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我忍着头痛把稿子写完了,在编辑忍无可忍的截截截稿日之前,发送到她的邮箱。接着那天晚上,我立刻做了个噩梦。梦境的内容是什么,暂时按下不表。我想先讲讲为什么我会拖稿这么久。
其实我很少拖稿,我写作的时间也很规律,早上八点起来,洗漱进食,九点开始写,坐坐走走,进食,写到晚上九点,睡觉。编辑也对我很放心,但这次我却让她失望了。原因是这篇稿子,耗费了我太多的心力。
这是一部短篇,字不多,情节也不复杂,写的时候特别流畅,洋洋洒洒。其实稿子早就写完了,就是文中有处让我很纠结,我盯着它,辗转反侧,甚至还出现了幻觉——我有时听到它在祷告,有时又像在对我哭诉,或是像在警告我,它折磨着我,让我无法安眠。
这听起来似乎很玄乎,但也许我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你就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上大学的阿涵总觉得跟她同班的张晓峰喜欢她。张晓峰还没表白,但是阿涵能感受得到:譬如上课间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啦;装作偶尔发来的嘘寒问暖;总是多出的一份吃不完的早餐,还有冬天及时送来的毛绒手套……他还挺会追女孩的嘛,阿涵这样想。
不过,阿涵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容易被追到的女孩,她觉得,送花太掉价,每日的早午晚安其实是惯常而俗套的甜言蜜语,至于那些细枝末节的照顾,也不过是绅士应该有的基本涵养罢了。
张晓峰是个不坏的人,之所以说他不坏,是因为阿涵对他了解不深,也不敢声称他是好人。但至少在她看来,张晓峰还过得去,一米八三的身高,身材有点偏瘦,但爱打篮球,手臂肌肉紧实,笑着会露出虎牙,憨憨的,涉世未深的少年。
“据说他是富二代。”阿涵的舍友阿丽这样对她说。
阿涵挑了挑眉,没有接话。
“你有听到吗?”阿丽又重复道。
“怎么啦,又不关我事。”
阿丽坐起来,盯着她说:“他在追你啊!你没发现?”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吧。”阿涵对着电脑,正在改她的英语演讲稿。
“他家里好像是做生意的,他妈当老板,他爸是公务员,当官的,不过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个情况,我是听我男朋友说的,反正听说他还蛮有钱的。”阿丽自顾自地说道,“这事你可不要说出去啊!”
“哦,我对他没多大兴趣。”阿涵头也不回地说。
阿涵挺装的,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她挺装的。实话说,阿涵还挺喜欢张晓峰的,至少他没什么大缺点,他尊重女性,不会随便开黄腔,有同理心,懂得倾听……找男朋友,阿涵最看重的是两个人是否投契,至于有没有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喂,新手机啊?”阿丽瞧了一眼阿涵桌上,说道。
“嗯,刚买的。”
“你爸妈给你买的啊?”
“不是,我自己赚的。”
“啊?这么多课你还能出去外面兼职吗?”
“我没在外面兼职,钱是我在网上做做业余翻译,他们给的。”
“噢,怪不得。”阿丽又问,“不过做翻译有这么多钱拿吗?”
“都是辛苦钱。”阿涵尴尬地笑了一下。
问这么多干什么啊?阿涵明显不想再回答,她草草地结束了英文稿件的校对工作,就躺上床睡觉了。翻来覆去她也没睡着,阿丽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像轰鸣的飞机般盘旋,张晓峰真的是富二代吗?那他到底多有钱啊?
阿涵从小对钱这个概念就挺敏感的。她家不穷,算是普通工薪阶层那类,爸爸是小科长,妈妈在楼下有间杂货铺,做些街坊生意。虽然家里赚得不多,但好在他们是一线城市的原住民,所以起点已经比一般人要高得多了。
不过阿涵有时也艳羡那些迪士尼的小公主,生来就住在豪华的城堡,永远穿戴整洁贵重,端庄又优雅。在小时候,阿涵也觉得自己是公主,独生女,家里有什么好的贵的都先给她,被宠得上了天。
那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公主呢?
