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巴面对着图,他的蛇杖在图上划过,正好从左滑到右,像一条正弦曲线。孔嘉一惊,因为当蛇杖划过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一道亮光,晃得他头晕。他一个趔趄,被天旭扶助了。
几个人走进山里。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出了机场就一直在麦子的车辆颠簸,几个男人没有觉得凉。现在脚才算真正踏上了云南的地面,真正感受这里的空气。
天空深蓝,几丝白云离得很高很远,空气中有种湿漉漉的野草味道,麦子说前天刚下过一场雨。果然,走进草地,几个人的旅游鞋立刻都挂上了水。
说是山里,其实山在远方,他们只是在山脚。暮色已经渐渐推过来,远处的玉龙雪顶有一些雾气,朦朦胧胧的,显出她的端庄和矜持。孔嘉想起自己曾经打算到这里来滑雪的,幻想过这里的浪漫和美丽,但是却绝对没有想过这样匆忙之下,以这样的心情来到这里。
这里没有刚才路边看到的美丽的阁楼,都是东一个西一个一座座小茅屋,显得古朴致远。看来纳西族和白族的文化和生活相差很远呢!
麦子倒没骗他们,虽然路很崎岖,但是最多走了半个小时,他们就停在一间茅屋前。暮色已经笼罩了山峦,天色黯淡,茅屋背后的玉龙雪山灰蒙蒙的,山脚下的小屋看上去有些神秘。
麦子到了门前,没有敲门,而是大声叫了起来,用他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什么,屋子里就走出两个女孩子,每个人手上都拿了几个鲜花编制的花圈,上来也不认生,欢快地笑着,走上来就把花圈套到三个人头上。那花圈真是好看,大朵的红花,黄花,几个人都叫不上名字来。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欢迎吓了一跳,穿杨躲之不及,赶紧问麦子:“这个要不要给钱啊?”麦子笑了,对那几个女孩子用当地于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对穿杨三个说,:“没关系,他们当你们是游客呢!不给也没什么,这是他们欢迎你们的方式。”
虽然这么说,三个人还是各自拿出两块钱来,女孩子们也不谦让,拿了钱笑呵呵地跑走了。不一会,从屋里端出一张小桌子和几把椅子,示意他们坐下,又端来了吃点。天旭注意到,她们转身的时候,果然在她们的肩头都有七个小圆布圈。
孔嘉有些耐不住,问麦子道:“东巴在哪里?不会是这几个女孩子吧?”
麦子已经坐在桌前,也不客气,拿了一个碗开始吃饭。她一边吃一边说:“东巴是她们的父亲。我们先吃吧,不吃完他是不会出来见你们的。”
几个人没办法,跑了一天,也确实累了,就立刻吃起来。云南的饭菜有的很辣,但是有很多像蘑菇一样的东西,穿杨不敢吃,麦子说:“这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蘑菇,你一定尝尝,很健康的,绿色食品!很多人都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吃菌蘑火锅呢!”
天旭说:“对,云南这里的蘑菇是有名的,来的时候,敏之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去吃一次蘑菇火锅。在别处是吃不到的。”
穿杨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块,果然清鲜得很,有一股与众不同的野味。穿杨以前年轻的时候,经常去森林里打猎,他喜欢野味的东西。再说经过近二十个小时的颠簸,在飞机上没吃上一顿饱饭,他也相当饿了。穿杨开始大嚼特嚼起来。而孔嘉毕竟年轻,他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碗竹筒饭下肚。
天旭抬头环顾茅屋,茅屋虽然显得简陋,也不是很高大,但是很温馨整洁。院子里非常干净,看得出主人很勤劳。天旭注意到茅屋的上面挂着一把很古老的弓箭,他问麦子:“这家是猎户吗?”
麦子明白了天旭的意思后,笑着说:“不是,弓箭是镇邪的,往天上射就是射恶神,往地下打就是打恶鬼,每个东巴家都有这个,祭祀的时候,他要用弓箭朝天和朝地打好几次,然后还要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打。”
孔嘉笑道:“这么说,鬼还分好鬼恶鬼,神也有好神恶神了?”
麦子说:“当然是啊,人也是有好人坏人,鬼当然也有啦!《聊斋志异》里不是也有好的妖狐鬼怪么?纳西人相信,万物都有灵。”
吃完了饭,那几个女孩子又出来了,她们的话虽然听不懂,但孔嘉几个还是明白了,是让他们进屋里去。孔嘉有些气恼:这个东巴架子还挺大,自己都不出来啊!
