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撰文|黄大拿&编辑|王心
今天你拿出理由改变了某种基因，明天会不会由于别的理由改变另外一种基因？如此下去，人还是人吗？
基因编辑婴儿震动了学术界，也在网络上引发了热议。
贺教授的这个基因编辑是怎么一回事儿？
通俗而言，就是用特定的方法，在受精卵或者胚胎期间，把人体的某一个基因去除，由于这个基因是表达艾滋病毒进入细胞的关键受体，希望通过去除这个受体而阻断艾滋病病毒的感染。
改个基因，阻断一种病毒，照此推理，每个人都想英俊聪明，是不是也可以来一个基因编辑？
然而看上去十分美好的技术为什么引来巨大的争议？
稍后再论。这里先要指出的是，尽管古人没有基因这个概念，但希望自己英俊聪明却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并且通过生花妙笔将他们的梦想阐述得淋漓尽致。
一
要中状元，换个心吧
南北朝时期，刘义庆所撰的《幽明录》里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某男贾弼，梦见有个脸上长满肉疙瘩、大鼻子、白眼上翻的丑男找他互换头颅，贾弼在梦中拒绝了他。
但那一夜之后，贾弼每天都会梦见那个丑男来找他换头，贾弼不堪其扰，被迫在梦里答应了他。次日醒来，揽镜一照，贾弼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了丑男。
回到家中，僮仆大惊，进到屋里，妇女们吓得四散躲避。贾弼解释了许久，家人又派僮仆到他供职的府衙里查问，才相信他是真的贾弼……
这个故事还比较简单，直到清朝，蒲松龄才在《聊斋志异》中贡献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换头”、“易心”故事。
书生朱尔旦性格豪放，但资质愚笨，某日与文友们聚饮，朋友们戏弄他说：“君素以豪放著称，如果深夜敢到十王殿把那个判官神像背来，大家就请你喝酒。”原来当地有个十王殿，里边的神鬼都是用木头雕刻的，装饰栩栩如生，东廊有一个判官，绿色的两目，红色的胡须，面目尤其狰狞。有时夜里能听到两走廊有拷打人的声音，进入大殿的都毛发倒竖。所以，众人想来这么一出恶作剧。
不料到了深夜，朱尔旦果然背着判官近来，放到桌上，拿起杯来向地下洒了三杯，以示祭奠。众人见了，畏缩不安，都请他快背走。他又把一杯酒洒在地上，祝祷说：“门生狂率不雅，请原谅勿怪，我的茅舍离此不远，有空一起来饮酒，幸勿推辞。”又把判官送回了神殿。……
从此以后，这位姓陆的判官和朱尔旦成了朋友，经常到他家里喝酒论文，感情极为融洽。朱尔旦拿出自己为科举考试而准备的文稿，陆判官就用红笔在上边划杠子批改，连说不佳不佳。
一天夜里，朱尔旦醉了，先睡下，陆判官自饮。朱醉梦中忽然觉得脏腑微痛，醒了一看，却是陆判官坐在床前剖开他的肚皮，拿出肠胃，一条一条整理。惊愕的问：“夙无冤仇，怎么害我？”陆判官笑着说：“不要怕，我为你换个聪明的心。”
陆判官从容的把肠子收起来，把肚子和上，完了用裹脚布捆住他的腰。做完了，看床上竟无一点血迹，腹间稍微有点麻木。见陆判官把一块肉放到桌上。朱尔旦问是什么，他说：“这是你的心，文章不好，知道你的毛孔塞住了，刚才在阴间千万个心中，捡出一个好的来，替君换上，留下这一个来补数。”
朱尔旦天亮起来，解开一看，缝已经和上了，中间只有一条红线。从此朱文思长进，过目成诵。后来参加乡试中了前五名。平时看不起他的文友见到他的文章，都啧啧称奇……
后来又一次喝酒，朱尔旦对陆判官说：“洗肠换胃，受恩惠已经不少了，还有一事相烦，不知可否？”陆问他什么事？他说：“心肠可换，面目想来也可换，我的结发妻子头面不美，还要麻烦君的刀斧，如何？”陆判笑着说：“好！容我慢慢去办。”
