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袋子到小酒馆时是晚上八点,他推开门,一个人,勉勉强强跟我打了一个招呼。
“老板。
”
我连忙起身,招呼他。
“怎么今天你一个人,你那冰山男友呢?
”
“我也不知道他的,可能要来吧。
”
“恩,那你找个位置坐着吧,要靠窗户还是坐里面一点?
喝点什么,啤酒吗?
”
“靠吧台吧,不喝酒,你给我倒杯热水吧。
”
说完布袋子低着头没再说话。
这不像他,布袋子平时很话痨的,常常来了我这里跟鸭子似的嘎嘎嘎说个不停。
我倒了杯热水端了过去,他整个人看着疲惫极了,他直直地坐着,没趴下。
只是他的一只手撑着下巴,从背后看去,像是用牙签撑起的一颗铅球,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见这症状,我不太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岔开了话题。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你来我这里了,这段时间忙啥呢。
”
“有点事情。
”
把茶杯放在他的面前,见他不太想与人说话,我便没有开口再问,撤了回去。
小酒馆里当时一共有两桌人,其他两桌人不少,一桌正在玩狼人杀,另一桌正在打斗地主。
说说笑笑,你来我往,酒馆的灯是橘色,外面的夜色是深蓝。
蓝是打底,橘色是点缀,罩着桌子上坐着的客人。
布袋子一个人坐在桌子上,从我的方向望去。
热茶有一缕一缕的白色水汽,一束吊灯倾泻,灯水汽颗颗分明,是夜色里的星星,发光。
布袋子守着那盏灯,那杯茶,是夜里飞在空中的一架飞机,孤孤单单。
· 2 ·
差不多过了半个多小时,有人开门,门上的铃铛丁丁作响,在夜色里荡起涟漪。
木头进来了。
我坐在吧台的后面抬起头,瞧了一眼,木头行色匆匆,进了店一颗头左右张望。
外面是下雨了吗?
木头平时梳上去一丝不苟的头发濡湿了,三两缕掉了下来,黏在了额头上。
木头望着布袋子的方向,眼神终于定了下来,朝着布袋子的桌子走。
我看了一下他的背后,穿过门口的那面玻璃,外面没有下雨。
跑过来的吗?
气喘吁吁的。
我站了起来,头冲着木头的方向仰起,示意他要不要什么东西来喝。
木头摆了摆脑袋,跟我说不用,一屁股坐了下来。
吧台的电脑,我原本在看小说,那一章刚好看完了,悄悄地竖起耳朵,想听木头他俩怎么了。
他俩在我这间「过来人」小酒馆算是少见的一对恩爱情侣。
怎么说,我真不是八卦。
只是见这对恩爱情侣也有不高兴的时刻,我有点替他们悬心。
守着这间酒馆,暗恋直男的同志、深柜不敢说的同志、失恋喝酒喝出眼泪的故事见多了。
人越长大好像越软弱,越见不得伤心的事情。
小时候吧不懂悲欢离合,只知道冰棍和西瓜的快乐。
大了大了,好像不一样了,见到一对甜蜜的爱侣似乎是本能,真心地会希望他们可以长长久久。
可能是觉着快乐落不到自己的身上,落在别人身上也可以。
“你还在生气啊。
”
木头面朝着我,我看的清楚,他一边说话半个身体站起来,伸出手揉了揉布袋子的头。
“我没生气。
只是有点烦。
”
不知道是不是见男友来了,布袋子刚刚还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的,现在口气虽然不好。
却有了生气。
“嘁,还说没有生气,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
”
“我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
“但我有话跟你说啊。
”
平时总觉着布袋子是一个话痨,木头是一个冷面冰山男,现在一瞧,好像不是。
我悄悄把目光穿过吧台,木头的屁股应该还没坐下,手依然搁在布袋子的头上,轻轻地揉。
· 3 ·
“哎!
你少来这一套,你快坐下,喝不喝茶?
”
布袋子将他面前的茶杯推了过去,木头仿佛得到赦令,接过面前那杯茶,喝了一口。
“我跟你说,我一接到你的电话,下了班没回家,直接跑了过来,你瞧我头发都汗湿了。
”
“我才不要信你。
”
“真的,不信你摸摸我的胸口,里头还有汗水呢?
”
木头还没坐热的屁股又腾了起来,伸出手将布袋子的手拉了过来,往自己的胸口里拉。
“臭不要脸的。
”
没拉过来,木头倒也没有生气,自己坐了下去,对面的布袋子开始问了。
“我昨天没接你电话是不知道怎么说,今天想还是得好好聊聊吧。
”
“恩。
”
“那现在你家里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
“他们呐,你猜。
”
“滚你的,你快说,再不说我真有点不高兴了。
”
布袋子作势要站起走,可他还没站起来,木头已站了起来,摁水瓢似的将他的头摁下去了。
“你现在我发现脾气很大哦,老子刚跟你说两句你就要走。
”
“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天为这个事情真的是有点郁闷。
”
“郁闷啥呢?
”
“就一想到你要去相亲,可能再要和人结婚,一想到这些吧,我就难过。
”
“我知道,我跟你说,我昨天晚上跟他们出柜了。
”
“草?
!
这么突然吗?
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吧?
那他们现在还好吧?
”
“比我想象中好一点吧,我爸妈可能以前也猜到了,现在只是心里的想法给验证了吧。
”
“恩。
”
刚刚还脾气很炸的布袋子现在温顺了起来,我从背后看,看不清脸色。
只见他起来,坐了过去,贴着木头,两个人的手都摆在了桌子下面,应该有牵着。
· 4 ·
我突然想起我出柜后一个人跑去车站买了票,上火车。
买票太临时,没买到硬卧。
我上了车坐在靠窗的硬座上,周围是三个同行的人,在斗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