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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我应一位老朋友兼老大哥的邀请,专门去到一个山区的县城,看了一场赖声川先生的戏剧。这位老朋友兼老大哥,姓杨,名维桢,通常情况下我会尊称他为杨老师。杨老师和赖声川先生一样,是台湾人。他们两位还是连襟。
赖声川先生的名气就不用说了,是开创了一代风气的戏剧大家。杨老师也是位著名的建筑师。他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于上世纪90年代初就跟随香港汤臣集团,“杀”进了上海浦东。号称浦东“楼盘一哥”的汤臣一品,总设计师就是杨维桢老师。
杨老师怎么会邀请我去一个山区县城看赖声川先生的戏剧呢?这事说来有点渊源。
先交待一下这个山区县城——江西赣州的会昌县。会昌县,是一个人口53万,面积2722平方公里的客家山区县。知道会昌县的人可能不多,但是我说一首著名的词,你一定知道。我把这首词的上联念给你听: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怎么样,这首词是不是特别熟悉?没错,它就是毛主席作的词《清平乐·会昌》。毛泽东于1929年开辟赣南根据地,就率领红军路过会昌,后来又多次经过和居住这里。这首词作于一九三四年夏天,那个时候正值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利,马上要开始长征,可以说是革命事业正处于一个低潮期。不过,如果光是看这首词,你是怎么也看不出“低潮”来的。不愧是一代伟人,即便是在一个看着让人绝望的局面,在诗词中也依然表现出乐观浪漫的视野和格局。
我们的专栏不是讲革命历史的,所以对会昌的革命史就不多说了。大家可以根据这一点了解的是,革命老区在现在的经济状况一般都不太好,会昌也不例外,到现在也还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
一个国家级的贫困县,怎么又跟赖声川先生的戏剧拉上关系的呢?这里头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赖声川先生的老家就是会昌。 赖家在会昌算是望族,赖声川的父亲赖家球,于1919年出生于会昌县城,于1941年离开赣州,就读于重庆中央政治学校外语系。赖家球先生上学期间就已经赴前线从事翻译工作,毕业后进入国民政府外交部。国民党退守台湾之后,他曾被派往美国当外交官。赖声川本人,是1954年在美国出生的,12岁时跟随父母回到台湾生活,后来赴美留学,毕业后又回到台湾,开始其戏剧事业。
从赖声川先生的父亲和他本人的经历可以看出,赖家和会昌这个故乡的关系其实已经断开很多年了。仅仅是这层“遥远的关系”,似乎并不足以让赖声川先生把他的戏剧“搬回”到老家会昌。所以,这事还得讲到第二个原因。
这第二个原因,就是会昌的县领导了。会昌的县领导们在几年前就思考一个问题:抓什么工作,才能真正让全县的干部和群众们统一起思想和理念?让干部们学习党的十八大会议精神,那是一定要的。但是光是学习这个好像还是不够啊,有没有一些更为具体的、对会昌有针对性的举措呢?
