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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客王一般(38-41)【全文完】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 2025-03-14 12:00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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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雨过之后,天未必晴

云散去后雨过天晴,只是总有些泥泞与腥气还盘旋在天地之间,叫人一时恍惚,连头顶上那么大的太阳都像极了假的。
彭老三说,我这是伤太重,伤到脑子了。
洛归舟叹了口气,她说王一般,世间事大抵如此,能逐云散雨,已是难能可贵了。
彭老三:???
彭老三扭头问王淮叶,说你能听懂他俩在说啥不?
王淮叶想了想,掰着手指头在那算,说圆净死了,火烧洛阳城的计划破灭了,这应该就是逐云散雨了。可南高庄的地能不能还给百姓,还给百姓之后,朝廷征战不停,税赋那么高,地上佛国还会不会再次出现?佛光寺底下的枯骨还会不会日日夜夜地堆,其实都是有答案的。天底下的泥泞与腥气,好像除也除不完,王一般现在除了脑子能动,整个人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想来应该是在感慨自己的无能为力吧。
彭老三:……
彭老三闭麦了,彭老三这才发现在场四个人,只有自己真的是个纯憨憨。
王淮叶接着对我说,总是还有好事发生的,店小二他们又撞见了淄青留后院那群云门刺客抢鹿为食,跑去告诉王判官,把云门刺客一网打尽了。凭这份功劳,吕留守奏请招募山棚人护卫宫城,山棚人再不用世世代代躲在山中游猎了。
彭老三这会儿觉得自己又行了,他说小二还送酒来了,我尝了口,比五云浆还好!
我躺在床上两眼放光,我说果然是好事,酒呢?
洛归舟悠悠说,被我们喝光了。
我:???
王淮叶一举手,说不关我的事,都是洛姐姐心情大好,觉得有酒须倾,当天就叫上我们,还有跟她一路跑过来的南天门故人,全给喝了。
我冷冷去看彭老三,彭老三说,那,那我也没办法嘛,我还能打过洛门主不成?
我说,你可以不喝。
彭老三连连摆手,说不存在的,你死了我都得喝。
我生无可恋得躺在床上,说彭老三你完了,老子养好伤,一定把你按在地上打。
彭老三嗔了,说你特么去打洛归舟啊!
我看了一眼洛归舟,洛归舟冲我眯眼一笑。
我心跳快了几拍,我说洛归舟,你要不先出去一下,我怕你在这我一会儿伤口会溅血。
洛归舟还没什么反应,彭老三更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东西,只见王淮叶双目放光,仿佛看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戏份,手往袖里掏了掏,竟然还掏出一把东陵瓜子,咔嚓咔嚓在那吃。
洛归舟:???
洛归舟瞟我一眼,接着去看王淮叶,说你干嘛呢?
王淮叶冲我一个劲儿地抬下巴,说别管我啊姐姐,他不是让你撤吗,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洛归舟自然而然道:“还能是什么,被我救了一命,生死之际心神不宁,现在见了我难免会有一些关于喜欢啊,爱啊,之类的幻觉吧。”
彭老三瞪大了他那双狗眼,宛如见到了什么神奇之物。
我叹了口气,说你要非这么讲,那也不是不行。
王淮叶兴致勃勃,说那洛姐姐你呢,你呢?
洛归舟看了我一眼,我说我都心神不宁了,你看我干什么,等我养好伤你再看。
洛归舟忍不住一笑,说你不服?
我说,是有那么点,不行吗?
洛归舟倚在墙上,双手抱胸,向下睨我道:“行啊,你试试呗。”
那几个月里,天下又发生了许多大事,淄青节度使李师道计划暴露,也不怎么装了,直接堂而皇之给淮西军运送粮饷。
前线来来往往,总是见不到什么决定性的进展,真要拼后勤拼国力,藩镇可以盘剥百姓,可以作威作福,把一切都拿出来当粮饷,裴度却干不出来。
再这么下去,几年无功,恐怕声势浩大的东征就要戛然而止了。
洛归舟也没真的就不来看我,她闲着没事也会来跟我说说江湖里的事,最近魏同尘又出手了,从淮西蔡州城里带着一批高手进唐军大营行刺,虽然没有斩旗杀将,也烧了一把粮草,全身而退。
我说这烂仗打的,裴度头都要秃了。
洛归舟说是啊,前线如此紧张,每一营里还有太监当监军,能赢才见了鬼呢。
我若有所思,说你对朝廷是不是也没好感?