是从那天开始的。
阿涵穿着新买的粉色的安踏球鞋来到学校,她骄傲地昂首挺胸走进教室,却发现大伙儿都簇拥在同桌的身边,并没有人在意她。她脸色不安,但没有发作,坐了一会儿,好奇地把脖子伸长了,想瞧瞧到底什么东西这么热闹。“你穿的是阿迪达斯吗?”她突然听见有人问。当然,当然不是问她,而是问她的同桌。阿迪达斯?是什么东西?她想。阿涵没好意思问,偷偷回家上网查了一下,哦,原来这就是阿迪达斯。
后来阿涵就央求父亲,我想买阿迪达斯。父亲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太贵了,咱们买不起,也没必要花这个钱。在这一瞬间,或者说从这以后,她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一条沟壑横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它把世界分裂,分成一高一低,这些高那些低,他们高我们……
我以后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阿涵这么对自己说。
然后就是那些她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啦,像最新款的iPhone,或是那些五彩斑斓的球鞋,还有印着大logo的潮衫,口红眼影包包……她统统都把它们打碎了,往肚子里咽。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钱,阿涵对自己发誓。
所以当第二天阿涵收到张晓峰送来的YSL口红时,她也难掩嘴角的笑意:“喂,干嘛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没有啊,就觉得你会喜欢。”张晓峰挠挠头。
“要是我涂上去不好看怎么办?”
“不会吧,他们跟我说这只口红谁涂上都好看。”
“诶,你真挺笨的,这时候不应该说,‘你涂什么颜色都好看吗?’”
“呃……”张晓峰低下头说,“好像是啊。”
“有没有追过女孩子啊?这种话都不会说。”
“没有,你是我追的第一个女孩。”张晓峰抬起头,眼睛亮亮的。
阿涵被吓到了,缓了好久,才试探地问了句:“真的吗?你没谈过女朋友吗?”
“谈过,不过那是她追的我。”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我……我,你怎么就说我喜欢你啊?”张晓峰明显被问愣了,他还不想这么快表白。
“神经病吧,你不喜欢我,送我这些东西?”
“我就是觉得你挺好看的,涂上它应该会更好看。”
噗,阿涵突然间就被逗笑了。从小到大,“你挺好看的”,这句话阿涵听过无数次,但这次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地好笑。但阿涵真的好看,甚至能称得上是惊艳的容貌,是走到哪都会被盯着看的那种类型。
阿涵的追求者甚多,不过不知为何,她都看不上,也许是他们并没有那种气质吧,什么气质?阿涵也说不清楚,就是校服上那种整洁而又妥帖的气质,是眉目间气宇轩昂的气质,是从容不迫的,是不卑不亢的……是钱的气质,她忽然明白了,只有金钱才能把一切都熨平,把人生道路都平铺在眼前,你只管向前走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担心。
那我收回在爱情中,钱不重要这句话。她想。
由于阿涵的家就住在市中,所以她周末都会回家一趟。通常她会在周五中午就收拾好东西,然后下午下了课,回宿舍拿东西,直接就打车回家。不过这周有点特殊,放学后,阿涵回到宿舍,有点心不在焉,她握紧手中的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等下是要回家吗?”张晓峰发来消息。
“嗯。”
“我送你回去吧!”张晓峰说。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那能先等一等再走嘛?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不能现在说吗?”
“我想当面说。”
“对不起,有点急事,必须要早点走。”
“真的很重要!”
不会是要表白吧?阿涵叹了口气,但她真的没空管这么多,她今天真的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做。阿涵走得很急,她这周的行李不多,只收拾了几件衣服,拿起一个小包就走了。走的路上,她还在想着别的事,撞到了不少人,对不起,不好意思,她边前进边道歉。阿涵显得有点紧张,她没有打车,也没有坐地铁,她要去哪呢?