进了门,是一个大厅,说是大厅,其实不是很大,但是很空旷。四维都是土墙而且墙壁很高,除了正面墙上有一幅很大的图画外,没有别的东西。地面既不是砖砌的也不是石板,就是土地,但是很平整,而且还铺了地毯之类的东西。围着墙,是一圈垫子,中间有一个大篮子,没有椅子,也没有桌子。
虽然如此简陋,可墙上这幅画却立刻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这幅画有十四米多长,宽也有近三十厘米。画的色彩很鲜明艳丽,有很多人物,而这些人物有的看着十分可怕,面目狰狞,好像地狱的火湖,另外一处的人物面目比较好一些,是一些人在生火做饭,然后一处是面部表情更好的一些人,好像在天地之间,最右边的人们一看就是在天上,他们快乐的吹拉弹唱,脸上没有任何痛苦,一派祥和的气氛。
“《神路图》!”天旭叫出了声。
“什么?”孔嘉和穿杨都不约而同望着天旭,那眼神很有“你怎么知道”的意思。
天旭有点激动:“这就是神路图!你们看!”他一边说一边激动地走上去指着各个部分:“这幅图有四个部分,这是地狱,这是人类世界,这是自然天国,这是天国。”天旭看到两人差异的目光,赶忙解释道:“哦,我是从敏之给我的资料中看到的。”
“对了,敏之不是说那封信里也提到一幅图什么的吗?会不会和这个有关?”孔嘉也兴奋起来,没想到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旭告诉他们,敏之留给他的资料里说,在纳西文化里,《神路图》是用于丧葬时超度亡灵的,描述了亡灵要经过地狱,人间,自然界和天堂几个阶段,才能得到永生。具有很高的艺术和文化价值。这幅图里不仅体现了东巴宗教,还吸收了西藏文化。如果像敏之说的,如玉的信里也提到的话,说不定这就是一个突破口。说不定这幅《神路图》里还藏有地图,能帮助他们找到去往另一个世界的时间虫洞。但是据说这个图是很深奥的,并且藏有很多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东巴。
麦子看到几个人兴奋的样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看看孔嘉,又看看天旭,再看看穿杨,心想这些男人真有些奇怪。她说:“没想到你们还对纳西文化有些研究。没错,这是《神路图》,是超导亡灵的时候用的。”
麦子的话证实了天旭的猜测,三个人真想庆祝一下,他们迫不及待地问:“东巴呢?我们要见他!”
麦子说:“他马上就来了。”
话音未落,图画的左侧墙面上突然开了。
几个人进来的时候,由于光线不是很好,都没有发现这里有一扇门。门很小,只适合一个人出入。进来的是一位长者,从头的脸上无法判断她的年纪。虽然满脸皱纹,眉毛也近花白,但满面红光,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他没有胡须,但是两腮各画着一朵红花。他穿着一件“龙袍”,因为那颜色和那上面的图形,几个人都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脖子上带着很多项链,很大很长,有的像牛角,有的像金锁,还有的是五颜六色的珠子串起来的。最引人注目的应该是他头上的帽子,有点像美国印第安人的样子,但不是插的羽毛,而是一片片似乎是竹简的东西围起来,高耸着,围成一圈,“竹简”之间还装饰着各种颜色的布条,很硬很高。衬托得人也很高。
这就是东巴?孔嘉本来想到东巴可能是一个穿着奇异的老头,可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不伦不类的打扮,他想笑,穿杨瞪了他一眼,他赶紧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感觉。
东巴似乎没看到他们几个,径直走到房子中央,他手里拿了一个像禅杖一样的东西。
麦子走过去,恭恭敬敬地站在老者面前,行了个礼,然后低声叽里咕噜地和他说话。老人抬眼瞟了天旭他们一眼,然后举起手里的禅杖,示意他们过去。三个人知道,这个一定是他们渴望见到的东巴了,孔嘉按奈住自己,和天旭穿杨一起慢慢走过去,模仿麦子,给东巴行礼。这时东巴说了几句话,不知道说的什么,似乎在自言自语,然后他把禅杖放到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似乎在探测什么,然后他对麦子叽里咕噜了几句,就自顾自地坐在地上,闭上眼睛。
麦子转过头来对他们三个说:“东巴说你们是有事情而来,而且很紧急的。对吗?”
