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班教学就是好！来自田纳西教育改革的启示

正文

之前推送的Imbens系列中关注的都是经典随机试验下的因果推断，而我们难免怀疑经典随机试验在社会科学研究中的可行性。从1985年开始，在美国的田纳西州开展的班级规模的短期和长期影响的研究项目，是随机试验在社会科学领域的一次成功应用，并开启了教育学和经济学中对相关课题的一系列研究。本文将对这一经典项目进行介绍，介绍内容主要参考了Mosteller, Frederick. "The Tennessee study of class size in the early school grades." The future of children (1995): 113-127.

田纳西班级规模项目包括三个阶段，其目的是研究低年级小班教学对小学生的短期和长期影响。第一阶段开始于1985年，就是在经济学文献中露面频率颇高的STAR项目（Student-Teacher Achievement Ratio)。第二阶段是开始于1989年的持续优势研究，关注STAR项目中小班教学的好处是否会持续。第三阶段叫做“挑战者“，研究17个最贫穷的学区在开展小班教学后能不能实现逆袭。

背景

如何改进教育是我们都会关注的重要问题，而班级规模天然地成为了老师、家长、教育部门主管官员关心的事项。大多数的研究都只是单纯比较不同班级规模下学生的表现，而我们要确定班级规模和学生表现的因果关系，必须保证不同的班级除了班级规模不一样在其它方面都没有什么不同。要进行这样的比较，试验必须经过精心设计，并且在一个好的环境下开展，尽量减少开展试验的阻力。

1980年代，开展班级规模研究的有利条件在田纳西州开始形成。田纳西州州长Lamar Alexander将教育作为其第二任期内的第一要务。印第安纳州的一个小规模项目发现了更小的班级规模对幼儿园以及小学一、二年级学生在标准化测试、课堂表现等指标的正向影响，这一项目启发了田纳西州议会和教育委员会的成员。在当时，关于班级规模对学生表现的影响并没有确切的结论，减少班级规模无疑需要雇佣更多老师，导致更多的支出。所以，田纳西州议会认为，教育改革必须以坚实可靠的研究作为基础，并拨款开展STAR项目。

试验设计

试验包括三组不同类型的班级：

1、小班，包括13到17名学生

2、正常规模班，包括22到25名学生

3、正常规模班，并配备助教（因为也有很多研究关注助教的作用）

参与的学校和班级的来源非常广泛，覆盖了城市、郊区和农村。一个学校想要参加STAR，必须四年全程参加，并且每个年级至少有57名学生（小班的13名学生，两个大班各22名学生），这样可以保障每个学校内部可以进行三组之间的比较。为了节约经费，每一年的试验只在一个年级展开。一共有180所学校提出要参与STAR，但是只有100所学校满足学生人数上的要求，最终79所学校参与了第一年的研究。第一年，一共有6400名学生参与研究，有108个小班，101个没有助教的正常规模班，99个配备助教的正常规模班。第一年开始于幼儿园，以后三年依次对一、二、三年级展开研究。

在每个学校内部，学生和老师都是随机分配到三组中的，这样可以尽可能避免可能干扰因果推断的因素。为了检验学生的表现，对学生进行了标准化测试和基于课程的测试。结果见下表：

上表中第一行是小班的学生相较于正常规模班的学生在SAT（学术能力测试，相当于美国高考）中的成绩改进。可以看出，小班对于学生的阅读和数学能力都有显著的正向作用。上表中第二行是正常规模班中配备助教相较于不配备助教的学生在SAT中的成绩改进。第一行的数值全部大于第二行，这表明配备助教远没有缩减班额有效。

研究一开始是希望所有参加试验的学生在四年中都不要调换班级种类。但是在第一年后，正常规模班的家长们不开心了。在一番协商之后，在两种正常规模班内部，进行了重新分配，大约一半第一年在没有助教的正常规模班的学生第二年被调进了有助教的正常规模班，小班的分配不做任何改变。站在第二年来看，试验有五种不同类型的学生：

1、前两年都在没有助教的正常规模班

2、前两年都在有助教的正常规模班

3、第一年在没有助教的正常规模班，第二年在有助教的正常规模班

4、第一年在有助教的正常规模班，第二年在没有助教的正常规模班

5、前两年都在小班

除了对照组的类型变了，其它都跟之前的研究一样，依然发现小班对学生表现的显著正向效果。

在试验的第三年，研究人员开始思考小班学生在试验结束后回到正常规模班级后能不能继续表现优异，于是持续优势研究（Lasting Benefits Study） 获得了一笔拨款得以展开。在STAR中被分配到小班的学生，到了四年级和五年级，得分依然要高于之前分配到正常规模班的学生，而助教居然带来了微弱的负向影响（曾经当过助教的我掩面逃走...）。在四年级的优势是八分之一个标准差，在五年级的优势是五分之一个标准差。

由于STAR和LBS一致认为小班可以带来学生表现的改进，田纳西又于1989年开始实施“挑战者”项目，缩减17个人均收入最低的学区从幼儿园到三年级的班级规模。“挑战者”的效果见下表：

上表是实施了“挑战者”项目的17个学区在139个学区中的阅读和数学的科目在不同年份中的排名。可以看出，在“挑战者”项目实施后，这17个学区的表现稳步提高，排名不断上升，真正实现了“逆袭”。

除了前面提到的在试验第二年对控制组的学生进行重新分配之外，有108名小班学生在第一年试验结束后被移到了正常规模班级。因为一共有1678名学生在小班中，所以108名学生的离开能带来的影响可能有限。然而，我们没办法评估这一做法的具体影响。

总结

田纳西州关于班级规模的三个研究项目持续时间长，试验设计质量高，影响广泛。田纳西的三个项目吸引了全美范围对于随机控制试验的注意，尤其是其在评估教育改革措施的效果和改进学校教育方面的作用。田纳西的研究项目，显示了随机控制试验在政策制定中可以发挥非常积极的作用。虽然在社会科学的研究中做实验要面对伦理和可行性上的一系列挑战，但这不是裹足不前的理由。田纳西为如何开展和推进一项改革措施，提供了非常好的范本，笔者认为，我们可以获得如下启示：

1、田纳西州迫切想要改进教育，但是并没有病急乱投医，匆忙上马“班机规模缩减”的项目，而是进行了非常谨慎的调查研究。

2、虽然也出现了家长反对等干扰因素，但是研究始终以保持其随机性为目标，使试验结果尽可能可靠。

3、三个项目循序渐进，逐步推进，对项目的短期和长期效果进行了全方位的研究。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再严谨都不为过。田纳西珠玉在前，何不见贤思齐？

关于班级规模的研究，有许多文献可供学习。列举几篇经典文献：

Angrist, J., and V. Lavy (1999), “Using Maimonides’ Rule to Estimate the Effect of Class Size on Scholastic Achievement”,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Vol. CXIV, 1243.

Krueger, A. (1999) “Experimental Estimates of Education Production Functions,”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Vol. 114(2), 497-532.

Hoxby, C. (2000), “The Effects of Class Size on Student Achievement: New Evidence from Population Variation,”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Vol. 115(4):1239-1285.

Chetty, Raj, et al. "How Does Your Kindergarten Classroom Affect Your Earnings? Evidence from Project Star."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Vol. 126(4): 1593-1660

其中，第一篇和第四篇都使用了田纳西班级规模研究的数据，感兴趣的读者不妨一读，若有相关文献向我们公众号推荐，欢迎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