不过也许有人会知道她去哪了,那人在校门口看到她了,那人正是张晓峰。
张晓峰朝着她挥了挥手,阿涵没看见,正低着头匆匆向前快步走着。
张晓峰跟了上去,左右腾挪,闪避着迎面而来的人群,想要追上前面的阿涵。
“阿涵!”张晓峰朝着前面喊道。
故事讲到这里,咱们先缓一缓吧,不对,应该是我要先缓一缓,缓一缓思绪。
其实原本到这里,故事就差不多结束了:阿涵回家,在路上碰到张晓峰,张晓峰表白,阿涵接受,他俩愉快地成为了一对情侣。故事结束。
它应该是想要我这样去写的,我说的它,其实就是阿涵。
阿涵长得很漂亮,我在写的时候常常想象着她的相貌,一位少女,肤若凝脂,貌如西施,她不谙世事,纯真得像块璞玉,美得不可方物。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她真的活过来了,我仿佛听到她在说话,你知道吗?她在对我笑,在对我哭,有时会倾诉,或者抱怨,抱怨我,抱怨我不该这么对她。
唉,接下来,应该告诉你,我的梦境了。梦的内容其实就是接下来发生的故事。不过请你放心,没有谁遭遇不测,没有凶杀,也没有性侵,她甚至没有被强迫,她一直在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
张晓峰那天的确是想要跟阿涵表白的,因为那天是对他非常重要的一天,是他的生日。阿涵不知道,她当然不知道,因为张晓峰从来都没有对人说过他真正的生日。
张晓峰身份证上的生日要比真的生日提前一点点,原因是他妈想让他早点上学,所以就把生日改到了九月前。这件事他谁都没有说。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这并不是一件值得说的事,另一部分是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值得说这件事的朋友。
他这人没什么朋友,张晓峰自己也承认,他的性格木讷得很,也不懂得迎合别人,他还常常很倔强,自己认定的事死都不会松口,就像在宿舍夜话中,他的宿友称班上某某女同学为坦克,嘻嘻哈哈地叫,按F进入坦克。张晓峰气不过,顶了一两句,从此以后,宿舍的人也不再跟他来往了。
张晓峰自幼出生在一个完满的家庭,父母婚姻美满,除了他一个孩子之外,有个哥哥,还有个姐姐。哥哥在美国读博士,做研究,有个未婚妻,准备谈婚论嫁了。而姐姐也在国外工作,是位建筑师,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张晓峰,全家最宠他了,毕竟是最小的孩子,他没遇过什么挫折,人也聪明得很,家里对他没多大期望,只要平安健康就好。大家都说他是富二代,张晓峰却觉得自己并不特殊,家里也没有别人传得那么玄乎,就是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中的一员,嗯,或许再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张晓峰不知道,他没有概念,至少对钱没有,从小到大,他想买什么,就问爸妈要,也没有固定的零花钱,他缺钱了,喊一声就会有了,所以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因为他想要的,一般都够能得到。
言归正传,他是因为什么喜欢阿涵呢?这个问题张晓峰想了无数次,上课的时候想,在床上想,在沙发上想,看电视想,玩游戏会想,干什么都想……一想起她的容貌就笑,但他想破头也没想出个答案,我不知道,他说。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张晓峰好像这么多年来,真没有喜欢过谁,他是说,真正的喜欢。第一任女友追他,他懵懵懂懂就答应了,然后就是牵手、接吻,因为那时候太小了,没有更进一步,再然后就是平淡分手,他尽到了做男朋友的责任,但确实没有感觉。
但对于阿涵,他是真正的喜欢的,他确定,在他无数次想起阿涵的样貌的时候,他十分确定,他是喜欢阿涵的。不过,经过那天的事,张晓峰忽然也说不清楚了,喜欢还是喜欢的,只是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雾,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阿涵!”张晓峰朝着前面喊道。
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中,阿涵没有听到,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
张晓峰尾随她,经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路过菜市场,猪肉摊,恶臭难闻的气味,慢慢的,身边人群逐渐变少了。这时,张晓峰意识到,阿涵没有在回家。她到底要去哪啊?张晓峰想叫住她,但又想弄清楚她的目的地,踌躇得很,最终他下定决心,跟着她,不让她发现。
接着,他们拐过一个又一个的转角,在窄巷间不停穿梭,阴暗的楼道,充满烟火气的城中村——阿涵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是城中村里居民楼的一楼,外墙普通,贴着老旧的瓷块,门是一扇绿色的老式铁制的,窗户被黑布包裹着,密不透风。
阿涵走到门前,四处张望,张晓峰急忙找个位置躲了起来。接着,阿涵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有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开了门,他和阿涵交谈了几句,然后,阿涵就跟着那个男人进了门,并随手把门关上了,张晓峰看情况跟了上去。