三个人吓了一跳,孔嘉问:“他怎么知道?”
麦子说:“他手里拿的东西告诉他的。”
“那是禅杖么?”孔嘉忍不住好奇。
“不是,是蛇杖。经过很多道手续加工制成的。是他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给他留下的,那是传家宝。那是很有灵气的,所以知道你们的事。”
“那他会同意我们的要求吗?”
“你要先把你们的事情说清楚,再看东巴的意思。”
孔嘉捅捅天旭,示意让他说,他知道他们三个人中,就天旭比较沉稳,而且,他毕竟是局外人,说起来比较理性,不会因为私人感情有失公正或者有失逻辑。
天旭刚要开口,东巴却对他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讲话。然后对麦子说了几句,麦子翻译道:“东巴说让你们把要问的事情写在纸条上,放进这个篮子。”
麦子说着,指了指地上。那里并没有纸笔,也没有篮子。孔嘉正在纳闷,这时那几个给她们鲜花的姑娘此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她们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笑容,却非常严肃。她们手里都拿着纸笔,还有一个手里拿着一个竹篮子。递给每个人一张纸一支笔后,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孔嘉接过纸笔,迫不及待地写上燕燕的名字,然后放进了篮子。穿杨也写了两个名字,而天旭写的不是名字,是一个名词。
等他们都写好放在篮子里,东巴并没有瞟一眼,而是用他的蛇杖在篮子上方晃了一晃,然后对他们说:“嗯,你们在询问两个女人的下落。。。这里有一个人和纸条上的两个人有血缘关系。。。”
孔嘉和天旭都大睁着眼睛看着穿杨,穿杨本来是不相信东巴这套的,可是现在他也很纳闷,东巴怎么知道自己写的什么,还知道自己和她们的关系?
东巴丝毫没有在意几个人此时的惊讶,而是又把蛇杖晃晃,然后说:“哦,还有一件事,是询问平行宇宙的事情。”
天旭在心里开始佩服东巴的感应。
突然,东巴的蛇杖停在了篮子的上方,他睁开眼睛,那眼神有些迷惑,他盯住孔嘉,足足有十秒钟,然后说:“你跟那两个女人没有关系,为什么你要问其中一个的下落?”
孔嘉吓了一跳,但是他还是立刻回到:“燕燕是我的女朋友!”
穿杨瞪了他一眼,孔嘉没理会,天旭注意到东巴的脸上有了丝微的变化,似乎是有些吃惊,又似乎有些兴奋,但被那些皱纹遮挡,无法判断。
东巴轻轻叹了口气,皱皱眉头,说:“唔。。。”欲言又止。然后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是不是一个孤儿?”
孔嘉差点跳起来,张大嘴巴惊讶地说:“你,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能帮我查到我的爸妈是谁?”
东巴恢复了刚进来时的样子,脸上的皱纹又堆积在一起,他闭上眼睛,说:“凡事没有不可能,只是不一定对你有什么好处。”
“怎么可能?我长这么大不知道我的生身父母,你要是能帮我找到,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对我没好处?”孔嘉大叫,激动起来。
东巴幽幽地长叹一声,说:“那你是要先找你的女朋友呢,还是询问你的父母?”
“这。。。”孔嘉为了难。
穿杨撇了他一眼,心里很不痛快,他对东巴说:“您能不能先告诉我我询问的事情?”
东巴睁开眼睛,把目光移到穿杨身上,定睛看了一会,说:“你这个人命运多舛,孤傲难容,你的亲人最后都会离你而去。但这并不是你的错,只是你听我的忠告么?”
穿杨点点头,眉头紧锁。
东巴对穿杨说:“你需要学会容纳和原谅的功课,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你周围的人和你的亲人们,那么你就会得到属于你的幸福。”
穿杨不太明白东巴的话,心说我们来这里也不是听你教训的,他问:“那么我妻子和女儿在哪里?”
