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摩登中产
来源:摩登中产(modernstory)
小崔已经54岁了,余生他只想做自己,不在乎大众喜不喜欢。
2000年的春晚,其实弥散别离的气息,许多人的命运在那一夜后,滑向不可知的方向。
这是总导演赵安最后一次执导春晚,三年后他受审入狱,被判十年。
这也是巩汉林身边第一次没有了赵丽蓉,五个多月后,那个笑语温和的老太太撒手尘寰。
这一年,也是牛群第一次单飞。他踌躇满志南下为官,从此将命运迷失在蒙城飞扬的尘土中。
那一届春晚,还有一对特殊的歌唱组合。男声是崔永元,女伴是林心如。
两人合唱了一首《溜溜的她》。小崔唱歌基本不在调上,被群演推向林心如时,还脸带羞涩。
那一年是他受公众宠爱的顶峰。各个阶层的人们,统一喊他小崔,言语中都透着宠溺。
他是邻家的小崔,也是大妈们的儿子。
随着宠爱增多,人们开始喊他央视的良心。后来,夸张到中国的良心。
他意味着诚实,他代表着真实,他是僵硬体制偶然露出的一抹亲和笑容。
段子中说,在央视,一看白岩松那张脸,感觉要出大事了;再一看崔永元那张脸,感觉其实也没啥事。
1996年,《实话实说》开播,很快万人空巷。如同今天的年轻人看高晓松的《晓说》一样,人们发现,长得不好看的人,原来说话这么有趣。
《实话实说》现场引入了乐队。音乐随着谈话情绪随时插入,仿佛在拨动一个时代的琴弦。
小崔在圆形的演播现场居中而坐,侃侃而谈。他试图用笑声包裹尖锐的话题。然而很快,节目选题报十个能毙掉七个,并成为常态。
其实,台长早就警告过:实话实说是有前提的,你说的实话,不是多么大不了的话。
有一期,崔永元想做一个画家的故事。画家小时逢十年浩劫,听老师说了句林彪不好,就揭发了。结果老师被囚厕所,浸着粪水。画家良心发现,给老师拿去个西红柿。
老师当时说了句话,我最喜欢吃西红柿了。画家刻骨铭心。
三十年后,画家功成名就,想找老师说声对不起。
《实话实说》将满头白发的老师请到现场,一切如愿。然而节目不让播。
这让小崔抓狂,他执拗地要播这一期。
最后我坚持到什么程度呢?我说你让我改哪儿我就改哪儿,我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改,一定要播,我天天缠着他,我就陪着他在那儿审片,你说去掉这句话,我就去掉这句话,加上那个镜头,我就加上那个镜头,最后播出了,100分变成60分,叫《对不起,老师》。
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崔永元勉力支撑。直至唱《溜溜的她》时,他已经支持不住了。
同时代的沈灏说,对一个年代的温和的劝告,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当第一次把手掌拍向鼓边的时候,我明白,终有一天,他会拍出鲜血。
跑赢时代的崔永元,开始滋生焦虑。
寂寞时,他就在家里翻老旧的小人书。
小人书时间久了返潮,带着发霉的味道。那味道,能给他久违的平静。
2000年后的《实话实说》,不痛不痒,不温不火,坚持到2002年,崔永元放弃了。
他的白天昏沉短暂,夜晚却无比漫长。
长夜中,他与心魔纠缠不休。他不理解收视率需求,不理解商业化运作,不理解讲真话的规则,以及人人沉默的社会现状。
那些加诸于他的良心名号,反过来成为枷锁,让他成为时代病人。
病症最严重时,他住院,需24小时陪护。他一度考虑自杀的方式,但又自嘲那样死亡,丑陋,且不完美。
抑郁症治好后,愤怒并未消退。
他说,长时间的失眠和抑郁,就是自己对自己无事生非。
比如非洲出事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忧心忡忡;甚至看到美国的电视不好,我都很反感,比如说国家地理频道有个栏目广告(不是商业广告),我特别不能接受,它的第一个镜头是“9·11”那个大楼塌了,视觉上非常漂亮、非常好看,我就说你想没想过,那些失去亲人的人打开电视机心里会怎么想?我为这些忧虑,想给他们写信。是不是有病?
他无法形容晚上的孤独,以及一个人战斗的寂寞。
他在半夜与方舟子论战,他在半夜上传转基因纪录片,他在半夜给中国农业大学的校长写公开信,甚至在半夜翻找骂他网友微博上的黑点。
他在黑夜中亢奋,并离白天越来越远。
在崔永元生病的几年前,有个作家叫梁左,同样陷入黑白颠倒的作息之中。梁左一生写了许多喜剧,生命最后时光却深陷寂寥。
梁左曾努力调整时差,终于能赶上一次清晨醒来,感慨说还是白天好,街上都是人。
那些曾逗人发笑的人,其实许多自己都不开心。
崔永元说他曾经很好玩,一到办公室就满是笑声。同事姓马,生孩子求名,他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说叫马奋,寓意奋斗,大家笑了一下午。
然而,生病后的崔永元已失去趣味状态,“生病加责任感,让人一点都不好玩。”
他在微博回了水均益一条微博,感慨他们的时代过去了。
他不再领跑时代,而是对这个时代敬而远之:他们做得欢天喜地,节目卖得好、人气高,我真觉得跟我没关系。
他想象的电视是传递和产生思想的,如果这个达不到,其他没用。
他期待下一代年轻人主宰的时代。
因为年轻人足够不听话,而只有足够不听话,才能打破那些他讨厌的规则。
他重走长征路,他拆解老电影,在空间和历史中,回避时代的铁幕。
在央视,他做的最后一档节目叫《谢天谢地你来啦》,主打无准备的即兴表演。
如果不能实话实说,那么起码来点真实的表演。
告别央视之后,他回归母校,躲进小楼成一统。
他不想再做公众人物,也让那些习惯了电视上小崔的观众,五味杂陈。
几年前,他受访时说,喜欢我的人应该擦亮双眼。
“如果你喜欢以前他在电视台那个形象,那就算了吧,他不会回到那个形象了。”
一夜成名之前,崔永元做了9年央广《午间半小时》记者。
节目选题领域广泛。他泡了半年体委,弄清楚整个足球黑幕,采访了半年保险,又把保险摸得门清,并决定再也不买保险。
这些经历,给予崔永元足够自信,也成为他开炮转基因的底气之一。
他的调查结论毁誉参半,与方舟子、司马南、农业部的恶战,也一次次刷新着他的形象。爱他者奉若神明,恨他者诅咒入骨。
他不再是电视上坏笑的小崔,言辞激烈时也再无乐队奏乐,来冲淡火药味。
倘若时光倒流回2000年春晚之前,我相信电视上那个小崔,如果怒斥转基因,一定举国景从。即便有质疑的声音,荧幕中的他,也听不到。
如今,崔永元终于找到有限度自由说话的方式,但在这个时代,他同样需面对质疑、嘲讽和谩骂。
小学时,崔永元在丰台读书,时常潇洒逃课。一次上课时,他把书包从窗户扔出,跳上窗台准备跳出时,老师回头。
他骑在窗台上一脸尴尬,默默回座位。
窗外就是他想要的自由。或许自由即意味着尴尬的过程,意外的打击和未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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