由于张晓峰无法进入门内,也因为窗户都被封死了,他想看清里面的情况,于是他尽力寻找着任何一个能够看到里面的方法,他甚至想,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什么也不管了,立刻冲进去!不过好在,终于给他找到了一个能窥视房内的小小缝隙——那就是门上的钥匙孔。
张晓峰几乎把眼睛都贴在孔上了,但他能看到的东西确实不多,只有一些模糊的身影,还有他们身体的某个部位。他首先看到的是那个男人穿上了白色大褂,戴上了手套。片刻后,那个男人走开了,然后他好像看到了阿涵的腿被摆到了某个架子上,她以一种仰着的姿势躺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男人又回来了,拿了一根非常长的钢针,张晓峰一惊,心跳开始加速,他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却又有点不敢相信,紧接着男人就开始了操作,他的背影仿佛一团白色的火光,想要被吹散一样,在半空中不停摇摆,在张晓峰的眼前,时而模糊时而真切,时而血红时而黑白,慢慢的,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飘了出来……
张晓峰忽然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几乎是疯了一般逃离了现场。她是缺钱吗?她干嘛要做这种事?张晓峰根本没有心思去细究为什么,他陷入了某种恐慌,他被突破了某种认知,在他的世界中,这种事是不存在的,没有人会为了钱去伤害自己的身体。
张晓峰回到学校,喝了一口水,镇定下来。也许她是有苦衷呢?也许她家庭是有困难呢?也许她是有什么非这么不可的理由才去这样做的!张晓峰想去找阿涵问清楚,但他又害怕这么戳穿她,或许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找个机会吧,张晓峰这么想道。
——然而,机会很快就来了。
“你去吗?”一个星期后,阿涵发来消息问道。
“什么?”
“十号的登山活动啊,你去吗?”
“你想跟我去啊?”张晓峰刚想发送,想了一下又把这几个字删掉了,改成:“去啊,我想跟你去。”
“切!没看到你有多想。”
“真的很想,阿涵,我真的很想跟你去。”张晓峰说的的确是真心话。
“哼,我姑且就信了吧。”阿涵又问,“话说,上次你要跟我说的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是什么啊?”
“到时候跟你说吧。”
“嗯,那好吧,到时候见。”
登山活动是阿丽组织的,不过本来没叫阿涵,是阿涵自己提出想要去的,她问阿丽:“诶,你们十号不是有个登山活动吗?我可不可以去啊?”阿丽其实不太想带阿涵,但看在同个宿舍的面子上,也就带上了。结果阿涵她又叫上了张晓峰,原本四个人的队伍,突然变成了六个人:阿丽和她男朋友,阿涵和张晓峰,还有另一对情侣。
只是登山的那天,那对情侣突然有事来不了,登山活动就又变回了四个人。
当天的天气还挺好的,没有下雨,也不是大晴天,空气清新,不闷热也不阴湿,云很多,遮住了火辣的太阳,温度湿润而凉爽。
山不高,但位置很偏僻,坐落在城市的郊区,几乎没什么人来爬,也没怎么被开发过,路都是野路,一路上,树木是长得郁郁葱葱的,整片整片的绿荫盖在泥土的上方,野蛮而略带湿润的味道钻进每个人的鼻孔中,偶尔会路过幽暗的洞穴,深不可测,阳光探到它的面前似乎就被吸了进去,再无踪迹。
阿丽和她男友是登山老手了,他们爬得飞快,一点也不带休息的,反观阿涵和张晓峰这两个菜鸟,才爬了一点路就气喘吁吁了,阿涵叫着嚷着要休息。阿丽不想带她就是这个原因,她吃不了苦,阿涵就不是一个能坚持的人。
“你们先走吧。”张晓峰对着阿里他们说道,“我留下来照顾一下她。”
阿涵没说话,只是在路的一旁,找到一块石头,坐在了上面。
“那你们注意安全。”阿丽说完,头也不回地挽着男朋友的手就走了。
“水。”看他们离开后,阿涵把手一伸。
张晓峰把背囊背到前面,把里面的矿泉水拿了出来,拧开,递给了阿涵,阿涵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阿涵。”张晓峰低了低头,轻声说道,“我有事跟你说。”
阿涵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自顾自说道:“不如我们去里面看一下吧!”她指着后面那个幽暗的山洞。
张晓峰欲言又止,看了看山洞,又看了看阿涵,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
说完,阿涵就站了起来,他们朝着洞穴中走去。
山洞里面有点黑,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到,还有着微微一丝光亮,不过意外的是,洞穴竟然不深,阿涵和张晓峰走两步就到头了。
“切,没意思。”阿涵说道。
“阿涵,我……”
“怎么啦,有什么事快说。”
“你……”
阿涵打断他:“张晓峰,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张晓峰显得有些急了,他可从来没有骗过阿涵。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嘛?”