“他们现在很好,在一起。倒是你,需要注意,如果你还是这种暴躁的脾气,你会再次失去她们。”
穿杨还想问,可是东巴已经把头转向天旭,说:“你跟他们俩不同,这里没有很强的磁场,所以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局外人。”
天旭点点头,又摇摇头。
东巴继续说:“我知道,你想探寻平行宇宙的事情,也想帮助你的朋友。我可以把神路图的秘密告诉给你,以你的聪明和爱心,你会得到神助的。”
“那么,如果。。。像您所说,他们可以去到那个世界。。。”天旭一边说,一边琢磨自己的措辞,他很为难,觉得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也不是。必经东巴文化是属于一个少数民族的文化,他一个物理学家,如果相信东巴的话,就成了对科学最大的讽刺;但如果说浅了,东巴要是发觉自己对他的不信任,也许他就不会帮助他们了。
天旭作为一个严谨的科学家,现在他的理性和感性在做着顽强的斗争,这几天,他的心里升起了无名的困扰,他心里的迷惑彷徨,虽然不是失去亲人的痛苦,但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感觉,除了敏之,没有人会理解他。
为了科学,为了朋友,天旭决定让自己疯癫一回。
“他们如果过去到那边,怎么回来?”天旭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他们自然会回来。”说着,东巴从回来掏出两个盒子,交给天旭,说:“你只要让过去的人带着这个,它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他们,而你需要做的事,就是调整到那个频率接受他们的信号,调整磁场震动,找到那个门。。。这个,你比我清楚。” 天旭明白东巴的意思,他恭恭敬敬地接过那些盒子,放到自己的包里。他接着问:
“你是说,还有一个虫洞?”
东巴点点头。
“在哪里?”孔嘉和穿杨都迫不及待地问。
“就在我们玉龙雪山里面。”东巴的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
几个人激动起来,恨不得东巴可以立刻带他们去那个地方。
东巴却不慌不忙地说,“真实的情况是虫洞无处不在,它们隐藏在时间和空间的角落里,只是太小 了我们看不见。”
天旭不由得一惊。他是物理学家,当然知道所有的东西其实都不是平面的,也都不是严实无缝的。如果在显微镜喜爱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任何东西的表面都是有洞和缝隙的。难道,东巴的意思是说,这一定理对时间和空间也适用?
东巴说:“你是物理学家,懂的自然比我多得多。如果你相信时间是可以弯曲的,那么就应该相信的确有平行宇宙存在。”
东巴没有理会几个人的表情,继续说下去:“两个宇宙之间有一个隧道可以通过的。这就是一扇门,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虫洞。它可以把我们带到其他星球上,也可以带到平行宇宙。如果虫洞的两端处在同一个空间,人们就可以穿越。。。”
东巴的眼睛放出亮光,此时他俨然是一个只是丰厚的科学家,根本不是一个原始部落的祭祀。几个人都有了高山仰止的感觉。
过了一会,天旭想起另一个重要问题,他说:“我还有一个问题,”他指着墙上的图,“这幅图画。。。”
东巴的嘴角微微往上动了动,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听完后,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咔咔的声音,立刻有一个小姑娘端来一杯水。
东巴喝了一口水,然后不慌不忙的说,你们知道这幅图的秘密了?
天旭说他们猜想也许这里面有地图,但是却不知道如何找到。
东巴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墙边,孔嘉几乎担心他会摔倒。东巴面对着图,他的蛇杖在图上划过,正好从左滑到右,像一条正弦曲线。孔嘉一惊,因为当蛇杖划过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一道亮光,晃得他头晕。他一个趔趄,被天旭扶助了。
“怎么了,孔嘉?”天旭问。
“你没看到。。。”
“看到什么?”东巴的目光直射在孔嘉脸上,让他感到不自在,但是孔嘉明白了东巴的意思---那是在警告他。
“没什么,有些头晕,可能是高山反应。”孔嘉对天旭说。穿杨又皱皱眉头。
东巴看了他一眼,做了个手势,后面的小姑娘就出去了,一会儿拿来一个小盒子。送到孔嘉面前。麦子说:“这是我们的红景天,是一种药材,吃了它,你就不会再有高山反应了。”
孔嘉谢了东巴,东巴说:“我可以告诉你们去的路线,但是,即使你们找到那个地方,没有设备也是不可以过去的。”
天旭说:“您说的是分离光谱的设备吧?那些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
东巴点点头,又通过麦子说:“看来你们是做过深入研究的。那么,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东巴指指孔嘉,说:“我要跟他一个人说。”他又对孔嘉说:“你不是要知道你父母的事情?”
穿杨愤愤地看了孔嘉一眼,孔嘉有些不自在。
天旭和穿杨离开屋子,其他人也走出去了。屋里只有孔嘉和东巴两个人。孔嘉奇怪,心想没有麦子在场,东巴和他如何交流呢?