会昌的县领导在跟我们座谈的时候分享了他们当时的“认知历程”。会昌县城附近有一座赖公庙,规模不小,信众很广。每年的七月初六,是赖公的生日,会昌市民都要举办赖公庙会。庙会连办四天,从七月初五到初八。期间是万人空巷,不止县城及其附近的民众来参加,连会昌各乡镇甚至邻近几个县的老百姓也赶来朝拜。
看见这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会昌的县领导们就想,看来这个庙会是会昌的广大老百姓们都认同的一件事,不妨从这件事开始做起。第一年,县政府组织干部们去了解庙会期间,群众有哪些事情需要县政府支持和配合的,能帮的尽量帮。群众们提的都是一些小事,但是可别小看了这些小事,这表明了一种政府态度的转变。在此之前,赖公庙会都是被政府部门归入或者默认为是“封建迷信活动”的,虽然未加禁止,但总归是把它当作一件消极的、不太光彩的事来看待。公安部门更是对每年都不得不派出大批警察来维持秩序,而连发埋怨。现在好了,政府不但不反对,还公开表示支持,并且主动配合,提供服务,这可真是让群众们拍手称快。
第二年,县政府又让规划设计的主管部门对赖公庙周围的场地进行了整理,扩大了外围空间,使得民众们开展庙会活动更为方便。此举更是进一步获得了老百姓们的称赞。
这两步棋走完,县领导们又开始思考,作为共产党员,也不能只做宗教活动的事啊,这里头有什么事是适合共产党员做的呢?文化的问题,还得从文化下手,这是会昌县领导们的基本思考逻辑。这时候,有人给提供了线索,说正在乌镇搞戏剧节的台湾导演赖声川先生,老家是咱们会昌的,或许可以去找找赖先生,在会昌也搞一个戏剧节。于是,趁着乌镇某一年在办戏剧节,
会昌的县领导派代表专程去到乌镇,拜访了赖声川先生。
会昌县领导的诚意还真的打动了赖导演。赖导演找时间回了趟老家,拜谒了位于会昌县城内、保存还好的赖氏祠堂。他在祠堂里盘桓良久,心生感慨,然后下定决心要做这么一件事——连续十年,每年带一部作品回老家公演。
为什么不是办一个戏剧节,而是连续十年、每年一部戏呢?我自己的分析,是赖导觉得直接在会昌办专业化的戏剧节,还不具备条件,所以他愿意拿出十年的时间,来做一次有耐心的尝试。在当今社会,戏剧算是个高级的文艺活动,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里演出戏剧,是有观众的,而且是愿意掏钱买价格不低的门票的观众。但是放到中小城市和县城,这样的观众就很难保证了,这一定需要一个比较长时间的市场培育过程。
于是,从2015年开始,赖声川的戏剧就开始在会昌县城的影剧院里演出。第一年是《十三角关系》,第二年是《暗恋桃花源》,第三年是《爱朦胧,人朦胧》。第四年,也就是今年我被杨维桢老师邀请去会昌看的,是《千禧夜,我们说相声》。演出日期,就定在赖公庙会期间的三天。而会昌县政府,也把这几天确定为每年会昌县的民俗文化节,除了赖公庙会和赖声川戏剧之外,也举办一系列的与非遗民俗和文化旅游相关的活动。
十三角关系、暗恋桃花源、爱朦胧,人朦胧、千禧夜,我们说相声等戏剧
既然说到赖声川的戏,那就似乎有必要讲一讲我的观后感。《千禧夜,我们说相声》,原本是在2000年排的一部“相声剧”。为什么叫相声剧呢?这是赖声川的一大创造,1985年他为了拯救在台北业已消亡的相声,尝试着把戏剧结构和戏剧元素加入到相声里头,编排了一部名为《那一夜,我们说相声》的话剧。因为里面嵌套了多段相声,又是按话剧来铺设情节,所以就叫“相声剧”。此剧一出,全台震动,不但创下当年的演出记录,连正版的录音带都卖出了100万套——要知道,台湾的人口不过是2300万。
那一夜,我们说相声
赖导的相声剧,一共排了七部,《千禧夜,我们说相声》是其中一部。这部剧全长是将近三个小时,分上下半场,上半场的故事背景是在1900年的北京,下半场的故事背景是在2000年台北。今年初,上海的上剧场重新编排了这部戏,上半场还是基本保持原样,下半场则换到了2000年的上海,可以说是半部作品都给重写了。我看到的,就是上海上剧场的版本。
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第一次看赖声川的戏剧,居然不是在北京或者上海这样的大都市,而是在会昌这个山区小县城。看完之后最大的感受,就是后悔之前没早点看、没多看赖导的戏。观看这么高水平的戏剧,实在是人生一大享受。
我本人不是戏剧爱好者,也早已不是文艺青年,所以关于戏剧的讨论最好就此打住,我们还是回到会昌县的规划设计上。
因为专栏的时间原因,今天先到这里,我们下期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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