洛归舟笑道:“李逢吉插手南天门这么多年,我能有什么好感?如今托你的福,让裴度把他贬走了,可长安多的是李逢吉,能有几个裴度?太监把持宫市,每次出门采买,他们说多少价就是多少价,你辛苦种了一年的粮食,本就所剩不多,想拿来卖了,让孩子读个私塾,太监们给你一文钱,你不卖也得卖。”
我默了片刻,说这事,是不是之前有人要整顿过?
洛归舟望着西边的窗户,更远处就是长安,她说是啊,刘禹锡柳宗元一群人要改,没成功,全被远远贬谪走了,提拔你家裴度的伯乐,死在靖安坊的武元衡武丞相,正是反对改革的人之一。
“天下乌鸦一般黑,战火停了,天下间的泥泞与腥气还能少几分。”
我这会儿已经能动手了,我揉揉脑袋,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朝廷确实也藏污纳垢,可它们至少还得藏吧?淮西节度使,淄青节度使,都是那么大的人物,可这么大的人物藏都不藏啊,说杀人就杀人,说屠村就屠村,不杀了他们,以后死在苍茫大地上的人只会更多。
洛归舟说,官军就不会屠村吗?
我又沉默起来,脑海中想起东河村的断壁残垣,想起我再也见不到的爹娘与姑娘,我想说可能也会吧,但有规矩总比没规矩好,有规矩他不按规矩来,还有办法杀他……可我又一想,宫市里的太监讲什么规矩呢,南高庄的铁剑门讲什么规矩呢,他们的死因都不是因为他们的罪行,洛归舟是能在里边翻云覆雨,正因为她在里边翻云覆雨久了,才越发生出倦意吧。
西风吹起暮色,屋里渐渐阴凉,我说你是不是要走啦?
洛归舟望着窗外云霞,看那些云一会儿变成牛马,一会儿变成刀剑,一会儿又变成燎原的火,她笑了一下,说是啊,我不想再回长安了,那里困了我二十多年,我想去见见天下,我想翻过我面前的每一座山,我要去落我的草,当我的寇。
洛归舟把目光又转回来,笑着看我,她说王一般,长安是你的蹉跎地,也是你的凌云志,你该回去,裴度要除天下大害,你能帮他除了,我远在江湖,也会为你开心的。
我有些恍惚,下意识道:“那我便是沾酒就死,也得送你多喝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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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 我带你去浪迹江湖

江湖里人来人往,你是我生命里的过客,我是你无涯长河里的浪花一朵,反正但将痛饮酬风月,莫放离歌入管弦。
这都是寻常事,又何必泪沾襟?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日,洛归舟这姐们还是对我有点挂念的,直等到我伤好全了,才提议要走。
夏去冬来,半年内裴度或者韩愈的书信也到过几封,说长安城里对我们有怎样怎样的封赏,说天子如何如何振奋,待你们功成归来,要把之前贴在坊墙上的赏赐兑现给你。
大家做城外短亭那喝酒,我问彭老三,说之前的赏赐是什么玩意来着?
彭老三夹了块肉,说我上哪记得去?
王淮叶举手,说反正有赏钱万贯,王一般,你回长安就是家财万贯的富家翁啦。
洛归舟记得更全,她说还有五品官职呢,你回去不仅是富家翁,还能领游击将军的风铃,天子要是大方点,你能以定远将军的职级在大唐行走,威风得很啦。
我拍拍彭老三的肩膀,说来,叫声将军听听。
彭老三一拱手,说将军,你再不吃又没肉了。
“卧槽,你特么饿死鬼投胎啊!”
