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苏联军进城
随著日本的战败,「满洲国」地区也进入悲惨时期,尤以日本人的遭遇,最为可怜。其实在日本尚未投降之前,苏联军就已经进入东北,虽然日本人曾组团集中保护,但仍有危险性。因为他们不仅要防备满洲人的挑衅,还要注意一些由关在西伯利亚监狱多年的犯人所组成的杂牌苏联军抢掠。苏联当局深惧日本的关东军,所以先派西伯利亚流氓进来破坏。尤其是在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关东军必须撤退,根本无力维持东北秩序之际,东北顿时成了无政府状态。直到苏联的正规军进来之後,情况才稍有好转。
关东军的撤退,对东北的经济金融影响甚钜。因为当日本宣布投降时,「满洲国」遂决定一次发五年的薪水给我们当退休金,当时我一个月薪水为四百二十圆,五年薪水的总数是一笔宠大数目,可是没想到满币贬得太厉害了,苏联军进来时.虽曾发行过新钞票(即军票),但我们仍把原有的钱拿去换黄金,否则马上就不值钱了。
就在我们想要离开奉天之际,戒严令却已颁布下来,所以当晚我们也无法行动,於是就在火车站打地铺.当我们可以动身之际,有位日本人就提醒我们,说我们的财物不要藏得太秘密,因为藏得再秘密,若真有人要抢时都会翻出来找的,不如放在明显处,人家才不会起疑。所以内人就把财物放在小孩的背巾内。我再将背巾打成包袱,提在手上,沿路还真的没人来抢。然而碰到苏联军抢劫时,所有的方法全部无效,我的钞票虽然没有被抢,但是金子却被抢劫一空。而且你还绝对不能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们抢去,如稍有抵抗,甚至会有性命之虞。因此心里纵使难过,也只好如此。我虽入满洲籍,但并未改为日本名字,所以算是中国人,因此可以坐火车回奉天,到了鞍山,火车不能通过,只好住兴亚会馆,用发下来的餐券吃饭,尔後才辗转回到奉天市。
(二)滞留东北的日本人情况
当时有些满洲人趁著兵荒马乱之际,抢夺日本人留下的军用品与仓库,而未及逃走的日本人也放火烧这些军用品,不让对方使用,双方在争抢时,有一满洲人左手被切断了,就改用右手来抢。集中留在奉天市内的日本人大概不到一、二十万,他们大都是属於日本农业开拓团的员眷。这些人在无收入维生的情况下,都在路边变卖家产。有些日本人在住宅被没收,无处可居时,只好住在学校,在没得洗,没得吃、穿的情形下,整个人显得又黑又脏;再加上严寒的气候,迫使他们把门窗关得紧紧的,这下反而死了更多的日本人,还未死的日本人就把这些死掉的日本人尸体丢到屋外,成了一条条的黑色人冻,等到堆成一座“人冻山”时,再用马车弃置於河畔,等到来年春回大地,河水融化之际,只看到一条条鱼乾似的尸体,缓缓地流向下游。
由於苏联的先头部队是一群西伯利亚的牢犯,他们留著满脸的落腮胡,脚穿高统的军靴(高至大腿),碰、碰、碰地大步跨走在街上,手中还不时挥舞著军刀,以吓唬行人为乐,不管是手表或钢笔,他们都要抢,因为苏联本土可能没办法制造像这样的精密品,所以就会感到兴趣。
此外,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打仗,在战争时期,总是女人最倒楣的时候,那些苏联大兵只要看到女人,不管是老少,也不管是何时何地,都会强行侮辱,甚至在他家人面前;所以留在东北的女人,都会剪短发,穿男装,故作男人状地大步行走,因为当时大家都穿著由军服改制成的宽松大衣,只要你不显出女性化动作,是很难查辨出你是女儿身。而有些日本人为了防止苏联士兵的强行进入及保护家中的妇女,都将家中的窗帘做得厚厚的两层,使人无法从外窥视,再者,会在住宅的天井上开一小窗,以便让妇孺可以趁兵士入屋搜查之际,顺利从那逃出或隐藏其内。但往往在躲藏之时,小孩会因惊吓而发出声响,暴露行踪,连带著影响一家人的命运,有些日本妇女不堪受辱,会从那天井一跃而下,结束生命。
再者,日本人有一件事令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就是他们知道苏联大兵性好渔色,只要给他们女人以供发泄,事情就会好办。所以就要曾经当过查某间(妓女户)的女人,自动出来慰劳那些大兵,其余的妇女则负责缝制棉被与枕头,摆设於学校礼堂,以供这些苏联人使用。牺牲少数女人以保全其余妇女的清白,他们有力的出力,有身体的出身体,这种团结合渡难关的精神实在令我感到佩服。
另外,我们这些留在东北的外地人(包括台湾人、日本人),会组成五户一保的防卫队措施,也就是每户都会装一条铃当绳,只要那一户有苏联兵进入,就会暗拉绳索以通知其余各户。有一天,当我与内人、妻舅及友人正在家中闲聊之际,突然就有几个苏联大兵恶形恶状地闯入我家中,挥动军刀恫吓我们把钱拿出来,并四处翻查家中衣物,而我们也知这些大兵会来抢钱,早就把钱藏在墙壁的夹缝中,所以一致摇头地推说没有、没有。但哪知我那妻舅当天把钱放在其裤袋内,一不小心钞票束就「嗒」地一声掉落在地板上,那些苏联大兵见了,勃然大怒地认为我们故意隐藏不给,於是就掏出手枪对著妻舅,顿时只见妻舅高举双手,脸色发白地请求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