,其中增補劉過笙詩二首,即《再游儀征呈張使君》《寄如皋葉尉》。


結 語


綜上所述,劉過生前僅於東陽自編詩文集,於兩浙之間有所流佈,然未傳世。其别集《龍洲集》乃是其弟劉澥所刻,然宋刊本亦不傳,現存最早者乃明嘉靖王朝用刻本。其别集版本系統可以分爲詩詞文合集本、詩文合集本、詩集本。詩詞文合集本源出明嘉靖本,有知不足齋抄本、石研齋本、四庫全書本、顧湄輯校本、萧氏閑餘軒本、翁同書題跋本。詩文合集本、詩集本皆從詩文詞合集本别出而來,其中有不少版本是書商爲牟利,從詩文詞合集本中别出詩集部分篡爲《斜川集》單刻而成。故而整理《龍洲集》須綜合比對諸家抄本,以明末清初抄本爲主體,參校清中後期藏書名家藏本及各類目録提要,如此方能呈現一個更爲清晰的版本源流。

爲明其源流,圖示如下:


附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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