王淮叶叹了口气,王淮叶放下筷子,不太想吃了,虽然我跟彭老三的互动还跟以前没什么两样,长安城里的分别宴上,还有那么多人一起插科打诨,但气氛就是不同了。
王淮叶对洛归舟眨眼睛,说洛姐姐,非走不行吗?
洛归舟端着酒杯,那脖子跟大白鹅似的,她轻轻的笑,说你不是跟魏同尘走过江湖了吗,姐姐我都没走过,总要出去看看吧?
王淮叶双手托腮,叹气,说我要是晚两年出来就好了,刚好能碰见洛姐姐,就不用遇到这么多奇奇傻傻的人,古古怪怪的事了。
彭老三:???
彭老三说你要这么讲那我就不答应了,你晚不了两年,你就算当时没遇到我或者魏同尘,你不久之后也一定会听说有个临风镇的刀客彭振云,大河之上三刀斩魏博推官,你就不想去看看?
王淮叶翻了个白眼,说就不去就不去。
彭老三在那嘿嘿笑。
我偷偷瞄了眼洛归舟,洛归舟正对着月亮饮酒,月光掉在她的眼里,显得又远又近,仿佛人在天涯。
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相通的只有暖锅里的肉,我趁彭老三嘿嘿傻笑的功夫,两筷子全夹光了。
王淮叶的情绪短暂得高了一下,她说老三,老三你的肉被王一般偷走啦!
彭老三大手一挥,说嗨,他都失恋了,给他多吃点肉怎么了?
我:???
嘴里的肉忽然就不香了啊!王淮叶还好意思在那嘎嘎笑,一点都不像什么黄河小财神,白马大小姐!
啧,年轻真好。
那天我们四个坐了一圈,暖锅热了又凉,凉了又热,一群人酒足饭饱,还真谈了会儿人生理想。
这里边也就王淮叶二十多岁,但人家这二十多岁可比我们仨通透多了,想看江湖就去看江湖,路上随便挣点钱,赶上天下大乱,就又准备回长安窝着,借裴度的人脉认识几个寡妇或者公主,给人当当白手套,再去见点不一样的风景。
我们仨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一个个都被困着,被绑着,搁长安城里天天发呆呢。
彭老三仰天一叹,说我这样的狗屎运,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踩到的。
我怀疑他在影射我,但我没有证据。
彭老三今后的日子都很简单,反正跟定了王淮叶,王淮叶就是他的人生。
我说你这是被爱恋冲昏了头脑。
彭老三一脸狐疑看着我,说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有过头脑,我都没头脑了,不装爱恋装什么,装你啊?
这特么没脑子都能这么理直气壮了,我当然只能喝酒。
几个月前洛归舟把自己的打算说给过我,这会儿她倒没有直接说,反而看着我,说王一般,有个词叫一见如故,我第一面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故。
我歪嘴笑笑,说你这都什么破词。
洛归舟没理我,说当时我刚刚明白我自己在想什么,我见到你就像见到从前的自己,向后望是空空荡荡的过去,朝前看是混混沌沌的未来,我以前也挣扎过,如履薄冰,左右逢源,大风大雪里一剑刺出,哭着埋葬了我所有过往,我走了很久,却忽然不知道对岸在哪了。
我捏着酒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洛归舟又忽地冲我一笑。
她这笑容散散淡淡的,三分月光在肩头,衬得她格外出尘潇洒,她说现在好了,洛阳一行,我还要多谢你,虽然你总是不听话,总是爱乱跑,那么不自量力,又那么坚定不移,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我又端酒咽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慌,我勉强笑着,我说要不你还是别谢了。
洛归舟说要谢的,我在长安城里跟你说我想找个山头,如我娘一般当个土匪,可我也只是想想。那天过去之后,我就忍不住在想怎么给随我一起脱离南天门的朋友们谋一个出身,我没了南天门那个位置,我心里也不安得很,所以我要来洛阳,我要立大功。你告诉我说,自由其实是心中江湖,可我已经很久没有一片江湖在心头了。
洛归舟举杯,笑道:“谢你一腔血勇,除我万千俗念。”
我已经笑不出来了,其实我很可以冲洛归舟也举杯,也笑,我打蛇随棍上,说那你看我这么勇,要不带我一起走呗?
