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督导的首要工作，是和咨询师一起保护来访者丨壹心理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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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的内容， 我们邀请到了 中国心理学会首批注册督导师，北京安定医院精神科主治医师刘军老师 ，一起来谈一谈督导是什么？对咨询师有什么作用？

以下文字节选自专访内容：

心榜： 今天想跟刘老师聊一些关于督导的话题，我觉得心理行业还是比较少去聊这一块的。特别是在大众传播上，可能除了我们这种专业的人，会关注一下这块外，大家对于督导还是比较陌生的。其实现在很多机构也非常看重咨询师督导，会要求老师的简历里面有督导时长，如果没有督导的话，可能就会觉得这个老师不一定合格。

刘军： 其实对心理咨询师来说，督导是什么，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一点，是必须来澄清的。现在有的时候有一些咨询师或者是机构，把督导称之为叫做督导课，可能是对于真正的心理学上的专业督导的一种误会。

督导，是个不断的发展过程，在西方也是这个样子，一开始也没有这个称呼。大概是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时候，很多咨询师在工作过程当中遇到一些比较困难的个案，或者是他们对于自己今后的成长有一定的专业的要求和想法，这时候就需要找一些更有经验的、更资深的、更被信任的一些前辈来做一些咨询或者说顾问，比如说询问一下在这个治疗的过程当中，他的这个操作对整个的治疗是不是有帮助的？对来访者会不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慢慢慢慢的，这个 督导就这样被大家在工作过程当中的这些迫切的专业成长的愿望倒逼出来 了。

咱们国家心理咨询行业发展了这么多年，过程当中也积累了大量的这种经验，咨询师在他自己的专业道路上成长的时候，他们也有这样的专业的需要，要了解他们努力发展的这个方向到底对还是不对，前人在这个路径上有没有走过，走过的过程当中这个到底是正确的，还是已经被历史证明可能是不正确的。这些都是其实挺重要的。

慢慢慢慢的，就产生了这么一个在心理服务行业当中比较特殊的职级。 他的工作其实首先就是为了保护来访者。 你没听错，不是首先保护受督导者，而是保护的受督导者的来访者，是他和被督导的这个人一起共同去保护他的来访者，保护他的病人。

这是这个职位最重要的一个功能。

第二个作用，是促进受督导者他在 专业上的成长 。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不断推动和促进受督者的专业胜任力的发展。

当然了，在这个基础之上，它可以提供很多其他的功能。比如说它可以提供一定的资讯，还可以在专业技术方面给咨询师做示范，等等等等。

第三个，也是特别重要的，作为督导来讲他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一个责任，就是作为这个心理行业的gatekeeper—— 专业的守门人 ，避免让一些可能有损我们这个专业伦理的、专业素养的人进入到我们这个专业助人的队伍当中来。这样的话，可以保证我们这个队伍，它是专业的，而且是守伦理的，对来访者是不会造成伤害的。

在国外，督导可能还有一定的权力，比如说他如果不给你签字，那你就没办法从这个机构毕业。国内目前，除了在咱们中国的大学里边做督导是有这个功能的，在社会上的话，督导暂时可能还没有这个权力。

心榜： 刚才您分享督的时候用了一个词：倒逼。这说明就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咨询师确实非常需要专业的成长。还有一点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是督导他首先保护的不是被督，而是被督的来访者，是要和受督的咨询师两人一起合作去保护他的来访者。

那假如说，一个咨询师没有接受任何督导直接去执业了会发生什么呢？

刘军： 这种现象，不能说没有吧。但是，这个的确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事情。

心理咨询，其实它是一个“高危职业”。 除了我们工作的辛苦以外，特别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工作它是跟我们老百姓的心理健康密切相关的。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来讲，他承担的社会责任其实是蛮大的，如果没有一个专业的督导，给这个咨询师提供反馈，就相当于一个人闭着眼睛过马路，而且是过北京的马路，到处都是车，到处都是人，你闭着眼睛，你能够过去吗?

所以我们常常说，咨询师在专业成长的道路上，一定需要有一个称职的专业的督导的帮助，这是 必要条件 。有督导的帮助，那比如说在专业技术上，就能够采用一个正确的路径。再往大了点说， 在伦理和法律的这个框架里边，你可以不会因为你自己的无知去触碰到你工作的最重要的那个边界 。实际上我们有的时候也会看到有一些咨询师，他们真的去触碰到法律的问题、触碰到伦理的底线的问题，关键他还不自知。如果有一个有资质的督导，那就可以及时提醒他，在必要的时刻亮红灯给他看，跟他讲你不可以再往前走了，现在已经触碰到底线了，必须马上停下来。

这些都是特别重要的。

另外呢，心理咨询师是很辛苦的一个职业，你在工作过程当中，有很多这种情感价值要提供给来访者，如果没有一个人给你来充电，结果可能就会burn out，面临职业耗竭。尤其是当你工作的这个个案，创伤特别严重的时候，对我们的咨询师的影响真的是挺大的。

