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见(微信号:penetratingview)
对于飘泊在外的人来说,对于远嫁的姑娘来说,过年,就是回家。
作者 | 李清浅
对中国人来说,最富仪式感的节日,莫过于春节了,俗称“过年”。
我是农历腊月二十八上午到的老家。
风尘仆仆,携子带夫,倒了两次火车,又倒了一次汽车,最后坐上回村儿的班车,慢悠悠晃到我们村,远远就看到有个人站在村口。
我几乎马上肯定,那应当是我爸,他应当是我到了县城后给他打电话后,就迫不及待跑到村口来接我们了。
儿子早已经像脱僵的小马一样扑到姥爷怀中,我爸把他抱起来,高高地举起。
那一刻,看着爷孙两个一老一小开心的模样,我的眼睛莫名有些发潮,内心里有个声音轻快地说着:“回家过年喽。”
回到老家的第一晚,我就冻感冒了。
我爸下午给我们生炉子的时候,发现我们房间的炉子坏了。
那么晚了,只能凑合一夜了。
好在坑头烧得热乎乎的,但是我们住的东厢房,因为久不住人,可真是冷得要命,简直像冰窖,我感觉自己说话都带着颤音。
我爸给我们开了空调,可是空调开了半小时,屋里硬是没有一点儿热气,室外温度太低,墙壁太薄,所以空调简直形同虚设。
我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打个不停,小朋友大概也被冻得不轻,说:“妈妈,姥爷家这么冷,我们为什么还要回这里来过年啊?”
我一听怔住了。
为什么要回家过年?
这个问题让我想到了一天前,同事跟我抱怨婆婆家过年多没意思。
那天中午和同事一起吃饭,聊到春节回爸妈家过年还是回公婆家过年,她说非常不喜欢去婆婆家,因为婆婆家一点儿年味儿也没有。
她婆婆家年夜饭吃得冷冷清清,只有四个菜,每年如此,因为婆婆不喜欢浪费,“做多了又吃不完。”
“如果不是窗外有鞭炮,我完全意识不到是在过年。”同事如此说。
她说最夸张的一次,她在赶往婆家的路上,她老公打来电话,问她中午能不能到,然后说:“你要能到我妈就多买一个鸡腿。”
同事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多买一个鸡腿还用特地打电话说一下?而且,家里多了一口人吃饭,难道就是多买一个鸡腿的事儿吗,她说瞬间都不想去婆婆家过年了。
我婆婆家条件其实还不错,只是比较没有仪式感,他们家过生日从来不买生日蛋糕,不是因为不爱吃,也不是因为嫌弃卡洛里高,而是觉得没有必要。我从来没见过谁家像他们家一样生活得毫无仪式感,所以搞不懂为什么要回她家过年。
她说完大家都纷纷赞同,表示过年一定要有“年味儿”,而所谓“年味儿”就是最近越来越被推崇的仪式感吧。
结婚前,我一直在老家河北过年。
老家进入腊月,基本上年味儿就越来越浓了,而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则意味着“年”是真的要来了。
这一天又称小年儿,河北这边讲究用糖瓜祭灶,接下来家家户户会为“过年”做各种准备:杀猪、擦玻璃、洗窗帘、做豆腐、蒸馒头、炸丸子、煮肉……
单是听上去,就充满了仪式感,繁琐无比。
结婚后我有时在婆婆家过年,有时在老家过年。
公婆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他们春节时会炸麻叶和蛋巧,足足炸一大盆,这样说完全没有夸张,他们装麻叶和蛋巧的就是洗脸盆大小的瓷盆。
我和老公自己没有单独过过年,要么回河北,要么在婆家,每次家里准备这些的时候,我们两个被要求打下手,都会抱怨:“做这么多,根本吃不了。”
然后就听到两边老人中任何一个说:“过年呢嘛!”
这句乍听很简单的话却涵盖了很多,过年就是要买买买、吃吃吃,过年就是不要怕麻烦,不要嫌繁琐。这样才有个过年的样子。
的确,印象中过年都是很讲究的,穿新衣,戴新帽,给压岁钱,讲究一点的人家,过年期间还要祭祖,同时有许多忌讳。
比如,不能说死,破、病之类的“不吉利”的字眼儿,河北老家初一还讲究不许扫地,因为会把财神扫走。
也因此,三十晚上临睡前,最后要做的事情是扫地。
最近几年,三十晚上一起磕着瓜子看春晚聊天(吐槽),成了除夕的主要节目,尽管大家抱怨春晚一年比一年难看,但是,三十晚上大多数家庭还是要看春晚——“过年呢嘛!”
那么,整个春节期间,最富含有仪式感的部分是什么?
我觉得,对身在外地的人来说,就是回家过年。
是,谁也别挡着我回家过年,谁拦着我跟谁急。
我同事再吐槽家里没年味,满肚子不愿意,还是会拖着行李箱回公婆家过年。车票再难买,我们买软卧,买机票,也要回家过年。
早在十一月的时候,我偶然在地铁听到一个姑娘和人打电话,那应当是在和应聘者聊天,那姑娘说了很多,最后非常谨慎地说:
还有一点儿我必须告诉您,因为是服务行业,所以我们春节不放假,但您放心,我们在春节后会多放两倍的假给您调休。
我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从地铁姑娘的表情上来看,对方应当是不愿意。
你看,对中国人来说,春节不能放假,需要事先声明,而对方完全可以不再考虑这家公司。
我同事一个朋友就因为春节的时候要加班,任性地辞职了。
“凭啥过年的时候不让我回家,又不是给我八百万?”这是她的原话。
为什么一定要回家过年?
明明车票那么难买,明明在城里扎根生活了很多年的你,其实对家乡种种已经感觉不习惯,没有自来水,没有热水器,也没有暖气,赶了那么远的路,真得被冻感冒的时候,你真的一点儿怨言也没有?
这是我想了很多遍的问题,父母现在北京给妹妹带孩子,讲真,我们在北京过年,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在老家,有我叔,有我姑,有我熟悉的父老乡亲。
进入腊月,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就会问:“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接你?”
对我来说,在这里我不是什么李清浅,而是一个小名叫“红儿”的女孩,大队后边军良家闺女。
尽管,我已经30多岁,可是在这里,在我父老乡亲的眼中,我依然是那个挂着鼻涕的小女孩儿。
这是生我长我的地方,我在这里收着压岁钱,吃着炸肉丸子长大。
对于飘泊在外的人来说,对于远嫁的姑娘来说,过年,就是回家。
哪怕跨越千山万水,哪怕坐硬座,哪怕在火车上站一夜,我还是要回家过年。
别说我们不注重仪式感,如果不注重,我们又何必那么迫切地,一定要回家?
回家过年,就是我们最大的春节仪式感。
—THE END—
☀ 李清浅,富兰克林读书俱乐部签约作者,即使生活给了我一地鸡毛,我也要把它扎成漂亮的鸡毛掸子。来源:富书(ID:zhongchoudushu)。灼见经授权发布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