可我没法说出口,小小的风云我愿意付出生命去螳臂当车,天大的风云我又不是没机会插手,我也想跟裴度一起定了它啊。
五品的游击将军,万贯的家财,我也会在心里想你是不是就图这玩意,那些风云啊,壮志啊,都是你美化自己的借口,从前自己想的出人头地,也无非就是这些东西。
当然,这也就是一念闪过,我知道那不是真的,那只是人心幽暗的影子。
见我迟迟不跟洛归舟碰杯,王淮叶的酒杯先凑过来了,大小姐还笑呢,大小姐说怎么,就谢他,不谢我们嘛?我家老三没脑子就不提了,我这么聪明,还这么勇,不更该谢吗?
洛归舟一笑说谢,酒到杯干。
然后洛归舟又倒杯酒,伸手递向我,月光从她眼底落进酒杯里,跟我的倒影一起飘飘荡荡。
王淮叶撇撇嘴,默默退下了。
彭老三戳戳我的胳膊,说王一般,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我说我不是没意思,我是伤还没好利索,酒杯太沉,我一时端不动。
洛归舟在我面前骂,说王一般,别他妈废话,喝完这杯酒,咱们江湖再见!
这熟悉的骂声冲入耳朵,我吞了一口秋风,抄起酒杯就抬起了头,我看着洛归舟,说十年之前,我家乡被人屠了,是淮西或者淄青的藩镇,又或许是谋个死太监监军搞得鬼,我得回长安,回了长安,我要跟裴度一起把藩镇铲了,把监军给削了,把我自己的往事跟天下的风云一起定了!
我说洛归舟,喝完这杯酒,咱们各奔东西也罢!
星光一层层披在我的肩头,像是落了千万年的霜,从前我跟洛归舟都是霜下无路可走的远行人,身后无归途,身前无点烛,或许他年早相逢,还能像离岸的鱼相濡以沫,可今日三十多岁了,甩掉身后归途,踏上不同前路,追风赶月别留情,原来换了我自己也一样。
酒中月光饮罢,我俩目光一碰,就忍不住一起笑出来,夜色荒野中,全是我眼底溅出来的苍苍醉意。
那天我醉得很快,我隐约听到洛归舟要走了,我心底藏着一个声音,说你别走,你别走,这声音滚雷一样,我只能大声把它压下去,我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让人家别走?王淮叶跟彭老三同路,那是天赐的缘分,你跟洛归舟本来就无缘无分,江湖里相知一场,还想怎样?
你还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破晓之后的日光照在我脸上,店小二酿的酒怕是不太行,我有点头疼。
我四周看了看,我还在洛阳城外的短亭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我眉头一皱,心想洛归舟走就走吧,彭老三这狗东西又去哪了?跟王淮叶一起过夜去了?
正这么想呢,就看远处城门口彭老三和王淮叶手牵手走出来,还提着一兜饼,像是带来给我的。
我遥遥冲他们喊,我说你们这对狗男女把我一个人丢这,你们也好意思!
我喊完了才发现嗓子有点干,有点哑,要不是前几个月疼习惯了,这会儿应该还有些疼。
彭老三也大声冲我喊,说你放屁,明明你特么回了客栈,非要再跑回来,跑到短亭这又不跑了,拿头咣咣撞柱子,我们要拉你回去,你特么还瞬间装得很清醒,说没事,说你就是心情不好,你要自己待着。
“我就知道你个狗东西今天起来得骂我!”
我捂着脑袋,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看来是我错怪小二了。
我又朝东边看了一眼,那里青山隐隐,大河滔滔,我想看到的身影却再也见不到了。
当然看了一眼这事彭老三和王淮叶不认,彭老三都从城门走到短亭了,我还在那看,彭老三说你丫别看了,你不是还要报仇吗,报完仇有缘再看吧。
我点点头,把目光收回来,吃饼。
我一边吃饼一边说,咱们还是早回长安吧,要不现在就回,边吃边回。
王淮叶连连点头,说好好好,回回回。
像哄小孩似的。
彭老三瞅我的目光我还挺熟,你别说,有点像几年前我在白马瞅他的时候,那会儿我还说他是个怂狗。
我不忿起来,我说咱俩可不一样,你那是喜欢了,你不敢说,你也不敢追过去,那我好歹透了点这意思好吧?