督导就 能够给我们的咨询师充电 ，帮助他们从这种痛苦的状态当中解脱出来，让他们能够恢复到自己真正的工作的状态。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的胜任力，才能用他们最好的状态和来访者一起工作。

这些都是督导非常重要的工作。其实大家可能对它的重要性，或者说它对于咨询师价值，认识没有那么深，会把它理解成就像一个教师，所以才会叫督导课。

不能否认督导的一大功能就是teacher，就是教师。但是，它其实还有另外的两个功能或者是三个功能，就是它还有作为一个counselor、一个咨询师的身份，还有一个consultation、一个顾问的身份。

其实，它还有一个挺重要的功能，就是 提供反馈 。督导就像一面镜子一样，让咨询师可以看到自己在工作过程当中有哪些长板要继续保持、继续发扬，也会照出咨询师工作过程当中哪些地方存在不足，看到你在哪个环节上是有缺陷的。那么我们就要刻意地练习这个部分，把它补足。

所以它不是一个简单的督导课。说实话，一个咨询师接受督导，上课只是很小一部分。其实基础理论的这个部分、知识的这个部分，咨询师在参加督导之前，应该自己已经完成了，督导的这个时间，如果你把它当做是为了来增加一个学习、来上课，那个价格，就挺贵的。但是如果你能够 把它作为一个桥梁，当做是从知识到技能的飞跃过程当中的一个嫁接的桥梁 ，就一点都不会觉得贵。因为你一个人独自在家里边，靠你自己，是很难完成这个飞跃的。

心榜： 您刚才说督导师还有个很重要的功能，就是充电，我觉得您说得特别形象。

在您整个的督导经历里面，也会遇到很多新手咨询师是非常需要督导的。他们在督导过程中，有没有哪些比较常见的问题？

刘军： 新手咨询师对来参加督导，常常被戏称为要解决“三高”（一说“五高”）问题，包括他们的高焦虑、高期待等等问题。

这个是很正常的。他们面对的一个真实的来访者的时候出现这个“三高”也好、“五高”也好，其实恰恰证明这些新手咨询师对这个职业的敬重。所以 在这个过程当中，作为督导师应该多多地去支持和鼓励他们，让他们能够有能力和信心开口 ，去和他的来访者进行合作。

怎么能够做到呢？ 这里面最重要的，其实是督导师的示范作用，它比我们用各种“花言巧语”去说服被督导者来得重要和有效。我们常常说言传身教，其实言传永远比不过身教。

我们督导过程当中 特别强调的一点：作为督导师，我们在工作过程当中，就是要做一个示范的作用。

在督导的情景当中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叫做平行关系，或者叫做平行过程。

我们以前认为平行关系平行过程是由下而上的，指的是来访和咨询师在咨询空间当中发生的事，然后我们让它在督导的空间当中呈现出来。这就是由下而上。

但是实际上， 后来我们也发现，平行关系完全可以从上而下。从上而下的意思是说， 你作为一个督导，你怎么对待你的受督导者，完全会影响到这个咨询师在他自己和他的来访者工作过程当中的态度。

我们在胜任力这个督导模型当中特别强调：知识、技能，这些是基础的部分，但咨询师的灵魂、态度更重要。

我自己感觉， 培养一个咨询师，在知识这个部分， 一般来讲不用我们操太多的心， 现在大家都挺爱学习，大多数咨询师他们都特别努力。当然在从知识转化成技能的过程当中，可能有的时候就有一些人被淘汰掉了，这个是没办法的事情。任何一个职业，都有它的一些独特的特点。这个不存在的好坏之分，只有适合不适合。

其实知识 学得再多，都是人家的，跟你没什么关系，只有我们经过反反复复地刻意练习，突破了我们自己的舒适区， 把这些知识转化到咨询室里边，能够真正帮助你的来访者，使人家获益 了，这个时候你才能撑得起。这叫技能。这时候那个知识才能真正变成你的。

但是，要注意，这里面有知识了、有技能了，就能叫合格的咨询师或者治疗师吗？

我们以前就在这个地方有误会， 就认为这样就是合格了。但实际上这个差得太远了！后来我们发现其实培养一个咨询师最困难的，不是这个部分，而是那个态度，就是你在工作过程当中对这个工作的态度、对这个职业的敬业精神，是你对来访者工作的时候所站的那个位置和你对他的态度——这个东西是最难培养的。

我们其实 慢慢要从知识的阶段过渡到技能，过度到态度，要把所有知识性的东西内化成我这个人本身 。所以我在督导大会的演讲里边，也谈到了作为一个督导，有自己的职业身份，更要有职业工作的态度，这个也是挺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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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军老师是中国首批注册系统督导师，曾接受精神动力学、系统式家庭治疗督导培训及基于胜任力的督导模型培训，多年来在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部MAP项目、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担任督导，一直广受学员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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