过了数日，陆判官深夜匆匆而来。朱点灯一照，见他衣襟里裹着一物。问他，陆判说：“君前日嘱咐的事，我费了很大的力去物色，今天正好得到一个美人头，敬来报君命。”
朱尔旦掀开一看，脖子上血迹还是湿的。赶忙引他到了夫人卧室，见夫人侧身睡着。陆判把头叫朱尔旦抱着，自己在靴中取出如匕首一样的刀子，按住夫人的脖子，像切豆腐一样，脖子已经迎刃而解了，妇人头落枕旁。急忙于朱尔旦怀中取出美人头合上，细致的放端正了，然后按捺一阵，又把枕头塞在肩膀处，让朱尔旦把原来的头埋在隐蔽处，才走了。
妻子醒了，觉得脖子间微有麻木，用手一搓，却有血片下来，惊骇万分，招呼婢女进来洗脸。婢女见她满脸血迹，吓得昏倒在地。她洗了脸，满盆水都红了。抬头照镜子，面目全非，又为惊骇。反复自照，惊疑不能自解。朱尔旦近来告诉她缘由。
朱尔旦反复端详，见妻子长眉毛掩着鬓发，脸上一笑两酒窝，如画中人一半。解开领子一看，见脖子上只有一条红线，上下肉色，截然不同。
在此之前，一个姓吴的御史，有一女十分秀丽，但被贼人所杀，停尸在屋，第二天突然看到尸身的头没了。
这时朱家换美人头的事传开了，吴御史告到官府。但女儿托梦给他说：“你女儿被苏溪扬大年所害，于朱先生无关。他嫌自己妻子面目不美，陆判官取了女儿的头，换了她的头，那是女儿身死而头活着，愿不要仇视他们。”……
二
基因编辑为什么是人类大忌？
基因支持着生命的基本构造和性能。储存着生命的种族、血型、孕育、生长、凋亡等过程的全部信息。这是基因的概念。
毫无疑问，在古人那里，是没有这种概念的。
但没有这种概念不代表着他们对相关事物完全缺乏认识。
为什么有的人天生仪表堂堂，天生聪明睿智？能不能有一个办法让所有人一经诞生就英俊聪明？
古人肯定为类似问题困扰过，也希望找到解决的方案。
古代小说中有不少上述一类换头、易心的故事，证明了这一点。
尽管换头、易心和今天的基因编辑并不能等量齐观，最重要的是换器官不能遗传，而基因一旦经过编辑，就会遗传下去，但古人和今人的愿望其实是相通的。从这个角度，不妨认为，都代表着人类对未知世界的一种大胆探索。
但是，当基因编辑从梦想做走到实践的时候，却成了一个人类大忌，为什么？
在122位中国科学家发表的强烈谴责“首例免疫艾滋病基因编辑”的联合声明中，有着这样的阐述：
CRISPR基因编辑技术准确性及其带来的脱靶效应科学界内部争议很大，在得到大家严格进一步检验之前直接进行人胚胎改造并试图产生婴儿的任何尝试都存在巨大风险。而科学上此项技术早就可以做，没有任何创新及科学价值，但是全球的生物医学科学家们不去做、不敢做，就是因为脱靶的不确定性、其他巨大风险以及更重要的伦理及其长远而深刻的社会影响。
这一段声明集中论述了两个问题。
首先是技术上的问题，CRISPR作为基因编辑工具虽然强力，但是“脱靶”（指错误地编辑了不该编辑的地方）却难以避免。在很多时候，这种出错算不了什么，因为如果是拿农作物来作试验，编辑完毕之后不断检测不断观察就是了，万一出了问题不妨扔掉重来。
但是在人类胚胎编辑里，即使是极小概率的“脱靶”也是天大的问题，因为你不能把一个活人像农作物一样扔掉再来试验。
其次是伦理上的问题，实则也是更为重要的问题。由于新的基因在人体之上产生之后会永久存留并遗传下去，就难免让人们产生巨大的忧虑：今天你拿出理由改变了某种基因，明天会不会由于别的理由改变另外一种基因？如此下去，人还是人吗？
人，还是人吗？这样一个巨大的问号，所有人都必须正视。不论现在还是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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