彭老三连连点头,说好好好,回回回。
我嗔了,狠狠咬下一口饼,我说人家洛归舟也没提喜欢我啊,最多是谢谢我,就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大家都三十多岁了,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路,谁能比路重要啊?
我像是找到了什么天大的真相,我说对,我俩就是没多喜欢,你想想一共也没见过几面,江湖儿女生生死死,都是那几刹那的心跳加快,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幻觉,那不叫喜欢,对不对?
啪地一声,王淮叶把饼摔到了桌上,把我和彭老三都吓一跳。
望着噤若寒蝉的我和彭老三,王淮叶又吐出口气,说还走不走啦?
我打个哆嗦,我说走,马上走,这就走。
我拿了两个饼揣怀里,直奔洛阳城中,找吕元膺要了几匹马,真的掉头就走。
彭老三和王淮叶差点没追上我。
这一路上我脑子空空荡荡,也没想什么东西,后来我觉得这状态不对,我在想我可能会出现在两军前线,我可能会跟裴度一起趁出使的时候拔刀斩首,总之都是些惊心动魄的瞬间,我尽力去拼了。
这么想的时候,我堵在心口的那团气终于少了一些。
脑海里冲我一笑的洛归舟,大雨中救我一命的洛归舟,从天而降的洛归舟,还有大雪满乾坤时,杀完人笑着落泪的洛归舟,也都少了一些。
我想是啊,洛归舟嘛,无非也就是世上罕见的奇女子,无非也是能牵动我心神的江湖姑娘,无非也是我到洛阳见她的第一面就莫名信她的……
呸,就不能想。
我还是去想那些波澜壮阔的风云,那些小人物拔刀改变浊世的瞬间吧。
两天半的工夫,我就从洛阳到了长安,我在最熟悉的延祚坊里买了坛水,咕咚咕咚灌下去,神清气爽。
我一回头,冲累成狗的彭老三和王淮叶说,走吧,去定风云去啊。
彭老三跟王淮叶互相搀扶着,低头大口喘息,不约而同给我比了一个中指。
我哈哈大笑,我昂首阔步,我刚出延作坊的坊门,就撞见来找我的韩愈,韩愈那双昏黄的眼竟然能一下认出我,也是他有些能耐。
三步并作两步,韩愈就到了我的面前,他笑道:“王兄弟好快的脚程!裴相国本以为王兄弟至少明日才会到,没空给王兄弟接风洗尘了……不过没关系,赏赐你万贯家财和封你为游击将军的旨意,都已经在府里了,去看看?”
我眉头一扬,向后招呼,说怎么着啊,跟本将军去看看呗?
彭老三咬牙切齿,说王一般你是真的狗啊。
我又一阵大笑,跑回去拉着他俩,硬把他们扯去了通化坊,去到了裴府,看那一箱箱的铜钱,跟明黄黄的圣旨。
府里的人都在恭喜我,彭老三也不骂我狗了,说啧啧啧,你小子出息了啊。
王淮叶抱臂扫了我两眼,然后就去看那几个箱子了,我怀疑她也在想这些钱要怎么用才能最好用。
我从延作坊笑到相国府,见到了即将属于我的万贯家财跟官职诏书,我想现在应该是我最该笑的时候,我该放声狂笑啊,可我嗓子里连一个屁都挤不出来。
我站在这些东西面前,我发现我脑海里的洛归舟又淡了几分,我忽然有些恐慌。
我好像又见到了圆净,他一招百岁如流,光阴汹涌澎湃,迟早要冲垮我的记忆,我有这么多东西,我还有那么多要做的事情,我再也不可能经常想起洛归舟了。
渐渐地影子淡了,渐渐地人也糊了,只剩下隐约的印象,和彻底抓不住的过往。
我胸口剧烈起伏着,里边像是有一条长河在翻滚,风起云涌那么滚,我忽然觉得我面前不该是这些破烂东西啊,什么万贯家财,什么五品官职,什么即将平定风云的机会。
我面前该是个姑娘,她笑吟吟地看我,她说王一般,你装都不会装,你欠我的。
我猛地抬起头,声音从喉间渗出来,我说王大小姐,洛归舟走的时候,去了什么方向?
