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论 | 评狸瑞金卮新展：虚假的血脉也能觉醒

评杭州· 狸瑞金卮 新展：

虚假的 血脉 也能觉醒

文 | 振声

血脉觉醒，可如果这血脉本就虚假和人造该怎么办？假如我们自己身上的血脉本不存在，或纯属虚构，那我们又如何让它觉醒？如同一个一无所有的保守派，他还有什么东西能有所保守呢？这让我们想到，著名的反动人士英国人柏克曾批评法国人不敢承认旧制度的传统，所以才造成了大革命中无尽的暴力与恐怖。可如果这旧制度本身就是历史中的回溯性虚构，或在斗争中为了攻击敌手而贴上的标签呢？

由策展人陈迅超（Tan Sin Thiau）和艺术家姚浩澜（Top30）呈现的新展“血脉觉醒”就是在这样一种幽默的悖论氛围中开始的。血脉觉醒，是艺术家的自我认同和传统文化认同相契合的时刻：龙拳这套古老的中国拳法本属东方土地在东方主义的自我凝视下虚构出来的传统，却意外地在全球南方的局面下抗击了极具政治意味的僵尸（不要忘记，罗梅罗曾故意将丧尸游荡的地点设定在了百货商场）。与此同时，展览现场则一片狼藉，充斥着新闻报刊、艺术杂志、电影海报的碎片，中间两颗佛头戴上了十字架耳钉和麦当劳店员帽，内置的蓝牙音箱可供人自动连接播放周杰伦的《龙拳》。

功夫，本就是香港电影人自我凝视的虚构传统，其历史不过这几十年。僵尸/丧尸，则是西方消费社会丧失意识的大众的幽灵形象（《活死人黎明》[Dawn of the Dead, 1978]），或大企业和科学家为了商业-政治利益而不幸造成的失败实验品（《生化危机》系列）。用策展人自己的话说，中国功夫和僵尸同为全球资本主义文化工业中的虚构，但如今却在这一小小的艺术空间中开始任意冲撞、拼贴、交换。

因此，这次展览实际上是一次对虚构之物的平反。在艺术家和策展人看来，强加给我们的虚构物并不有害和可怕，而是完全可以用来证明我们自身的力量。也就是说，对于虚构，我们不是否定它，攻击其虚假性。相反，我们要做的是肯定虚构，强化虚构，直至顶点：虚构的血脉不应被否认，而应当被承认——承认它，但却是以否定的方式。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我们的更高的辩证能力：瞧，我们不像形而上学家那样害怕虚假之物（无论它是表象，是洞穴阴影，还是人造物件），而是承认它，接受它，并且以使其觉醒的方式来证明我们有能力掌控和摆弄它。如格罗伊斯所说，只有强大到以人为方式生生制造出市场经济的先进社会主义制度才具有通往乌托邦未来的最高辩证能力，于是，也只有强大到可以让虚假的血脉在自己身上觉醒和复辟的艺术人士才具有允诺未来的最大竞争力（因为他身先士卒地感染了这些有害的毒物）——不要忘记，无论是政治，艺术，还是理论，它们比的正是谁更能向大众允诺一个未来。

最终，借助这一虚假血脉的觉醒，艺术家和策展人也共同演练了一次毫无政治正确可言的身份政治：当代艺术人士不再为自己创造身份，且不再以此作为实现自由的途径，而是去恶意滥用已有的、被强加的虚构身份（这在政治正确的眼光来看，无疑属于一种自我歧视）。也就是说，策展人和艺术家不但默认了我们身上那种虚情假意的血脉，还要使之觉醒，成为我们抗击世界末日的资本主义僵尸的龙拳。在这一行为逻辑的背后，无非是如今各种身份和文化传统的过剩（我们尊师孔子，寄情山水，熟稔曾国藩家书和鬼谷子），面对这一过剩，沉迷于这一过剩，且仍然不断去制造身份顶多算是一种脱裤子放屁的无聊行为。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坚持做一个一无所有的保守派，去三心二意地保护、发掘、复辟那种出土文物一般的脆弱过去，那是缺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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