“我……我喜欢的呀!”
“可是你那天说有事告诉我之后,就再也没主动找过我了。”
“那是因为……”
“张晓峰,我想你知道我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追到的女孩。”
“我知道。”
“我也没对谁动过心。”
“我知道。”
“所以当你追我的时候,我很感动,而且……”阿涵忽然有些难为情,然后又鼓足勇气说道,“而且我也是对你有点好感的,可是,可是你又忽然那样做,这让我真的很难受……”
听到阿涵忽然的告白,张晓峰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他眼睛亮了起来,抬起头,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阿涵,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那天就是想对你说,我喜欢你,阿涵……”
突然,一个吻覆上了张晓峰的唇,打断了他的说话。张晓峰的大脑宕机了,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底板窜上了脑门,飘飘然的感觉萦绕在脑海中,接着,他把笨拙又努力的舌头伸进了阿涵的嘴里,两人忘情地接吻着。
张晓峰对于性这件事没什么实践,却不缺好奇,开玩笑嘛?一个正值芳华的少年,正处在对性最冲动的年纪。只要稍微一点暗示,火焰就会迅猛地填满他的心脏,宛若本能般,突突地跳动。
在这昏暗的下午,腥臭的洞穴中,两个人化作了两条蛇,仿若与世隔绝,缠绕在了一起,原始地扭动,汗液与体液混淆,泥土与皮肤摩擦,既狂欢又痛苦着,仿佛此刻即是世界的末日……
完事后,他们把衣服穿好了,两个人并肩坐在山洞的明暗交界处,上半身隐没在黑暗里,下半身则沐浴在阳光中。
阿涵靠在张晓峰的肩膀上,两人沉默,望着洞外风景,山风拂过浓密的树林,摇曳,灿烂,飞鸟掠过。
“阿涵。”张晓峰轻轻地开口说道。
“嗯?”阿涵抬起头看向张晓峰。
只见他从口袋中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塞到了阿涵的手中。
“不要再去做那种事了。”
阿涵脸色忽然变得煞白,没有接话。
“我看到了,那天。”
张晓峰的声音很轻,却又很重,重重地击打在阿涵的心口上,她如遭五雷轰顶。
阿涵瞪大眼睛,看向那几张揉皱的鲜红纸币,她想哭,她想哭出来,她想痛哭,哭喊,哭叫,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阿涵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给掐住了,呜呜哇哇想喊出来,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她的灵魂在被撕扯着,被拽回遥远的过去,拽到了那个背着书包来到学校的清晨,那个爸爸告诉她世界残酷真相的日子,那些沟壑,消毒的臭味,肮脏的床,疼到想要呕吐的感觉,拼命攥紧床单的剧痛……
她想到,她想到,眼泪终于从双眼流了下来,空洞无神,像在她的脸上硬生生开拓了一条疆土。
故事终于讲完了。(我长呼了一口气)
在这途中,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我几度停下来休息,潜意识却让我继续下去,我忍受着,我试图挣扎,却又不知怎么挣扎,我在写着,心脏像被挖空了一样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