王淮叶原本还在看钱,闻言猛地抬头,一路上死气沉沉的目光焕然一新,她用力挥手,说她从北方来,她要去太原周边的山上找她的故乡!
我大叫了一声好,胸中滚滚长河倾泻而出,我面前的万贯家财抖了几抖,圣旨被我震飞在半空。
我哈哈大笑,笑得眼底带泪,我想对啊,钱算什么,官职又算什么,我行走在江湖上,就一定没机会取了两个节度使的脑袋吗?
可我不去追洛归舟,我就再也追不到她了。
我说彭老三,天子赐不可辞,你帮我领了它,我要去追我的姑娘了。
那天我催动所有内力,狂奔买马,一日八百里,跋山涉水,风尘仆仆,跨过我畏首畏尾的痴愚,跨过漫长的西风与霜夜,抵达了人来人往的太原。
周边的山上我找来找去,内力烧空了,马儿也跑倒了,还是没找到洛归舟。
我胡子拉碴,破衣烂衫,去太原城里找水喝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有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王一般,你干嘛呢?”
我手一抖,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我说洛归舟,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回头看着她,她这次穿了一身的红衣,像一把火窜进我心头,我眼泪汪汪的,我人也汪汪的,我说洛归舟,你就是喜欢你,这不是幻觉,千山万水,百岁如流,什么都淹没不了。
洛归舟负手站那,闻言又笑,点点头,说行啊王一般,有进步啊。
我被噎了一下,我说那你给个信儿啊。
洛归舟说,什么信儿?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说那你呢,你现在就是还怎么喜欢我,以后有没有机会喜欢啊?
洛归舟笑得更灿烂了些,看我的目光像看一个傻子,她说王一般,你以为谁都配我端两次酒啊,我当时想什么呢?
我眨眨眼,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但我听懂没听懂,洛归舟都已经转身了,她走在西风斜阳铺过的长街上,冲我挥挥手,王一般,走啊,我带你去浪迹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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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 你是刑天,我是大侠

那两年天下不太平,淮西跟朝廷的烂仗绵延日久,粮饷越发越少,百姓越活越难,前线还吃了一场大败。
据说是一方节度使仅以身免,上万儿郎死于沙场。
这会儿百官就纷纷开始劝谏了,这个说裴度误国啊,那个说东征毫无意义啊,天子坐在龙椅上,仍旧很沉得住气,他说若帝王之兵就不会败,那自古用兵有何难?今日但论用兵败兵的问题所在,不论用兵应当与否!
于是四野之间的白骨就更多了。
白骨当然不是打仗打死的,而是为了粮饷,各地盘剥的,各地盘剥完了,还要给自己留一份,就只能再苦一苦百姓。
我跟洛归舟兜了一圈,杀过不少贪官污吏,完事还出钱雇人把他们的家抄了,分一部分给百姓,剩一部分送去前线当军饷。
我说这哪是跟你浪迹江湖啊,我这分明是被你赚上山了。
洛归舟回头,笑眯眯敲我,说哟,这山王大侠不乐意上了?
我一本正经,义正严词,说王某平生对什么都没兴趣,就爱落草上山,替天行道。
洛归舟笑着踹我一脚,说走了,太原最近不安生,我们回去看看。
我怎么也没想到,回一趟太原行侠仗义,还行到了裴度头上。
简而言之就是有两个奴仆看不惯他们家将军敛财,连他爹进奉给朝廷的遗产都私吞了,跑去长安告状。天子想要派人来搜查,却被裴度出言制止。
裴度说,大局为重,前线新败,此时去搜查一位手握兵权的大将家产,容易人心不安。
天子面无表情,说朕已经大局为重许多年了,可前线那些将领个个都越发轻忽朝廷,怠慢剿贼大事,你的大局为重,他们真能领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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